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舅侄之間
不過十幾分鐘的時間，會場的大廳內已經重返光明，侍者快速地收拾好了雜亂的現場，樂隊也重新奏起了音樂。賓客們雖然從未遇過這樣的場合，但都還算鎮定，很快便忘記了這場風波，轉而將目光投向了正在場上的禹東野。
這個備受矚目的禹家長子當初毅然拒絕了禹老爺子進入商界的要求，轉而入了軍校。畢業后在特種兵部隊摸爬滾打了數年之久，立下赫赫戰功，就算沒有那雄厚的家世背景加持，也沒有人敢低看一眼。
更何況，禹東野雖然已經快到而立之年，卻仍未結婚。這幾年來，任憑外界如何捕風捉影，也依舊未能尋到與他有曖昧關係的女人，清心寡欲得簡直不像是一個正常男人，甚至有人已經開始揣測他的性取向，然而更多的人，還是依舊打著跟禹家攀上關係的願望。
然而還未等他們向禹東野所在的方向擁簇過去，禹東野已經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隨著有些受驚的林浩南匆匆去了樓上的房間，讓其他人便是再不甘，也無可奈何。
直到房間門「砰」的一聲關上，方才一直面白髮顫的林浩南這才從禹東野的背上利落地跳下，伸了一個懶腰，全然不復剛才驚慌失措的模樣，語氣很是沉穩老練，「舅舅你要怎麼謝我？剛才就差一點，他們就又要纏著你了。」
禹東野彎唇一笑，拍了拍他的腦袋，轉而將早就準備好的禮物放到他面前，「慶祝你又長大了一歲。」
「92式9mm手槍！」方才還一副大人模樣的林浩南面龐上總算閃現了幾分孩子氣的興奮，愛不釋手地掂了掂手槍，翻來覆去地查看一番后，似乎發現了什麼，語氣流露出幾許失望來，「……原來是模型。」
禹東野閑閑地啜飲了一口咖啡，裊裊的輕煙合著微苦的香氣，悠悠地漫過他細琢的肩線升騰而起，恰到好處地模糊了他刀削斧刻般剛毅精緻的面部輪廓，顯得柔和了幾分，「等你成年後，舅舅就送你一把真的。」
林浩南黯淡的眼眸霎時亮了起來，「真的？一言為定！」
話音剛落，緊閉的房門已經被推開，一身晚禮服的禹如踩著高跟鞋氣沖沖地走了進來，沒好氣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和兒子，抱怨道，「你們兩個沒良心的倒好，在樓上樂得自在，我在下面都要忙死了，禹東野你也不下來撐個場面，真以為那些人不是沖你來的？」
禹東野莞爾一笑，顧左右而言他，「宴會結束了么？」
「壽星和壓軸都上樓了，自然散場了。」禹如嗔怪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然而畢竟是紙做的老虎，很快便軟下調子來，轉移了話題，「對了，你難不成要繼續在C大待下去嗎，不回部隊訓練了？」
「怎麼可能？」禹東野順手摸了摸林浩南毛絨絨的頭頂，「只是……還想再休息一會。」
「也好，媽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自從爸走之後，她一個人孤孤零零的，每天都很想念你呢，」說到這裡，禹如馬上反應過來不應在這時候提起傷心事，趕忙剎住了話風，轉而語氣明快起來，「正好，過幾天我要出差一趟，你就幫我照看南南幾天。」
禹東野微微挑眉，拒絕得很是簡潔明了，「不要。」
雖然早知道自己這個弟弟沒有那樣聽話，然而被這樣迅速利落地拒絕，禹如還是有些不甘心，「為什麼，我看然然倒是很喜歡你呢，你不是也很喜歡他么？」
他平靜地放下咖啡杯，微斂著的眉目在窗外投進的月白淡光下更顯清俊，看似藏匿下了一身鋒芒，卻仍讓人在他跟前不敢怠慢半分，「我習慣單住了。」
禹如還想再與他講講條件，只聽得身後門傳來幾聲「咚咚」的叩門聲，這才理了理亂了的頭髮，重新回復了那個儀態萬方的貴婦人模樣，「什麼事？」
「今天應招的所有臨時侍應生名單都在這裡了，請夫人對一遍，然後管家會一一發下工資。」
禹如無所謂地擺了擺手，「不用看了，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等等，」一直在一邊擺弄模型的林浩南卻突然開了口，站起了身來，掃了一眼來人手上的一疊名單上貼的照片，「這裡是所有侍應生的名單么？」
沒想到他會對這個感興趣，女傭有些驚訝，然而還是飛快地應達道，「啊，是的。」
林浩南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轉，很是不客氣地攤開手來，「給我看看。」
他隨手翻了幾頁，馬上就捕捉到了那個可惡的女人的照片，不禁咬牙切齒地戳了戳，低聲罵道，「就是她！」
正要說些什麼，手中的名單已經被一隻清瘦的手奪了去，林浩南抬起眼來時，只見得自家舅舅看著名單上的照片，嘴邊竟然掛起了寵溺的笑意，不覺有些驚恐，「舅舅您……不會是喜歡這個女人吧？」
禹東野一挑眉，「有何不可？」正說著，手機里已經來了一條簡訊，上頭正標註著「左小暖」三個字。
他一愣，一邊抬眼望去，只見得上頭寫著——「謝謝您。」
他一笑，手指在屏幕上如飛，很快就回了一條簡訊過去，「謝我的話就請我喝杯咖啡吧。」
回復完后，他這才放下手機，拍了拍身邊神色有些目瞪口呆的侄子的小腦袋，輕描淡寫地吩咐，「以後如果再見到她，對她尊重一些……如果想要住在我家裡的話。」
翌日。
稍顯昏暗的咖啡廳內正放著綿長的情歌，對街霓虹燈的光芒映照在了靠窗的玻璃上，斑斑點點，五光十色。這裡是有名的情人咖啡廳，統統只設雙人卡座，無論是營造氣氛還是製造浪漫都是一把好手。
然而，左小暖此刻坐在這裡，卻有些不自在。
她此前只是答應下他喝咖啡的報答，沒想到禹東野卻徑直載著她開到了這裡。無論他是何種意思，都讓她覺得有幾分不自在，自落座以後，便始終念想著早日回去陪慕淮深。
左小暖無意識地轉動著面前純色的咖啡杯，指尖一圈圈地劃過溫熱的杯沿，有些恍惚。
這個地方她一直都有聽說過，卻因為雙人卡座的緣故一直未曾踏足。她本是想著什麼時候帶著慕淮深來的，可惜他公事繁忙，一直都沒有什麼機會。沒有想到，第一次走進這裡，卻是跟禹東野。
她攪開咖啡上那代表心心相印的奶油拉花，不無遺憾地想：情人咖啡廳，果然是要有情之人一起去才有意義。
她坐正了身子，輕咳了幾聲，語氣也逐漸嚴肅認真起來，「禹教官，今天過來，也是有一件事要跟你說。」
「這裡不是學校，叫我東野就好。」或許是她的神情太過正式，反而像是小學生裝作成熟一般有幾分好笑，禹東野禁不住失笑起來，直到她神色微惱，才止住了笑，也學著她的模樣咳了兩聲，「說吧。」
「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你也見過的。」左小暖想起慕淮深，嘴邊不知不覺地已然勾起幾分溫柔的笑意，連帶著眼角眉梢也染上了幾分幸福的小女人姿態，「我們認識時間不長，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總有種莫名的默契和熟悉感。他很好，待我也很好。」
「繼續。」禹東野的反應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平靜，不知是明白與否。
她抬起頭來，平視著他。一雙明凈而幽黑的眸子似是被井水洗刷過一般，即使在昏暗的環境下也依然亮亮的，閃爍著動人的光彩，幾乎要將人吸進去，「這些天的相處以來，他教我學會克服恐懼，重新建立起自信心和勇氣，有底氣不再對不公平的待遇忍氣吞聲，這些都是曾經沒有人注意過的。我……很喜歡他，這是前所未有的感覺。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一輩子的事，但總想著能夠一起再走遠一些。」
禹東野面上微笑始終不改分毫，聽到此只是低頭喝了一口咖啡，緩慢地抬起了眼來，淡淡的語氣絲毫聽不出悲喜，「所以，你的意思是？」
左小暖深吸了一口氣，一股腦兒地將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所以，我想說的是，我以後還是不要跟你單獨去聯繫了。禹教官你這麼優秀，理應去認識更適合你的姑娘，我也應該對我現在的男朋友全心全意，這些本就是我應該自己了結清楚的。對於這些天以來，沒有及時對你講明白而耽誤了的時間，我表示真的很抱歉。那日停電的事……無論如何還是多謝你出手幫忙，不，應當是非常感謝，但是，我真的不能夠離開慕淮深。」
頓了頓，她張望了一眼周圍布置浪漫的環境，意有所指，「這裡很美，但不是我們應當來的地方。」
言外之意，已經說得十分分明。
「左同學，」之前一直保持聆聽狀態的他終於打算開始回應，然而說的卻是，「我也很高興你能及時跟我說這些，但是……」他有意地頓了頓，突然一笑，「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之所以約你到這裡來，也確實只是想嘗嘗這裡咖啡的味道。」
她剛要說話，卻見他無謂地聳了聳肩，笑著止住了她接下來的勸說，「總要給我一些男人的面子不是？」
左小暖一怔，立馬反應過來他不過是讓自己放心，只感激地一笑，起身道別。
慕淮深還在等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