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9.新|章

  冀州雖離京城不遠,卻人煙稀少,看著頗為荒涼。


  前朝時候,這裡還頗為繁盛。改朝換代后,經濟漸漸衰敗。人們開始遠離故土去往別處求生存,許多房屋就空置了下來。


  大致估算一下,空置的房屋竟是有十之五六。


  孟知州收到消息后,帶著冀州官員到城郊相迎。


  他之前已經做了安排,全城行動起來,將空置的房屋做了修葺。又安排人把城東北方的避暑山莊修整了一番。


  這避暑山莊本是前朝一個高官所造。後來那官員因貪墨案受處,這裡就空了下來,一直未曾好生利用過。


  如今皇上來了,就將住處定在了這裡。


  至於城中的各處宅子,也早已做了安排。


  雖說房屋空置的不少,但要那麼多人一起住進去,還是不可能如在京城一般隨意而為了。需得兩三家住在一個宅院里。


  原本孟知州還有些忐忑,生怕這個安排不夠妥當。最主要的,還是怕京城眾人不滿。


  但是人們經歷過地動這般的天災劫難之後,早已將這些看得淡了。


  更何況,在太平鎮和榆安縣的生活,比這還要艱難和困苦許多。大傢伙兒不也硬撐著扛過來了?


  故而對於在冀州的生活條件,京中人的態度頗為淡然平靜,甚至,還有些滿足。


  這倒是大大出乎了孟知州的預料。


  藺君淙查看過避暑山莊后,頗為滿意。正式將那裡定位了皇宮所在,又讓人在四周查看,擬定這幾年皇宮的擴建方案。


  工部則緊鑼密鼓地行動起來,開始這裡的房屋建造規劃。


  自此,冀州更名為冀都,原先的京城改為京州。


  皇上任命孟知州去京州上任,負責京州的修復和重整事宜。


  元槿知曉了孟知州對於住處的安排后,倒是有些意外。


  將軍府和穆家同住一個宅院。許家和顧家。賀家和莫家。


  而端王府,則是和鎮國公府葛家同住。


  聽聞這個消息后,藺君泓莞爾,悄悄與元槿說:「藺天誠那小子,倒是個有眼色的。」


  孟知州是陸大學士的門生。


  他這樣刻意地將藺君泓相熟的友人們的家眷妥善安置好,想必是得了陸大學士的暗中吩咐。


  藺君泓可不覺得皇上或者皇後會去做這樣的事情。思來想去,應該是太子和太子妃了。


  其實,他倒是無所謂和誰分一間宅子。


  只要是和元槿在一起,住在哪兒都成。住在哪兒,都一樣開心。


  左右往後他會尋了更合適、更舒服的地方來給她。哪就擔憂如今了?


  不過,能和葛家相鄰,倒是個不小的驚喜。


  更何況元槿的哥哥們還有其他幾家也得到了妥善的安置,這倒是讓他少費了不少心思。


  元槿想了想,笑道:「少不得是你之前的那些話起了作用。」


  藺君泓去見藺天誠的事情,並未瞞著元槿。


  如今元槿說的,便是藺君泓「提點」了太子有關三皇子做手腳的那些事。


  「許是如此。」藺君泓頷首道:「也有可能他另有事情有求於我。」


  不過倒也無所謂了。


  靜等那邊有所動作再做應對就是。


  端王府和鎮國公府兩家人分得的這個院子,佔地頗廣。


  前院中規中矩,裝潢大氣疏朗。後院則是亭台樓閣一應俱全,又有活水引入池中,景緻極佳。


  鎮國公府世代武將,很喜歡前院那朗闊的風格。


  藺君泓便和他們商議好了,葛家住前面,端王府住後面。


  兩家之間,有個門互通著。


  因為兩家都極熟了,根本不用互相防來防去。那門索性就也不鎖了,直接虛掩著。有點什麼事情,直接穿門而過就行。


  不過,端王府這邊卻沒那麼好進。


  端王府這幫子人都是戰場上下來的,各個都機警異常。鎮國公府的僕從們探頭看過一兩次,就都不敢往這邊張望了。


  不過,這倒是方便了元槿和葛雨薇。


  兩人原本就十分投契。這樣一來,她們倆沒事的時候就可以湊在一起了。


  這事兒定下來后,藺君泓讓人在端王府這邊另開了個大門。


  也不需要旁人了。


  端王府的漢子們就有懂得砌牆的。他們直接上陣,把大門給休整好了。用了不過兩三天的時間。


  這邊乾的熱火朝天喜氣洋洋,葛老太君卻對此頗為愧疚。


  她總覺得讓堂堂端王爺分去後面的院子不太妥當。畢竟前院看上去更為堂堂正正些。


  對此,藺君泓卻不以為然。


  在他看來,前面太過死板,毫無意趣可言。倒不如後頭這些院子,錯落有致,風景極佳。和小妻子攜手在其中行走,涼風習習,甚是美妙。


  而且,後面佔地更大。比前頭足足闊了一半。


  一來以他王爺的身份,分得更大的這半邊不用聽旁人說三道四。


  二來,地方大了,也方便小東西們跑來跑去。


  端王爺眼中的「小東西們」,便是三隻狗狗和一匹馬。


  ——紐扣,阿吉,阿利還有烈日。


  偌大的三隻狗狗們在那邊撒歡跑鬧,你追我趕,我撲你一下你撞我一回的,那場景,當真是觸目驚心。


  旁人都嚇得臉色慘白。


  唯有端王爺和端王妃,臉色絲毫不變,反而喜氣洋洋地看著那三隻大傢伙。


  鬧鬧原本也是跟著元槿的。


  只是到了太平鎮后,元槿需要處理的事務太多,無暇顧及小傢伙們,就將它們交給了端王府的僕從來照顧。


  可鬧鬧身為身材嬌小的小白貓,和這三隻大狗根本沒法愉快地一起玩耍。


  雖然鬧鬧張揚跋扈過不少時候,但這幾個月來,它已經溫順了許多。偶爾發發脾氣,那也是極怒的情形下。


  因此,脾性已經溫和許多的小白貓眼睜睜看著這幾個大傢伙往它身邊一站,它就嚇得沒了三魂七魄,站都站不穩了。


  元槿見它那模樣著實可憐,就把它也帶到了楊可晴那裡,拜託了小姑娘幫忙照看。


  鬧鬧和騰騰的關係好。一直在楊可晴那裡住著,倒是極其妥帖。


  藺君泓看著三隻狗狗玩耍,也想起了鬧鬧,就和元槿商議:「不如過些日子,把姚先生接來吧。」


  元槿有些意外。想想,又有些瞭然。


  她學業才進行到半途。本是要到靜雅藝苑繼續,可是因著地動而不得不終止。


  若是姚先生能夠繼續教授她,那麼就不必荒廢了之前所學,還能更緊一步。


  不過……


  「不知先生會不會答應。」


  元槿有些猶豫。


  她倒是很想讓姚先生過來。


  這裡院落很多,但是主人的話統共就她和藺君泓兩個。


  雖說姚先生的身份和地位也足夠高,分得的院子必然也不會太差。但是姚先生自己一個人住,又不喜僕從過多,只幾個丫鬟婆子跟在身邊,定然有諸多不便之處。


  畢竟冀都尚在建造之中,遠不如之前的京城來的安寧平靜。


  若姚先生能過來,怎麼想,都方便許多。對她,對姚先生,都是如此。


  就是不知道先生肯不肯了。


  「她一定肯的。」藺君泓知道元槿的顧慮,笑著握了握她的手,「如今姚先生最關心的就是你和可晴。你真心實意去請,莫要提她獨住不安全,只說你想請她過來教習課業,她一定會答應的。更何況,也不用在這裡住太久。過上一年半載,冀都的房舍造的差不多了,大家就也各自尋府另住了。」


  元槿思量了下,藺君泓的提議著實不錯,就笑著應了下來。


  這事商議已定后,卻無法立即施行。


  只因兩人還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處理。


  ——進宮面聖。


  如今遷都之事已然塵埃落定,稍後的各個事項都要開始重新實施。


  在此之前,百官和命婦們都要陸續進京面聖,在新的宮殿里拜見皇上,將規矩重新認認真真地拿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藺君泓和元槿就起身了,按照品級穿衣梳妝。


  前段時間的慌亂時日,緊張而不安。


  如今再看這穿過幾次的正裝,元槿竟生出一種恍若隔世的陌生感。


  藺君泓見她有些怔愣,上前來握了握她的手。


  「不必緊張。皇後娘娘很好相處。其他人,走個過場就好,不必太過緊張。」


  元槿是身有誥命的命婦。


  她需得見過皇後娘娘,然後才和其他命婦一起,去見過皇上。


  倒是比藺君泓更多一個步驟。


  元槿聽聞后,微微一笑,輕輕「嗯」了一聲。


  她知道,藺君泓說的「其他人走個過場」,其實,是特別說的徐太妃。


  元槿也不知為甚麼,總覺得徐太妃和她不太對盤。但凡見了面,兩個人就沒法好好說話。


  當然了,兩個人見面的次數五個手指都數的過來。


  倒不是元槿怎麼樣。而是徐太妃好似不待見她,總刻意為難。


  命婦們這次拜見皇后,太后和徐太妃應當也是在的。


  藺君泓和元槿一路行到皇宮外面,方才分開。本*文%由「晉*江&文%學&城」獨*家&首*發


  元槿將要和藺君泓道別的時候,葛老太君和葛太太的車子在旁邊停住了。


  葛老太君喚了元槿一聲,與藺君泓道:「王爺儘管去。王妃這邊,我幫忙看顧著。」


  出門的時候,藺君泓依著習慣,和元槿一同坐了馬車,並未騎馬,所以並不知曉外頭的狀況。


  如今望見葛家人,藺君泓也頗為意外。


  葛太太笑著解釋:「之前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了王爺和王妃的車駕,只是不想擾了王爺和王妃,所以不曾上前來打招呼,還望王爺恕罪。」


  兩家人挨得近,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了,說明一路都是一起行來的。


  只是元槿和藺君泓一路相依相偎著,未曾留意到周圍的情形,竟是完全不知曉。


  藺君泓淡淡地往駕車之人身上掃了一眼。


  繁武甚是委屈地低下了頭。


  ……王爺和王妃在車裡卿卿我我,他只顧著眼觀鼻鼻觀心地靜心看路了,哪裡還能留意到後頭?

  陸續又有車馬行至。


  藺君泓看再耽擱下去少不得還要和許多人見禮寒暄,不耐煩應酬這些,就與元槿說了聲,當先往裡行去。


  元槿便和葛老太君、葛太太一起前行。


  這裡原是個避暑山莊,花草茂盛樹木尤多。步入其中,只覺得深處幽靜林里,寧靜而舒暢,連呼吸的空氣都是十分濕潤且清新的。


  不過,這兒雖景色極美,威嚴卻稍有不足。讓人根本提不起半點兒的緊張來。


  所以一路行過去,元槿頗為心曠神怡,與葛家人說笑著往裡行。


  直到步入一座宮殿外,大家這才互相使了個眼色,將笑容收斂,在宮人的引路下往裡行去。


  殿中已經有四五名夫人在場了。


  元槿和葛家人一同垂首行了禮后,葛家人退到了旁邊的廳里,元槿則往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人還沒有到齊。如今在這屋裡留下的,都是皇族之人。其餘人需得等旁人一起到齊了后,再來一起正式參拜。


  太后看了看元槿,與身邊的人笑說道:「剛才你不還盼著你小嬸嬸過來?如今人來了,怎麼又不說話了?」


  藺君泓排行老幺。


  之前元槿是低著頭行禮的,聽了這話,她知曉說的那個「小嬸嬸」應該是自己,下意識地望了過去。


  誰知卻看到了個病態十足的熟悉身影。


  元槿沒料到太子妃也在。


  她聽藺君泓說起過,太子妃如今的身體極其不好,一日里倒是有大半的時間在睡著。


  原先還只是聽聞罷了,並沒有真切的感覺。如今一看,倒是驚了一跳。


  以前太子妃只是氣色不好罷了,有些蒼白,看上去身子十分虛弱。


  現在的她,神色間是種極度沒有精神的懨懨之感,臉色極度的白,像是沒了血色一般,似是慘白。


  就連唇上,都幾乎沒了顏色。


  太子妃看到元槿,顯得很是高興。竟是在侍女的攙扶下朝著她這邊行來。


  元槿看她走路時那搖搖欲墜的樣子,生怕下一刻她就會昏厥在地,那樣自己可真就是百口莫辯了。


  元槿忙上前迎了過去,一把扶住太子妃,讓她在最近的那張椅子上坐下了。


  「你身子不好,歇著就是,何苦過來?」


  「見了嬸嬸,按理來說,總得好生行個禮才是。」太子妃虛弱地笑著,「不然的話,於理不合。」


  太后看了太子妃這個模樣,微微擰眉,「你既是身子不好,何苦瞞著松華?倒不如和他說了,讓他每日里多陪陪你。」


  太子妃笑笑,望向皇后。


  皇后說道:「松華如今課業正多,若是耽擱了,當真麻煩。我瞧她身子還可以,今兒看上去氣色又好了不少。倒不如晚一些再和孩子說罷。」


  太子妃臉上的笑容就有些掛不住了,慢慢收斂,最終化成一抹苦笑。


  元槿原先就知道,太子妃不將自己的病情告訴藺松華的事情。


  卻沒想到這是皇後娘娘的主意。


  皇后既是太子的生母,又是太子妃的姑姑。


  聽了皇后的話后,太子妃也無可奈何,輕輕說了聲「是」,便再沒了話語。


  元槿暗嘆口氣。


  即便她不喜歡太子妃,不過,藺松華連自己母親病重到這個地步都不知曉,著實可憐。


  這個念頭剛剛在她心裡閃過,此時太後身邊的徐太妃開了口:「端王妃為何嘆氣?可是有甚無奈之事?不妨說來聽聽,許是我們能夠幫到你也未可知。」


  元槿之前並未嘆息出聲。


  她不過是抿了抿唇,心裡為藺松華而感嘆了下。


  聽聞徐太妃這樣問,元槿心裡有些不舒服。


  她維持著恰當的微笑,說道:「並沒有嘆氣。不過是看著如今終於安定下來了,太過開心,鬆了口氣罷了。」


  這個說法顯然是取悅了太后。


  太后頷首,笑道:「是沒錯。如今已經諸事妥當了,是該鬆口氣。話說回來,若不是因了你們這次的努力,也沒有現在的好情形。」


  太后說著就從手腕上脫下了兩隻鐲子,一隻給了元槿,一隻給了太子妃。


  這兩個鐲子並非一對,送給岔了輩分的她們倆,倒也還算合適。


  「你們兩個都是好的。端王和太子這次做的不錯。」太后慈祥地說道。


  元槿卻不敢大意。


  太後為太子感到真心實意的高興,那是肯的。畢竟太子是她嫡親的孫子。


  但是藺君泓卻不一定了。


  藺君泓是徐太妃所處。他越是優秀,太后許是越看不慣他。


  元槿定了定神,語氣歉然地說道:「先前因為我惹出了不少的麻煩事,幸好有太子相幫,將事情圓滿解決。不然的話,怕是難以善了。」


  她這話一出來,徐太妃就不甚贊同地瞥了她一眼。


  元槿只當自己沒看到。


  她知道,如今消除太后和皇上對藺君泓的戒心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態度愈發恭敬起來。


  「你那點兒事,當不得什麼,舉手之勞而已。況且都是一家人,天誠他幫你也是應當。」太后氣定神閑地說著,唇邊的笑意真摯了許多,「不過天誠領了差事後,倒是做的真不錯。」


  皇后也在旁附和。


  聽聞祖母和婆婆對自家夫君的稱讚,太子妃病態的臉色稍稍好看了點,臉上也帶出了點笑來。


  徐太妃瞥了元槿一眼,也稱讚了太子幾句。


  元槿很有些鬱悶。


  徐太妃自己不也為了讓太后高興,會讚揚太子幾句?


  為什麼她稱讚太子就不對。


  感情徐太妃的那是權宜之計、她的就是阿諛奉承了不成?


  徐太妃的雙標也著實太嚴重了些。


  只不過想歸想,為了藺君泓,她斷然不會和徐太妃當眾鬧矛盾。於是繼續恭敬地坐著,只當自己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


  自家孫子被表揚無數回,太後面上的笑意就再也沒停歇過。


  一直到命婦們齊齊來見這邊,齊齊給皇后、太後行禮問安,太后的好心情也依然維持著。


  命婦拜見過太后和皇后,便一起往皇上那邊行去,覲見陛下。


  藺君淙接受了命婦的拜見,說了幾句場面話后,命婦大都散去。只有極少幾個被藺君淙給留了下來。


  其中就包括元槿。


  元槿不知道皇帝為什麼要讓她留下。但看周圍幾人的熟面孔后,她有些瞭然。


  但凡留下的,幾乎都是一品命婦。


  或是宗室之妻,或是一品大員之妻。身份都是極高的。


  不知皇上留下這些人做什麼。


  元槿作兀自思量著。


  藺君淙看了元槿一眼后,見她垂首而坐,神色瞧著十分恭敬且順從,心下十分滿意。


  他指了藺君泓笑道:「小幺,你這個媳婦兒倒是不錯。」


  元槿沒料到自己之前在太后那裡收到讚揚之後,到了這兒還能被點名表揚。


  心下疑惑之餘,她緩緩起身,姿態端莊地謝過了皇上的讚許之恩。


  所有人都知道,藺君淙這話是在說元槿在地動之時和地動之後所做之事。皇上這句讚譽,是給端王妃的,也是給端王爺的。


  因此大家聽聞后,都微微一笑,並未說什麼。


  畢竟元槿和藺君泓的努力大家也都看在了眼裡。沒什麼可反駁。即便中間有了點小插曲,元槿負責的事上出了岔子,後來也已經被證實了是個誤會。


  大家聽了皇上那句話,都在靜等著皇上對端王夫妻倆的賞賜。


  誰知藺君淙卻不按套路出牌。


  他話鋒一轉,下一句卻是講起了旁的。


  「老三你看看端王。夫妻兩個相互扶持,將事情做得圓滿漂亮。你也別總拘著你家的了。有些人看著當真是礙眼。」


  他說的「礙眼」,指的是守在三皇子妃身邊的兩個身材粗壯的丫鬟。


  說是丫鬟,其實是武夫的女兒,很會點功夫。看似是在伺候三皇子妃,其實也是在監視著她。


  三皇子防著三皇子妃的事兒,早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


  若是男女皆可去到的場所,必然有侍衛跟著。


  若是男子不得隨意進入之處,便是會武的丫鬟守著。


  因為三皇子自己也十分地「潔身自好」,從不像太子那般總是惹出點桃色故事,因此大家都睜隻眼閉隻眼,權當沒有瞧見了。


  早先的時候,皇上並未對此過多置喙。畢竟是兒子的家裡事,當爹的不好多說什麼。


  誰知如今一反常態,居然提起了這個。


  眾人不解,互相交換了個眼神,都覺得有些尷尬,畢竟是牽扯到了皇族的家事當中。


  其中最尷尬的要數三皇子妃。


  原先她鎮日里被一群人跟著,就已經極其沒有顏面了。哪知道今日竟是出了這樣一遭事情。


  三皇子妃羞得面色緋紅,低頭拽著自己衣角,神色看不分明。


  元槿心下瞭然。


  皇上看似在讚揚端王府、指責三皇子,實際上,是在讓端王府和三皇子那邊引起矛盾。


  三皇子和三皇子妃被當眾落了臉面,定然要記恨上她和藺君泓了。


  之前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過。


  皇上以前屬意於三皇子的時候,就不住地在太子和端王之間挑撥。


  如今故技重施,不過是換了個對象罷了。


  元槿有些心裡發堵。


  藺君泓什麼錯事都沒有做。卻總是被皇上一次次拿來當槍使……


  怎麼想,都替他不甘心。


  元槿趁著旁人沒人注意的時候,悄悄地往藺君泓那邊望過去。


  誰知藺君泓正巧也在看她。


  四目相對,兩人往對方眼中凝視了一瞬,便同時慢慢別開了眼。


  他們兩個這種時候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不妥當。


  反倒不如沒有表情來得好。


  就是不知三皇子會作何反應?


  正當所有人都將視線轉向了三皇子身上的時候,三皇子卻忽地一撩衣袍,重重地跪了下去。


  他跪得很用力,也很乾脆。


  砰的一聲膝蓋和地面相撞的聲音,聽了都覺得疼。


  「此事是孩兒做得不對。」三皇子沉聲說道:「還望父親恕罪。」


  藺君淙板著臉一言不發。


  眾人這才察覺不對。


  ——或許皇上留下諸人,並非是要表彰端王爺夫妻倆,反倒是要尋三皇子的不是?


  可是三皇子究竟哪裡做錯了?


  賀太師看了看帝王的臉色,趕忙上前,說道:「三皇子想必也是無心之舉。還望陛下息怒。」


  他一說出口,旁邊又有兩人為三皇子求情。


  藺君淙依然沒甚反應。


  三皇子忽地開始自陳錯處。


  他所說的,倒也沒甚大事要事。無非是哪一日自己未曾用功苦讀,哪一日未曾認真練武。、


  他越說越多,漸漸地,眼淚竟也流了下來。


  三皇子激動之下,膝行著到了藺君淙的腳邊,一下子趴伏到藺君淙的腳上,痛哭不已。


  所有人都被這戲劇化的一幕驚到了。暗暗心驚三皇子究竟做了什麼,惹得皇上震怒。竟是連他痛苦自陳錯處也一言不發。


  元槿看了后,亦是暗暗心驚。


  卻不是在心驚那父子倆的反應,而是藺君淙的腳。


  之前沒有留意到,現在她才發現,藺君淙的鞋子竟是比平日里寬了寸許。看著那撐滿的樣子,想必是裡面的腳寬了這麼多,方才將鞋子做大。


  也不知道那腳已經腫成了什麼樣子?

  再看皇上的表情……


  明明三皇子已經撲到了他的腳上,按理說,腫成這樣再被重物壓住刺激,必然疼痛不已。


  偏偏藺君淙神色平靜至極,好似感受不到腳痛一般。


  元槿稍一細想,再不敢多看,忙將視線收了回來。


  她見所有人都在幫三皇子求情,包括身邊的幾名誥命夫人,就跟著大家一起說了幾句。


  藺君淙又對三皇子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就讓大家退下散去了。


  離開宮殿後,元槿悄聲問起藺君泓,有關皇上腳的問題。


  旁的事兒藺君泓都沒瞞過她,盡數告訴她了。不過對於這個,藺君泓諱莫如深,只讓她不要再提及。


  元槿知曉,他這般反應,說明此事事關重大。故而未再追問,將此事暫且擱下。


  第二日天氣晴好。


  藺君泓一大早就去了宗人府。


  元槿瞧著適合出行,就到了姚先生那裡,將藺君泓的打算告訴了她。


  姚先生初時是不肯的。


  「去了王府之中,多有不便。倒不如在這裡清清靜靜的,也好安心教學。」姚先生如此說道。


  元槿還沒說什麼呢,小郡主楊可晴已經跳了出來,笑眯眯問道:「不知先生這幾日可是真的能夠『安心教學』了?還是說,不堪其擾,未曾看進一個字兒去?」


  其實姚先生現在的住處也不錯。道路暢通,位置優越。


  若說唯一的不足,便是這裡離靜雅藝苑太近了。有許多學生想要過來向姚先生請教,讓她無比頭痛。


  當初陸大學士吩咐孟知州留意那幾戶人家的時候,並未提及姚先生。


  姚先生的大名,大家盡皆聽過。


  故而孟知州的下屬在給姚先生分配房屋的時候,考慮到她是女鴻儒,就將她的住處安排在了靜雅藝苑的旁邊。


  這可苦了愛清凈的姚先生。


  女學生們來來往往的搬進搬出,總有人過來向她請教。


  她定然是斷然拒絕的。


  可後來那些女學生們就想出了新的招數。


  ——守在門外不走。靜等姚先生出門。


  這可苦了姚先生。


  既不能出門去,又不能不出門去。左右為難。


  若她出了大門勸那些女學生回去,就有人說,姚先生只肯教端王妃和小郡主這樣身份尊貴的,不肯教她們這些平常人,真是枉為「鴻儒」。


  可是姚先生最是看重人的品性。


  她聽聞此人這般口無遮攔、肆意貶低,更是不肯與那女學生再多說一個字兒。


  結果,那人愈發肆無忌憚,在靜雅藝苑裡說起了姚先生的壞話。


  後來就連藝苑的先生們都聽不過去了,阻又阻不了,對方說的有依有據。就來勸姚先生,要不然去藝苑代幾堂課,免得壞了名聲。


  姚先生斷然拒絕。


  「我行得正坐得端,已經這壞脾氣幾十年了。旁人看的慣也好,看不慣也罷,我都無力阻止。」


  雖然口上這般說,但是生性耿直的姚先生終究還是氣門不已。偶爾遇到了藝苑的學生進出,看到學生們對她的指指點點,也不勝其煩。


  元槿知曉后,驚詫不已。


  姚先生一向潔身自好,名聲在外,很少人會這樣不尊重她、惡意誣衊。


  元槿忍不住問道:「那被先生拒了的究竟是誰?」為何一次次地惡言相向?


  姚先生唇角緊繃不欲多說。


  楊可晴揚聲告訴了元槿:「就是那天小舅母去滄海府邸的時候,正和先生說話的那一個啊。」


  元槿無需多想,就知道楊可晴說的是誰。


  蕭以霜。


  可蕭以霜才剛回京城不久,靜雅藝苑的招生考試又因地動而中斷,如今還沒再次開考。


  蕭以霜如何能入了靜雅藝苑的?

  楊可晴自是不知這些。


  姚先生淡淡說道:「若有了旨意,那麼什麼都不是問題了。」


  元槿大為驚訝。


  她不知道其中究竟有何曲折。但看姚先生不願多提,她就沒有多問。


  不過,因著楊可晴的大力勸說,姚先生倒是同意了去端王府住。


  楊可晴歡喜地拍手叫好。


  她最喜歡的就是小舅母、小舅舅和姚先生。


  如今大家聚在一起,真的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待到姚先生帶著楊可晴搬進端王府後,卻是發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原本在京城的時候,楊可晴一直跟著藺君瀾,即便是在太平鎮上,她也基本上都是跟在姚先生身邊。


  如今到了冀都了,楊可晴也就跟著姚先生先是住進姚先生的住處,而後現在搬到了端王府。


  可是這個時候,長公主藺君瀾卻突然開始捨不得女兒了。


  姚先生和楊可晴住進來的第二日開始,藺君瀾便天天往端王府跑。


  每一次都想要見女兒,每一次都想要和女兒多說會兒話。


  元槿初時還能笑著和她講些客套話,做點表面功夫。可時日長了,任誰也禁不住這樣的折騰。


  終於有一天,元槿憋不住了,光明正大地問藺君瀾:「不知長公主這樣,究竟是何意圖?」


  藺君瀾斜斜地看了元槿一眼,「我自然是要和我女兒朝夕相處。」


  聽聞這一句,元槿倒是不懼了。


  因為楊可晴早就說過,若藺君瀾要接她回去,堂堂正正地說了,她肯定跟母親回去住。再每日過來跟先生學習。


  她再怎麼樣,也不能和自己的母親硬生生拗著。


  更何況,在小姑娘的心裡,還是很希望母親多疼愛她一點的。


  元槿暗鬆了口氣,笑道:「既是如此,我讓人給可晴收拾下東西,送去長公主那裡。」


  她之所以笑,是因為她為可晴高興,藺君瀾終於在她身上多花費點心思了。


  哪知道藺君瀾突然站起身來,猛地說道:「不要!」


  元槿不解,慢慢轉過身來看她。


  藺君瀾扶著桌子坐了回去,說道:「不如我搬到端王府來吧。」


  元槿想也不想就拒了這個提議,「不好。」


  姚先生待她和藺君泓都很好,待可晴也很好,大家很親近,所以住進來沒什麼。


  可這明樂長公主和他們哪一個都不算親近,讓她住進來,不是給自己添堵嗎?

  藺君瀾自己又不是沒有住處。


  一定得拒了。


  藺君瀾想了想,說道:「不如這樣。我往後在母親面前為你多美言幾句,讓母親與你的關係和緩一些。以此作為交換條件,你讓我暫住幾日。」


  元槿聽聞后,只覺得有些好笑。


  家人相處,竟談條件。


  長公主不提自己會對弟弟多好、不提會對女兒多好,竟然想用條件來做交換。


  元槿愈發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繼續拒絕。


  藺君瀾有些急了,惱道:「你這樣一而再地拒絕我,算什麼事情!我不管你如何說如何做,我只等阿泓回來和他說!」


  這時門外響起了一聲輕笑。


  緊接著,響起了某人慣常的懶懶語調。


  「我素來是聽我家娘子的。她說的就等於我說的。長公主這樣說,莫不是想背著我進行挑撥,讓我們夫妻倆離心不成?」


  藺君瀾和元槿都沒料到藺君泓會這個時候回來。


  一個愕然不已,一個驚喜不已。


  元槿拎著裙擺跑到門邊,挽著藺君泓的手臂不住搖晃。


  藺君泓啞然失笑,輕勾了下她的鼻尖,低喃道:「有求於我的時候就討好我。到了晚上就總拒著。看我晚上怎麼罰你。」


  元槿臉紅了紅,悄悄握了下他的手,告訴他,她真的不想和藺君瀾住一起。


  藺君泓瞭然地點點頭,回握了下她的手,牽著她往屋裡行去。


  藺君瀾看著兩人旁若無人地甜蜜著,臉色有些不好看起來,沉聲道:「當初我讓她住進公主府學習那麼久,如今我不過是借住幾日,你就不肯了?」


  「槿兒住進公主府里可不是無償的。將軍府送了多少好處與長公主,長公主可還記得?不若你把那些一個不落地盡數還回來,我便讓你小住幾日。如何?」


  元槿並不知曉父兄送了多少東西給長公主。


  不過看到藺君瀾那忽白忽紅的臉色,便已瞭然。


  東西定然不少,也定然貴重。


  而且,藺君瀾還不出。


  藺君瀾摸過旁邊為她準備的茶水,抿了一口,輕聲道:「阿泓,你我姐弟這麼多年,你就不能留我暫住幾日?」


  藺君泓搖頭道:「對不住。不行。」


  藺君瀾怒從心頭起,扭頭恨聲道:「難道就因為這個臭丫頭,你就真的要置親情於不顧?!」


  「親情。」


  藺君泓將這兩個字細細念了一遍,忽地笑了。


  「若不是我聽聞了一個消息,我還真要當自己這臨時的端王府是什麼風水寶地了,竟能惹得長公主每日前來。而且,還拼了命地想要住進來。只可惜,有人說漏了嘴,被我聽到了那麼一丁半點兒的字句。所以,如今對於長公主的意圖,我倒是瞭若指掌。」


  藺君瀾握著茶盞的手不自覺地收攏,冷哼道:「什麼消息?你莫要信口胡說。」


  「當真是我信口胡說?當真不是你心中另有打算?」


  藺君泓唇角的笑意絲毫未消,但是眸中開始泛起了冷意。


  「據說,陶志忠淘大將軍早先已經離了西疆,正往這邊趕來。算算時日,近日將要到達冀州。長公主拚命往我這裡鑽,該不會是為了躲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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