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9.新|章
對著雷霆震怒的藺君泓,所有人都不敢吭聲,就連喘氣,都努力放平放慢,免得聲音太響驚動了這位不好惹的爺。
許久后,竇尚書有些緩過勁兒來,心中氣憤至極。
不過,他絲毫都不敢表現出來。
端王的秉性,但凡是了解他的人,多少都會知道一點。
竇尚書自然也知曉。
除去戰事和政事會認真對待外,此人做事只憑個人喜好。
平日里輕易不發怒,可一旦發怒,基本上沒人扛得住。
……據說,這毛病都是被先皇給慣出來的。
「王爺刻意阻撓官府做事,肆意毆打朝廷命官。既是這樣無視法規,那本官也只好得罪了。」
竇尚書接過手下遞過去的帕子,按住脖子上的傷口,強壓著怒氣說道:「本官定要將王爺所作所為稟告皇上、交由皇上裁決。」
藺君泓聞言,眼中劃過一抹厲色。
皇上?
竇尚書這句稟明皇上,說得未免太順口了些。
他即便是做出了這樣的「錯事」,也不該直接告訴皇上才是。
藺君泓輕嗤一聲,眼帘微垂掩去所有思緒,淡淡地道:「尚書大人儘管去說就是。皇上若是要處置我,我自會聽命。」
若沒猜錯的話,這事兒許是皇上指派的。竇尚書心情激動下,不免露出了蛛絲馬跡。
只是得先證實了此事方可。
藺君泓心下主意已定,有心想要求證一番,彈了彈衣袖,說道:「不用麻煩尚書大人了。我親自面聖,與皇上詳說。」
真是皇上指使的話,那麼皇上輕易不會動他。
果若他出了事,還有哪一個能來和太子相抗衡?
不過,這倒真正是妙計了。
直接讓端王府和太子府勢不兩立水火不容。
如此一來,必然有人能趁機佔得好處。
竇尚書聽聞藺君泓竟說要去面聖,意外至極。之前想好了的那些話,竟是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了。
藺君泓根本不搭理他。
吩咐繁興和繁盛護在兩側,藺君泓牽著元槿的手,當先往外行去。
院中的刑部衙役也瞧見了屋裡頭的那一幕幕。
思及藺君泓震怒時候的樣子,他們持著□□戰戰兢兢,不敢上前。
就這猶豫的一會兒功夫,人已經走遠了。
竇尚書捂著脖子走出屋子,橫眉怒斥院中衙役:「一群廢物!連個人都攔不住!」而後大跨著步子,急急離去。
藺君泓拉著元槿朝外疾步而去,上馬後直奔顧家的方向。
因為他要去新行宮面聖,所以,需得提前妥帖安頓好元槿。所以打算帶著元槿去顧家讓她暫時在顧閣老身邊待著。
畢竟有顧閣老在,沒有多少人敢肆意妄為。
誰知策馬行出了不到一條街,就有人匆匆而來攔住了他。
幸好藺君泓眼疾手快及時勒馬,又幸好那人會點功夫,在烈日奔跑過去的時候急急往後掠了丈多餘去。
不然的話,就烈日那不要命的跑法和速度,再晚上一點點,都能要了他的命去。
藺君泓火了,怒喝道:「長平,你做什麼!」
名喚「長平」的男子用手拭去額頭上驚出的汗珠,抱拳朝藺君泓揖禮道歉,又道:「稟王爺,我家主子有命,請端王妃過去一敘。」
長平乃是賀重凌身邊的長隨,跟他多年,是個可信的。
藺君泓鳳眸微眯,冷冷地看著他。
在端王的注視下,長平脊背上開始泛起了一層冷意。
雖然離得頗遠,一個在馬上一個在馬下,但長平依然感受到了藺君泓周身散發著的森冷寒意。
他努力維持著之前那恭立的姿態,努力鎮定說道:「王爺,賀大人說,王妃如今在他那裡,最為妥當。」
藺君泓輕嗤一聲,面露不屑。
但是,握著韁繩的手,卻是不由得慢慢收緊。
元槿發覺了他愈發升騰的努力,探手握了握他的手,與長平說道:「我等下要去顧閣老那裡。你和賀大人說一聲,無需擔憂。」
「賀家全是文人,帶上一隊的兵就能將人給壓制住了。你去了后,當真是求個安穩庇護之所,而不是引了官兵去顧家鬧事?」
賀重凌的聲音從街角驟然傳來。
元槿和藺君泓都沒防備,齊齊看了過去。
一輛黑漆馬車正在駛著,轉過彎兒來方才停住。
賀重凌坐在馬車上,掀起車窗帘子的一角,朝外望了過來。
他和藺君泓只對視了一瞬,就一起別開了眼。
藺君泓還沒開口,賀重凌已然說道:「他們幾個那邊,都不太合適。旁的不說,單單皇上問責下來,誰敢擔著?」
藺君泓挑眉懶懶地道:「難道左少卿大人不怕皇上問責?」
「槿兒在我那裡的話,我自然不怕。」賀重凌轉眸望向藺君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定然會護好她的。」
藺君泓的怒氣陡然達到了頂點。神色冷厲地望了過去。
而後,他勾唇一笑,「左少卿大人這話,倒是有點意思。」
「有沒有意思倒是不打緊。重要的是,除了我,誰也不敢向你保證一定會護了槿兒的周全。」
賀重凌掀著馬車帘子的手微微一顫,深吸口氣,說道:「但凡我有一口氣在,定然保她無恙。」
元槿聽他這話說得有些太重了,不由得道:「賀大人……」
藺君泓撫了撫她的發頂,示意她不要說話。
她一開口,聽到她的聲音,他就一點都不想把她交給賀重凌了。
可是,賀重凌說得很對。
除了賀重凌外,不論是誰,這個時候都沒萬全的把握護住元槿,不讓她被別人帶走。
前後太子的人咄咄相逼,後有皇上的人虎視眈眈。
更遑論那些被挑唆起來開始鬧事的「民眾」。
賀重凌的身份頗為特殊。
一方面,他是端王好友,是賀太師的孫子。
但另一方面,他也是皇帝推到前面的一把刀。
之所以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左少卿,雖說和賀重凌自身的才華與努力有關,但,和皇帝的刻意提拔也脫不開關係。
他怎麼被皇帝選中的,藺君泓並不知道。
但藺君泓明白,賀重凌不願和友人們多接觸、太親近,也是怕被多疑的皇上所忌憚。
藺君泓思緒翻騰,手握韁繩太過用力,指節都泛了白。
賀重凌視線掃過他的雙手,往女孩兒身上望去。停滯了一瞬,暗暗一嘆,又移開目光。
「我已經讓人去請靜陽郡主好和小皇孫。槿兒在我那裡,和他們玩一會兒,你也就回來了。」
藺君泓慢慢抬眸,望向他。
賀重凌卻已經放下了車簾。
黑漆馬車漸行漸遠,不多時,就要看不到了。
藺君泓搖頭一嘆,終究是策馬跟隨而去。
將元槿留在賀重凌處,等著楊可晴和藺松華都來到了這裡,藺君泓方才準備離開。
藺松華看到了藺君泓,滿心裡都是愧疚。
自打地動那天起,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小爺爺了。
其實很多時候,他是很閑的。
身為小皇孫,誰敢讓他做事?
如今又是這麼個慌亂的情形……
他這些天來,基本上無事可做,鎮日里就是吃吃喝喝,要不然就在新行宮裡遊玩。
今兒個也是巧了。
表姑姑喊了他過來玩,兩個人一起去找幾位大人家的姑娘說話。
正巧賀姑娘也在,後來賀大人不知怎麼地,就叫了他們來到這裡。
然後就遇到了小爺爺。
藺松華磨磨蹭蹭地走到藺君泓身邊。
他抬眼看看正握著元槿的手細細叮囑的藺君泓,很小聲很小聲地說:「對不住啊小爺爺。那天、那天我……」
表達歉意的話翻來覆去地在心裡過了無數遍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也已經在心裡模擬了無數無數次,看到小爺爺的時候應該說什麼、應該怎麼說。
可如今真的面對面了,他又不知道該怎麼講才好。
藺君泓太過擔心元槿的狀況,正和元槿說著話叮囑她一些事項,太過專心了,初時沒有留意到藺松華。
待到講完了一低頭,才發現小傢伙正在他腿邊站著,仰著小腦袋期期艾艾地看著他。
藺君泓笑了,撫了撫他的小腦袋,說道:「我明白。」
藺松華雖然性子彆扭了點,但是,人品不壞。
而且,這小子並不是膩歪著人片刻也不肯讓人離開的個性。
那天離開的時候,藺松華的表現很是異常。
藺君泓懶得追究到底是太子還是皇上這樣讓他做的了。反正沒了藺松華,那些人還會想了別的招數來,所以他索性順水推舟地就暫且留下。
只是,這事兒也讓他徹底認清了,即便他再用心地去教藺松華,這孩子終究也是和他不太親。
外面響起了輕微的嘈雜聲。
藺君泓站在窗邊往外一望,竟是大理寺的諸多衙役隊列齊整地立在了外面,將外面繞了里三圈外三圈,整個嚴陣以待的架勢。
藺君泓莞爾,回頭望向賀重凌。
賀重凌朝他點點頭,又看了眼藺松華。
藺君泓微微蹙眉,最終抿了抿唇,沒有多說什麼。
賀重凌的意思很明顯。
第一,這些衙役過來,是護住元槿的。省得有人來鬧事。直接讓他們進不來。
第二,他這是押著藺松華,防止太子的人再動什麼手腳。
畢竟如今此時出面和元槿對著乾的是太子府,而非皇上。
有賀重凌出面保著元槿,皇上的人一時半會兒地不會給賀重凌難堪去動元槿。
而藺松華在這裡押著,太子再怎麼張狂,也不敢拿自己兒子來做賭注。
因此,元槿此刻在這裡當真是極其妥帖的。
時間不容耽擱。
藺君泓朝賀重凌點了點頭,輕聲說了句「謝了」,這便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他剛到院子門口,便見兩人兩馬并行而來。
正是顧青言和許林廣。
「槿兒怎麼了?聽說惹上了官司?要不要緊?我跟我爺爺說了,讓他幫忙看顧著點。」顧青言一看到藺君泓,就下馬急急問道:「你這是要出門去?剛才我們去你那裡,他們說你來賀大人這裡了,我們就趕緊過來了。」
「我去行宮一趟。」藺君泓看到他們,終究是語氣和緩了許多,「槿兒在屋裡,你們幫忙看著點。」
「自己人,不必客氣。」
許林廣爽快地答應下來后,陰沉沉一笑,哼道:「咱們的人他們也敢打主意,還要不要命了。」
顧青言忙給他使眼色,示意那可是太子府啊。
許林廣撇了撇嘴,到底是沒再繼續說了。
有他們在,藺君泓這才徹底放了心,策馬往行宮趕去。
許家的這個別院本是許家的老太爺留給許大人的。
當時老太爺看中的就是這個宅子景緻好,佔地廣,所以特意買了下來留給後人。
結果倒是應急后成了皇家的別院了。
藺君泓由宮人帶路,疾步往裡行著。
到了皇上的「宮殿」外,守在外頭的公公將藺君泓攔了下來,歉然說道:「還請端王爺稍等片刻。太醫正在裡頭給陛下診治呢。」
那次的地動之後,皇帝的腳受了傷。一度曾經差點需要砍斷,幸虧有個醫術奇高的中年太醫幫他診治,這才保住了一雙腳。
只是經了那次之後,皇帝的腳每日都需要那鐘太醫給診治幾次。不然的話,劇痛不止,連站都是困難。
聽聞公公的話后,藺君泓知曉這是鐘太醫在給皇上看診,並未多說什麼,一撩袍子在院子當中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此處風景甚好。
如今正值春季,樹木繁茂百花盛開。
身處此地,聞著花香,看著周圍的美麗景色,好似又回到了京城中那無憂無慮的生活當中。
……也難怪皇上和太子他們並不將百姓的事情擱在心上。
日日看到這般美景,哪裡能體會得到民眾的苦難?
藺君泓搖頭失笑,眼帘垂下,闔目小憩。
周圍有宮人經過,悄悄議論著太子妃的身體狀況。
藺君泓的身影遮掩在繁茂的樹木之後,竟是沒被發現。
「太子妃這樣好嚇人,我剛才叫了她足足一盞茶的功夫,她才睜開眼。如今她睡得時辰比醒著的時辰要多,而且瘦成了那個樣子。這樣下去、這樣下去……」說著,就是重重一聲嘆息。
「嗯,」另外一個宮女應了聲,「太醫也說怕是熬不久了。」
「那怎麼辦?當真不和小殿下說嗎?」
「……殿下不准我們開口,誰敢說啊!」
兩人竊竊私語著,漸行漸遠。
太子妃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
之前用藥材吊著,好歹還能硬撐著起身四處走走。
可是,到底是傷了根本。雖表面上過得去,卻不能經事。
如今經了這次地動,她疲累驚懼之下,居然一病不起了。
只不過得了太子的吩咐,太子妃的病情,里裡外外上上下下都瞞著藺松華。
大家只告訴小皇孫,太子妃最近需要躲休息,讓他不要過來打擾。
藺君泓雖然知曉,也並未置喙。因此見了藺松華后,他也未曾說起什麼。
畢竟這是太子的決定,這是太子府的家事。
而且,他知道,如今太子正在緊鑼密鼓地尋著下一任太子妃的人選。
想必太子妃的身體狀況如何,太子也並不放在心上吧。
又等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屋門打開。
裡面匆匆走出一個抱著藥箱的中年男子。
正是給皇帝看診的鐘太醫。
藺君泓聽聞聲響,朝那邊望了過去。
鐘太醫左右四顧半晌,終是尋到了藺君泓。
他看了看四周,發現沒人注意到他,就朝藺君泓使了個眼色。
藺君泓會意,垂眸繼續小憩。
待到守著屋門的公公來叫他了,藺君泓方才睜開雙眸,懶懶散散地往皇帝的寢殿行去。
藺君淙正歪靠在榻上,宮人跪在榻邊,動作輕柔地給他捶腿。
藺君淙凝視著自己的雙腳,十分滿意。
雖說腳現在還是有些腫,但是能夠扶著東西下地走,而且已經沒了之前的紫脹之色,這就是好現象。
說明慢慢在轉好。
聽到公公的通稟聲,藺君淙頭也不抬,問道:「端王怎麼想起過來了?」
藺君泓朝他行了個禮,自顧自在旁邊坐了,笑道:「來看看皇兄的身體如何了。」
「你啊,就愛開玩笑。」藺君淙笑得和善,轉頭望過來,「明明是擔心你家小王妃的事情,非要說是來看我。」
藺君泓勾唇輕笑,「終歸是先討好了陛下,讓陛下開心了,才好開口讓你幫我看顧著我家那個小丫頭不是。」
「你這性子啊。就是這樣。整天非得繞個彎兒才行。」
藺君淙揮手讓捶腿的宮女退下了。這便讓床邊候著的公公扶著坐好。
「說罷。你來尋我,為的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藺君泓目光閃躲,一直游移,不敢和藺君淙對視。
藺君淙哈哈大笑,抬手遙遙朝著藺君泓的方向點著,「你啊!就愛惹事!這次有怎麼著了?」
「什麼都瞞不過你去。」藺君泓苦笑著攤了攤手,「竇尚書帶了一隊的人要去抓我夫人。我氣不過,把竇大人給……」
話未說完,他又是重重一嘆氣。
「你連竇大人都敢打?你這是……讓我說什麼好呢。」藺君淙神色慢慢嚴肅起來,「毆打朝廷命官,可不是小事。先前我聽說你家那個小丫頭,做事的時候鬧出人命了?」
他這話說得極為肯定。
簡直是直接一言斷定了就是元槿害的那兩個人丟了性命。
藺君泓心頭又恨又怒,臉色瞬間白了白。忙微微低下頭,掩去所有思緒。
只是藏在寬大衣袖中的手,卻握得死緊,幾乎要將肌膚刺破。
緩緩深吸了口氣,藺君泓好不容易讓情緒平息了點,低低說道:「其實哪是她的問題?她不過是將東西安排下去罷了。那些人就將罪名賴到她的身上。」
他不敢大聲。
一旦大聲了,恐怕榻上那人就要發現他的真實情緒了。
藺君泓刻意壓低的聲音顯得有幾分倉皇無助。
藺君淙聽聞后,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事兒是太子那邊告訴我的。具體怎麼樣,我是不知道。」藺君淙說道:「不過太子府里有人作證,證明就是端王妃做的這件事情。想必太子也很為難,不能置之不理。」
藺君泓見藺君淙將這件事的由頭往太子身上推,便十分肯定了,這事兒正是藺君淙一手安排的。
他早就想過,藺君淙定然會拿太子說事,好給三皇子清理出道路來。
只是沒料到這一天來的那麼早。
而且,居然是想借他的手來斷掉太子的路。
藺君泓沉默了許久,似是在沉吟思索。
而後,他慢慢說道:「太子會怎麼對付槿兒?」
「此事並非是太子針對端王妃。太子府上一位謀士不見了,太子很是著急,他也不過是公事公辦罷了。天子犯法也要與民同罪。身為藺家人,也不能憑著身份就肆意而為。」
藺君淙語畢,覺得坐著腳有些發脹,就又躺了回去,繼續說道:「宗人府自是不成了。大理寺也不妥當。想必太子會尋竇尚書來處理,一來因為刑部和你牽連最少,可以為之。二來,竇尚書是陸大學士的門生,太子行事也容易一些。」
「若我想保下槿兒,不讓人為難她呢?」
「朕早已說過。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她不過是個王妃而已。」
藺君淙的聲音從床榻那邊傳來,帶著幾許飄渺不定,聽上去悠然而又空洞,「我會和天誠說一聲,暫時讓端王妃留在你的身邊。不過,那些事情,你和她暫時都不要去管了。」
藺君泓知道,最後一句是說,運送物資和分發物資的事情暫時不用他和元槿管了。
他早已料到會有這麼一天。聽聞之後,倒也沒甚意外。
——左右他們夫妻倆想要的也不是銀錢利益。
他想要得到的、應該得到的,他和元槿已經得了。
至於後面因著物資而生出的銀錢之利,藺君淙想要,拿去就是。
「槿兒惹上了這樣的官司,本也不該我們再管了。只是不知皇上要讓誰來接手此事?我們也好儘快行事,將事務交接給對方。」
「原本這樣重要的事情應該交給太子去辦。不過天誠近日來在尋他府上那重要謀士,無暇分.身。不如就交給天諶來做吧。」
藺天諶,正是皇上第三子。
藺君泓瞭然的笑笑。
果然是三皇子從中得到好處。
皇上倒是對這個兒子真心疼愛得很。
竟是不惜拿太子來做掩護。
也難怪太子之前在搖椅中藏著武器,打算一搏了。
想必他已經發現了皇上的意圖,知道皇上屬意的並不是他了。
——任誰當了那麼久的繼承人後突然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場虛幻,肯定都無法接受。
藺君泓語氣十分誠懇地說道:「那晚一些讓天諶到我那裡一趟。我把事務交給他就是。」
藺君淙顯然對此相當滿意。
他重新坐直了身子,回頭對藺君泓說道:「你既是誠心來幫我,我自然不會虧待你。往後不管端王妃的案子如何進展,人我終究是會給你留下來的。」
藺君泓露出個感激的笑容,朝他行了個禮,轉身出屋。
藺君泓帶著笑容離去。
但是一出行宮,眼前再無旁人時,他臉上的笑容便瞬間收斂,神色頓時轉為冷肅。
當初他為了儘快娶到元槿,特意求了懿旨。
正是因為他這樣心急、求娶心切,讓皇帝發現了元槿在他心中的分量。
即便沒有這次的事情,即便沒有地動,想必他們也會尋了旁的法子來對付她。
女孩兒的一顰一笑彷彿就在自己眼前……
藺君泓重重嘆息著,揚聲喚了一聲。
繁興策馬行至他的身側。
藺君泓輕聲說道:「你找時間去尋沐臣,和他說一聲,東西、路線,是時候換一換了。」
藺君泓的人,在京和在外任職的都有。
方沐臣本是在外地做官,今年調任的時候,藺君泓把他留在了吏部。
因著前些年在外的關係,方沐臣和藺君泓手下的其他人聯繫頗多。因此這次出了事後,聯繫物資之時,藺君泓一方面明著找了一些人,做些場面的事情。
另一方面,讓方沐臣暗中聯繫著,調了另外一批好的東西過來。
雖然明面上藺君泓收到的東西都是很尋常的,但是分發到百姓手裡的,確實是實打實的好物。
所以藺君泓十分肯定,元槿的事情一定是有人栽贓污衊。
藺君泓這話放下去,就是告訴自己人,那些好東西暫且留著,不必外送了。
——三皇子藺天諶和太子藺天誠的喜好不同。
藺天誠喜歡美人。但是政事上,倒是沒有太大的錯。
可是藺天諶重利。
三皇子接手此事後,就算他拿到的是最好的東西,以他的性子,也捨不得送給百姓。想必要自己想了法子以次充好,從中多謀取些利益。
既是如此,那就沒必要將好東西砸他手裡了。
繁興領命而去。
藺君泓又回頭看了眼美麗的新行宮,這才一抖韁繩,策馬疾馳而去。
楊可晴看到顧青言也來了,驚喜地連連拍手。
顧家藏書甚多,顧青言從小到大看的書是又多又雜。
他一邁進屋子就被楊可晴拽到一旁坐下。
小姑娘不住地催促他道:「今天有新故事嗎?你準備講什麼?」
說完,還自顧自搬了個小凳子到他旁邊坐著。
——上一次元槿和藺君泓過來的時候,只一張椅子在屋中。
如今再來,卻是有四張椅子和四個凳子了。
顧青言本是來看看元槿的。見小郡主纏得緊,他無奈地朝元槿望了過去。
元槿笑著和他搖頭示意不打緊,他便好生想了想,擇了個好玩的故事講與楊可晴聽。
許林廣則是對賀重凌這裡的案卷書冊更感興趣,一進屋問候完元槿,知曉她沒甚大礙后,就問賀重凌要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賀重凌翻了一本他可以看的尋常處理案子的卷宗,許林廣就自顧自到窗邊看著了。
元槿心中一暖。
雖然他們沒有明說,但她知道,他們是怕她有事,特意過來陪著的。
葛雨明如今傷勢未愈,在葛家待著。莫書涵授予了官職。女孩兒們則是跟著去做衣裳了,脫不開身。
唯二有空的顧青言和許林廣就過來了。
至於鄒元鈞和鄒元欽……
元槿不清楚哥哥們現在身在何處幫忙。但哥哥們怕是還不知曉此事。不然的話,也會趕過來的。
她立在窗邊,靜靜地看了會兒外面的景象。發現無論從那個方向看,入眼的都是站姿筆挺的大理寺衙役,最終放棄了這個打算,轉而往屋子裡行去。
只是往裡瞅了一眼后,便發現了讓她更加震驚的事情。
賀重凌居然在和藺松華在……玩翻繩。
元槿看了半天,見那長長的繩子在賀重凌修長的指尖翻轉,頓感不可思議。
賀重凌淡淡一笑,隻字未提。
不過,藺松華卻甚是自豪地向她炫耀。
「剛才我去制衣的那裡尋姐姐們玩。姐姐們叫了我這個。表姑姑學的還沒我快呢!小奶奶你看我怎麼樣?有沒有比賀大人厲害?」
元槿明明看出了賀重凌十分擅長此道,搭眼看個兩下就能從藺松華手中接過繩子翻出新的花樣。
但是,為了滿足小傢伙的自豪心,她還是違心地贊道:「當然是你厲害。賀大人怎麼比得上你呢。」
說完后她有些心虛地去看賀重凌。
說實話,賀重凌的翻法,她都沒見過。
也不知道他是哪裡知道這些新花樣的。
「無妨。」賀重凌看出了她的歉意,視線在她身上掠了一下,甚是平靜地說道:「我第一次玩這東西,自然是不如他的。」
元槿聽了后,十分地窘窘有神。
所以說,天分這個東西,是沒法比的。
人第一次玩都比她這個學了好久的人要強很多,她還能說什麼呢?
人比人氣死人,就是這樣來的。
顧青言的故事是講給楊可晴聽的,大人聽了自然沒甚趣味。
許林廣獨自待著,不好過去打擾。
元槿左右無事可干,只好繼續看賀重凌和藺松華玩翻繩。
看著看著,她瞧出了一點門道。
賀重凌這個平時很少說話的人,此刻竟是與藺松華說個沒完。
而且,看似平常的對話,時不時地就冒出很關鍵的幾點問題來。
比如賀重凌會在藺松華說起家裡最近的客人多時,提起一句,有沒有沒有第一次見的客人。
再比如,藺松華抱怨太子不太陪他、太子妃也不太陪他的時候,問一句,太子不陪他,那麼去陪誰了。
字字句句都十分平靜,看似問的沒甚要緊,不過是尋常時候的聊天對話而已。
卻將藺松華的話給套了個七七八八。
「如果沒有那個姓蕭的女人就更好了。」藺松華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沒有她的話,爹爹就能和我玩捉迷藏了。」
聽到「姓蕭」再聽聞是「女人」,元槿心裡沒來由地突地一跳,側首去看賀重凌。
賀重凌翻了下繩子,淡淡問道:「什麼姓蕭的?我記得太子府里沒人姓蕭才是。」
「就這兩天才去的。我也不認識。偷偷摸摸的,還當我不知道。」藺松華撇了撇嘴,「她去見我爹爹,還說什麼……啊對,還說認識小奶奶你的什麼姐姐?」
元槿默了默。
如果沒猜錯的話,不是什麼姐姐。是堂姐。而且,還是大堂姐。
她擠出個算是誠懇的笑來,問道:「是嗎?許是很久沒見到姐姐們了,我竟是沒聽說。」
「難怪呢。」藺松華點點頭,看著翻繩,邊苦思冥想,邊說道:「她說是這幾天認識了你姐姐,關係很好。所以你那個姐姐會告訴她一些事情。」
「這裡不對。繩子會散的。」賀重凌點了點小傢伙指尖的繩子,順勢問道:「她說的是哪些事情。」
「這我就不知道了。」藺松華隨口說道:「我當時想和爹爹躲貓貓嚇他一嚇。沒想到他屋子裡有人。他不讓我在他會客的時候打擾他,所以我只聽了一小會兒就走掉啦!不過哦——」
藺松華四顧看看,見周圍只有元槿一個,放心了不少。
他湊到賀重凌跟前,小聲說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可別和別人說。這些都是我偷聽到的,可不能讓爹爹知道。」
「什麼秘密。」賀重凌說著,催促道:「快些說罷。耽誤了翻繩,可是麻煩。」
「爹爹說那個姓蕭的是第一才女!」藺松華十分不屑地唾棄著說道:「可我覺得,她比許姑娘差遠了!爹爹什麼眼神啊!」
賀重凌淡淡地看了元槿一眼。
元槿會意,微微頷首后,朝他感激地笑了笑。
蕭以霜。
那第二個證人,居然是蕭以霜。
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藺君泓趕到這裡的時候,也不用旁人傳稟了,直接掀了帘子入屋。
結果抬頭一看,頓時愣住了。
高高的書架旁,元槿正和藺松華一起玩著翻繩。
小傢伙不住地歡喜叫著,說自己快要贏了。
元槿只能苦笑。
——藺松華剛剛學這個,就被賀重凌「調.教」了這麼久。賀重凌的翻法花樣百出,如今藺松華的水平可比她高多了。她也沒轍。
賀重凌在旁看著元槿發獃的樣子,忍不住嘆氣,抬指指點著她該怎麼變換花樣。
元槿恍然大悟。
藺松華急了,拍著桌子說元槿耍賴。
元槿完全無視小傢伙的怒吼,笑眯眯地按著賀重凌的說法將繩子給翻好了。
藺松華氣得跳腳,蹦下了椅子。
小傢伙叉著腰正準備討伐元槿呢,搭眼一看,瞧見了邁步進屋的人。
他趕忙跑了過去,拽著藺君泓的袖子就把他往書架旁邊拉。
「小爺爺小爺爺!你看!小奶奶欺負人!明明不會還要贏我!」
元槿看到藺君泓神色緊繃,頓時臉上一紅。
她是覺得,玩遊戲嘛,吵吵嚷嚷的才有意思。
像是那樣一板一眼的,哪有趣味?
所以逗著藺松華,任由他跳腳,依然不改耍賴本色。
可是沒料到被藺君泓給看到了。
藺君泓再怎麼說也是藺松華的長輩,而且還是高了兩個輩分的長輩。
想想自己剛才欺負孫子輩的行徑……
元槿輕咳了聲,耳根也泛了紅,小心翼翼地磨磨蹭蹭地挪到了藺君泓的身邊。
看他還是綳著個臉面無表情,元槿愈發心虛了。
她拉了拉他的衣袖,很小聲地說道:「其實,我也沒太欺負他。就這麼幾次而已。」
「幾次?才幾次?」
藺松華吸吸鼻子,委屈地控訴:「起碼有十幾二十次了!」
元槿尷尬地笑了笑,垂頭不語。
藺君泓發現,自家小娘子正悄悄地在袖子下面去握他的手,顯然是在尋求他的幫助。
她的指尖一觸到他的指尖,端王爺的心頓時就軟得一塌糊塗了。
剛才心裡頭那百感交集泛著酸的感覺,瞬間消失不見。
藺君泓反手一撈,把元槿的手整個地包裹在了掌心,又用力握了握。這才轉向藺松華,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小奶奶欺負人!她耍賴!」
「這樣啊。」
端王爺十分誠懇地對小傢伙點了點頭。
「你也說了,她是你小奶奶。身為晚輩,本就該讓著長輩。那她欺負你也是應當的。錯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