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一片混亂
話音落下以後，她才緩緩直起身子來，如同一把雪亮的刃剛剛出鞘。
抬起眼的一瞬間，她故意將眼神定在了程珊珊的位置片刻，果不其然看見她面色慌亂，眼神透露著憤恨的光，顯然對她居然能及時趕到感覺無比不可思議。
要得便是這樣一個效果，也算她沒有白來一場。左小暖微微地彎了彎唇，一邊已經將心中早已經打好的腹稿說出。
雖然身上的疼痛依舊存在著，然而她的身板卻依舊是直挺挺的，聲音清晰而穩定，一點也不像是劫後餘生的模樣，與她身上破破爛爛的狼狽模樣反而形成了鮮明對比，引得台下的那些主任連連點頭，對她這樣強大的意志力很是感興趣。
演講成功落幕，左小暖微笑時，精準地捕捉到了程珊珊那因為惱怒而扭曲的嬌艷臉龐，只覺得無比快意。
剛走下台，她便被台下的班主任抓住了，「左同學，你身上這些……是怎麼回事。」
「老師！」角落裡突然傳來脆生生的女聲，正是羅美，「我剛才看到程珊珊和幾個女生拖著左小暖到了後頭的體育館去，再回來的時候，」
「羅美！」被點到名的程珊珊如一隻炸毛的貓一般猛地站起來，一腳踢開了凳子。
羅美又哪裡是省油的燈，此時此刻也站起來，將書往地上一摔，「怎樣？你敢說不是事實，要不要我們調出監控來看個分曉？」
「好了好了，」老師急忙喝止住她們，「都坐好，不要吵！」
程珊珊這才從鼻子裡頭哼出了口氣，一邊坐了下去。
「左同學，你跟我來！」老師很是頭痛，然而卻還是只能伸手招呼了一聲。
左小暖點了點頭，一邊回頭看了羅美一眼，示意自己沒事，不用擔心，一邊隨著她到了教師宿舍。
班主任七翻八找，尋出了一件自己的衣服，嘆了口氣，「將就穿吧，沒你的好。」
左小暖的身體本來比普通人都還要纖細弱小一些，她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顯得空空蕩蕩的，明顯不合身，然而左小暖卻還是低頭扯了扯衣角，揚起臉來，對著眼前的班主任笑了起來，「謝謝老師，已經很好了。」
見她這樣懂事，老師不禁嘆口氣：「有事怎麼不和老師說？」
「沒事。」左小暖說。
她不願追究，老師自然求之不得，只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那你回去上課吧，我去備課了。」
「好。」她點了點頭，隨即低頭走出了宿舍。
剛回到教室，她就只看見團團人圍著一個角落，不知道是在幹些什麼。
她向來是不喜歡湊這些熱鬧的，然而舉目環視了一圈，卻未曾在座位里看到羅美的身影。
一時間她心頭不禁有些慌張，似乎想到了什麼，連忙沖了過去，撥開重重圍觀的人群，正見到一身狼狽的羅美被人推到在地上。
平日里最愛乾淨的羅美此時此刻髮絲凌亂，面上紅腫，顯然在她不在教室的時間裡，已經受到了什麼樣的傷害。
而那雙推到她的手的主人，正是程珊珊。
「羅美！」左小暖的眼睛驀然睜大，急急忙忙奔了過去，護住她的身子，一邊抬頭看著眼前的程珊珊，「你在幹什麼！」
程珊珊冷哼，「關你什麼事？你管的事情還真是多。」說著，她又透過她的縫隙去看後頭的羅美，隨手操起旁邊用以擦洗窗戶后換下的污水，就要朝著她們潑去。
眼看著那鐵桶就要碰上羅美的額頭，左小暖一驚，下意識地已經撲上去用背擋了一擊，趁著程珊珊還沒回應，已經拿起了黑板擦奮力地朝著她的方向過去。
尖銳的邊緣正巧碰到她的眉骨，霎時間血流如注。
程珊珊只覺得面上有濕膩膩的液體流下，拿手一蹭，只見得一片血紅，當即便兩眼一翻，倒了下去。
全場霎時轟亂成一團，羅美被人推搡著，也被摜到了地上，不久，便已經傳來了警車的鳴笛聲。
「姓名。」
坐在審訊椅上的女子面色蒼白，身上的衣服顯然不合身子，此時正不安地絞著手指，聽得這一聲，似乎受了驚嚇一般猛然抬起頭來，露出一雙如小鹿一般黑漆幽亮的眸子。直到他耐著性子再問了一聲，她才弱聲道，「左……左小暖。」
「年齡。」
眼前的女子那雙好看的眼裡卻慢慢湧出淚光來，柔美的聲線隱約有些發顫，「警官……羅美她……羅美她怎麼樣了？」
警官看著眼前一臉驚恐蒼白，卻絲毫影響不到原身美貌的女子，不禁在心裡默默地嘆了口氣，一時間也起了幾分惻隱之心。
這個案子他此前粗略地看了一眼，自然明曉其中大致經過，此事原與她無關，她也從來未曾參與其中，然而這件打架鬥毆的起因卻實實在在的是因為她，所以才不得不找她來審問。
更何況，那位林氏集團的小姐可是親自下了鐵命令的，說此次出事的程珊珊是她的表妹，要自己嚴加審問。
他心中自然也有疑惑，林小姐那樣高貴的身份，怎麼想也應該與眼前這個毫無家世背景的小姑娘屬於八竿子打不著邊的人物，到底是怎麼扯上關係的，聽起來還是這樣深刻的恩怨。
但，他也一向知道這些事情不是自己該問的，只不得不謹遵吩咐，對著眼前這個無辜的小姑娘嚴謹盤查。
見著眼前的警官低垂著眼睛，兀自想著些什麼東西，就是不回她的問題，左小暖一時間不免也有些驚慌，激動之餘已經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面前的警官，語氣更加激動氣力啊，「麻煩您先告訴我……羅美她到底現在怎麼樣了？她有沒有危險，她……」
想起那個在商界聲勢正旺的財團，警官不禁渾身一凜，連忙收拾起了方才的幾分多餘的同情心，重新冰冷道，「左小姐，請你先回答我的問題，這是審訊的程序。」
左小暖心中一心挂念著羅美的傷勢，又見眼前的警官態度強硬，最後到底只能失措地點點頭，張嘴正要回答，審訊室的門卻在此時「砰」的一聲踹開了，繼而自門口處有「嗒嗒」的皮鞋聲漸進。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左小暖纖弱的身子微微一顫，急忙回身望去，只見那高大的身影逆著光，旁若無人一般，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男人面上的神色在門外浮掠的光影下顯得晦暗不明，然而那副深邃的五官卻是清晰，一如她記憶中那般英俊而鋒利。
大概是剛開會下來，身上三件套雙排扣黑西裝剪裁精湛挺括，將他本就挺拔偉岸的身材勾勒得更加頎長，一眼望去，他的身影輪廓似乎也被鍍上了一層金色的陽光。
沒有想到這個男人會這樣迅速地接到風聲趕來，左小暖不免微微一怔，頗有些反應不過來。
警官雖然並不認識慕淮深，但也隱隱猜測到了眼前這如入無人之境的男人是何方人物，忙站起身來，語氣有些結巴，試探地問道，「您、您是……」
男人卻並不理睬他的問題，只是依舊保持著原來的步速，緩緩走近，直到在左小暖身邊站定，這才面無表情地抬起眼來。
陰冷的目光輕飄飄地掠過警官的臉部，像是在打量著一隻微不足道的螻蟻。
不知怎麼的，剛剛才在左小暖面前端起幾分聲勢來的警官，此刻不自覺地已經在他的目光逼視之下微微地彎下了腰，額間一滴冷汗毫無預警地滑落了下來，滴落在面前的審訊桌上，發出「啪」的一聲。
看到桌面上那明顯的水跡，他不免自己也有些尷尬，和權威被挑戰的惱怒之意，想要用手拭去，卻發現自己早已經四肢僵硬，無論如何也不敢動彈半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自己甚至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消失於無蹤。
世間怎麼會有這樣的人物，僅僅是站在那裡，不發一語，便已經充斥著壓迫的氣場，似乎是要讓周遭眾人都折服在他強大的氣場壓制底下，再也抬不起頭來。
不知道當前的空氣到底沉寂了幾秒，那個男人這才緩緩啟唇，「我是左小暖的丈夫。」
一句看似輕描淡寫的「丈夫」，卻讓左小暖的心毫無預警地輕輕顫了一下，轉而抬起頭來，看著身邊的男人，這才發現慕淮深恰好也在看著她，一雙幽黑的雙眼似乎包羅著世間萬象，又似乎僅僅裝著她一個人。
左小暖的心口一時間猛烈地跳動了一下，緊接著泛起了一陣難以言喻的甜意。
雖然他們早已經是名義上的夫妻，然而她卻始終沒有將他們之間的關係定義為普通的夫婦，畢竟此前並沒有太深刻的感情基礎，突然想要當做親人一般生存，對於本來就慢熱的她，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今天，在從他口中聽到「丈夫」這個詞的時候，她的心裡卻陡然生出了一種前所未有過的妥帖感覺，像是喝下了一杯溫熱的蜂蜜水一般，絲絲縷縷地，滲透入心中那最為柔軟的地方。
「貴局扣留我妻子多時，能拿出一個具體的原因嗎？」
聲音淡淡的，似是在虛空中悠悠轉轉地沉浮了一圈，聽不分明話里的情緒，平添了幾分惑耳的低沉。然而這看似隨意報出的身份，卻如響雷一般在耳畔邊炸開，足以讓所有人都心驚膽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