第一百九十二章 你走
翌日清晨。
慕淮深睜開眼睛，借著熹微晨光看趴在自己床邊睡得香甜的女人，忍住內心的悸動，不想把人吵醒。
左小暖這陣子實在是太辛苦，昨天晚上兩個人又因為他們之間心底的一些秘密出現了了極大的情緒波動。但即使這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仍然不會離開這間屋子，最後還因為太疲累了直接抓著自己的手就睡過去了。
想起昨晚，慕淮深又是一陣嘆息。他立誓要給身邊這個人幸福的，但是這次，他恐怕……恐怕要食言了。
「淮深！」
就在慕淮深再次迷迷糊糊有了睡意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一聲驚叫，隨後手上便傳來一陣大力，慕淮深微微睜開眼睛，看著捂著臉明顯在抽泣的左小暖，強忍住想安慰人的心情，盡量平靜道：「怎麼了？」
被這一聲詢問驚動，左小暖順手抹了下眼睛，再抬起頭的時候臉上已經掛上了微笑：「阿深你醒了，我去給你……」
「不用。」
慕淮深打斷她的話，盯著左小暖明顯泛紅的眼睛固執道：「你剛才在哭什麼？」
「我……我沒有啊，我哪有哭……」
左小暖下意識的抬手抹眼睛，口中還是敷衍著面前人，總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下意識的想出去待一會兒。
慕淮深則是在盯了人好一會兒之後才轉開眼神，語氣中滿是失望：「你現在已經不想同我說話了么？」
「我沒有！」
左小暖下意識的反駁，但是想起剛才的夢境卻實在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囁囁嚅嚅好半晌才道：「我沒有不想跟你說話，但是我們可以聊些好玩的事情啊，噩夢有什麼好說的……」
「可是我想聽。」
慕淮深難得的固執，看著面前人認真的表情，左小暖心中閃過一絲奇怪的感覺，但是這人這陣子時不時就同自己發脾氣，兩個人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平平靜靜的說過話了，所以猶豫了一會兒，她還是開了口：「我……我夢見你的腿……」
其實就算左小暖不說，慕淮深大致也猜得出來，之所以想聽左小暖說出來，是因為他需要一個理由。
一根導火索。
左小暖見人不說話，便只能硬著頭皮接著道：「我夢見醫生說你的腿再也……然後你就一直在跟我說什麼不要活了之類的，然後我出去了一會兒再回來的時候你就不見了……」
支支吾吾說了個大概，見慕淮深依然不說話，左小暖心中不由有些忐忑，忙表白：「阿深你不要著急嘛，我會聯繫最好的骨科大夫，你的腿一定會好起來的，不要喪……」
「我聽說過一句話。」
不等左小暖說完，慕淮深突然開了口，不過聲音中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平靜溫柔，反而多了一絲讓人不舒服的陰冷。
「……什麼？」
被打斷的左小暖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反問。
一直低著頭的慕淮深慢慢抬頭，盯著面前人道：「大家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是有多希望我因為這條腿去死才會做這樣的夢？」
左小暖完全愣住，雖然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但是她突然有些不明白慕淮深這句話的意思。
「說話！」
慕淮深突然拔高的聲音成功將人嚇回神，本來就沒有從噩夢中緩過來的左小暖聲音中再次帶上了哭腔：「我沒有……」
她倒真是日有所思，但是她一直想的都是什麼時候慕淮深的腿可以好起來，誰想過他會因為腿而輕生之類的啦！
一向對左小暖的眼淚沒轍的慕淮深這次卻像是沒看到一樣，不過要維持方才的冷淡顯然也困難，盯了人半晌，慕淮深才又開口：「算了，你走吧。」
左小暖淚眼朦朧的看著病床上半躺著的人，她不明白一向對她那麼溫柔的慕淮深怎麼會突然對自己這樣，看了人好一會兒，左小暖才像下定決心似地，猛地抬手抹抹淚水，道：「我不走。」
「那你在這裡能做什麼？」
慕淮深也沒想到一句話能讓人離開，刻薄開口：「我現在這副樣子只能靠別人照顧，你又什麼都不會做，留在這裡能幹什麼？」
這話說的倒真是沒錯，左小暖有一瞬間的無言以對，不過意志依然堅定：「不會的我可以學，我會照顧你直到你雙腿好全為止，到時候你如果還想趕我走，那我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賴著你。」
頓了頓，左小暖又道：「不過現在就算你趕我走我都不會走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兩個人這幾天的摩擦是有些多，就算是左小暖的性子也忍不住爆發，說完之後又瞪了慕淮深一會兒，最終還是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轉身出了房間想冷靜會兒。
房間中終歸是安靜下來，想著方才左小暖的表情語氣，慕淮深忍不住苦笑了聲。
他又何嘗願意每天都跟人吵架？
左小暖可是他放在心尖上疼的寶貝，是他發誓要一輩子保護的人，是他許諾過要照顧一生的人，看著那個人梗著脖子帶著怨氣看自己，他要多努力才能壓抑得住不去安慰人的心思。
可是……
慕淮深眼神黯淡下來。
可是他不得不這麼做。
正是因為他許諾過要給人幸福，所以他現在必須狠下心來，將人從自己身邊逼走。
因為他目前的樣子，實在是沒辦法給人幸福，反而會拖累小暖。
左小暖心中憋悶，但現在時間還早，蘇薇楚茹芸都還要好一會兒才能過來，周圍一個可以說說話的人都沒有，左小暖只能一個人坐在花園長椅上生悶氣。
自慕淮深稍微恢復了些之後，這個人性格就開始變得古怪，一開始是莫名奇妙發脾氣，後來整個人都變得消極，現在更好，直接開始故意惹她生氣了，要不是這人一直躺在床上不能動彈，左小暖甚至都懷疑他是被人調包了。
可是他是她的慕淮深啊，就算是再怎麼跟人生氣，都改變不了他們兩個人彼此相愛的事實，不管慕淮深變成什麼樣子，左小暖都會永遠陪著他的……
「……小暖，小暖？」
「嗯……」
左小暖茫茫然睜開眼睛，看著面前人好一會兒，才猛地直起身來，詫異道：「媽，您怎麼現在就來了？」
楚茹芸看著面前人眼眶下明顯的黑眼圈，想到兒媳婦兒這些天孩子慕淮深的兩頭跑，既要照顧小寶又要照顧自家兒子，不由很是心疼：「昨晚上熬上了補湯，所以今早上提前帶了過來想讓你們兩個都補補，不過你怎麼在這裡睡著了？」
左小暖的注意力這才從面前人身上移開，看了看周圍，用力閉了下眼睛捶捶隱隱作痛的腦袋，這才想起來大清早自己又跟人吵了架，本來想出來靜一下的，誰知道因為太過勞累，竟在沙發上睡過去了。
不好意思的沖楚茹芸笑笑，左小暖這才想起房中的慕淮深，忙抬手看了看手錶，隨後急急衝進去。
雖然自己只不過是離開了半個多小時，但是慕淮深雙腿行動不便，就算是這麼短的時間她也擔心那個人是不是會遇到什麼麻煩。
楚茹芸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看著左小暖匆匆去了房間，也只能跟著過去。
房間門猛地被推開，慕淮深看著眼前喘的有些厲害的女人，面上全是不耐煩：「你怎麼還沒走？」
知道這個人脾氣還沒消下去，左小暖也不跟人一般見識，只抿著嘴收拾東西。
而正是因為這樣，她才沒有注意到這人眼底壓不下去的心疼。
慕淮深深吸一口氣，顯然不打算就這麼罷休，接著道：「一消失就是這麼長時間，就你這樣要怎麼照顧人，還不夠惹人心煩……」
「淮深！」
跟在後面進來的楚茹芸只聽到了後半句，忙厲聲喝止兒子：「怎麼跟小暖說話呢！」
慕淮深終於是冷哼一聲停了嘴，左小暖收拾好東西，轉頭沖楚茹芸點了下頭，道：「我中午再過來，麻煩媽您了。」
楚茹芸忙搖搖頭：「這有什麼麻煩，小暖你先去好好休息休息，其他的事情都交給傭人做就好，別太操勞了知道嗎？」
頓了頓，楚茹芸又不放心地囑咐：「廚房裡還有湯，回去一定要喝知道嗎？」
硬扯出個笑容，左小暖應了一聲道了謝，便匆匆離開了。
楚茹芸看著人單薄的背影，重重嘆了口氣，轉頭看著明顯在發獃的兒子，忍不住上前埋怨道：「你剛才是怎麼跟小暖說話呢？」
慕淮深看了自家母親一眼，並未開口。
沒有注意到自家兒子的視線，楚茹芸邊給人盛補湯便絮絮叨叨：「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暖對你有多在乎，從之前你沒回來的時候她就一直茶飯不思的，這一陣子更是處處以你為準，什麼不會的都已經在認真學了，你就不能鼓勵鼓勵人家么。」
將盛好的湯遞過去，楚茹芸看著人喝了，這才嘆了口氣又道：「要單是這些也就算了，關鍵是小暖在這裡衣不解帶的照顧你，回去之後還要照顧小寶，你都不知道人有多累，剛才我來的時候看到她就歪坐在外面的長椅上睡過去了，你怎麼還能這麼說人家呢？」
「外面這麼涼，媽您回去一定要注意不要讓小暖感冒了。」
「這我知道……」
楚茹芸下意識的答應，隨後斜眼看兒子：「你剛才不還滿臉不耐煩么，現在這是怎麼，突然轉性了？」
面對自己母親，慕淮深嘆了口氣，終於還是露出了一絲疲憊神色：「您是看著我和小暖這麼多年過來的，我對她是什麼樣的感情您還不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