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9.新|章

  顧青言看藺君泓神色不對,朝葛雨明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後地把藺君泓與穆效隔開了。


  葛雨薇、許林雅她們都撩開車帘子朝元槿揮了揮手。


  元槿看到楊可晴也在,就想著去和小姑娘同坐一車。


  誰料還沒邁開步子,手臂就被人從旁拉住了。


  藺君泓冷著眉眼掃視了下小姑娘,眼見楊可晴縮了縮脖子將車帘子合上了,這才扭頭望向元槿。


  「她的車子裡面多是好玩的,可不如我們的車子鋪的那樣厚實。」


  他似笑非笑地掃了眼小妻子腰間,意味深長地道:「你當真不打算和我一起坐?」


  元槿原本被他折騰了一夜,腰間酸軟,又十分睏倦。不過是強撐著來宮裡的。


  剛才經了徐太妃那一遭,她的心思沒有放在上面,故而一時間沒有察覺。


  如今被藺君泓提醒后,之前刻意壓下去的感覺重新浮了上來,瞬間感到更難忍耐了。


  元槿回想起這傢伙昨晚的所作所為,心裡頭又氣又惱。可是轉念想到剛剛他對她的諸多維護,她的心就又軟了下來。


  不過,徐太妃之前雖不喜歡她、給她臉色看,但是,還不至於到了這個程度。


  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情,竟然使得徐太妃對她的態度發生了改變,好似更加厭惡了幾分……


  元槿想到剛才藺君泓為了她不惜和生母針鋒相對的情形,心中溢著暖意,笑道:「端王爺不說要我和你一起坐,我哪裡知道你是否打算坐車?或許想要騎馬也未可知。」


  藺君泓沒料到她居然沒有駁斥就順著他的話說了下來。


  他眉端一揚,抬指勾著她小巧的小巴,懶懶地道:「那本王如今邀請王妃共乘一車,王妃是肯,還是不肯呢?」


  「王爺既是說了,那我聽從就是。」元槿笑著,還很隨意地給他行了個禮。


  藺君泓搖頭失笑,輕颳了下她的鼻尖,哼道:「小丫頭越來越會鬧了。」


  說罷,他收了手,順勢將她的手握在掌心,說道:「你們先去等過去吧。讓繁武他們引了你們進去就行。我們稍後就到。」


  許林雅問道:「我們也坐車,許是速度差不多,一起罷。」


  藺君泓含糊道:「我們車子慢。你們先行。」


  他本是怕元槿身子不舒服,想著讓馬車慢一點行,省得顛簸太過讓她不舒服。


  但是兩人新婚燕爾,他一說車子慢,難免讓其他人給想歪了。


  少女們也就罷了。心思單純。


  穆效朝葛雨明擠擠眼,意有所指地對藺君泓陰陽怪氣地道:「端王爺想幹什麼?非要和王妃一起坐馬車,還行的那麼慢。」


  藺君泓鳳眸半眯,斜斜地看了過去。


  而後勾唇一笑,喚道:「葛雨薇,穆效有話和你講。」


  想到自己剛剛說過什麼的穆效一下子變了臉色。


  再看葛雨薇撩開帘子往外看,他頓時慌了,忙不迭地擺著手。又背過身子朝藺君泓深深揖了一禮,這便急匆匆地拉過哈哈大笑的葛雨明,慌不擇路地上馬跑遠了。


  元槿看著他絕塵而去的背影,笑眼彎彎。


  藺君泓一把拉過她,低聲道:「他有什麼好看的?不如我高,不如我功夫好,還……」


  「還不如你白,不如你好看。」元槿打斷了他,笑道:「總而言之端王爺最厲害,和誰比,都是最強的那一個。如何?」


  雖然知道她是在開頑笑,雖然知道她這話說得半真半假,但藺君泓聽在耳中,只覺得比任何人的真心實意的讚美還動聽,還順耳。


  於是端王爺輕而易舉地就被拉著去了馬車那邊。


  看著女孩兒的笑顏,他只覺得之前種種都不要緊了。


  守好她,才是他最為重要的事。


  到了端王府後,看到門外的一人一馬,藺君泓方才恍然意識到一件事。


  ……那幾個傢伙居然把賀重凌也一併叫了來。


  跳下車之後,藺君泓親自扶了元槿走下馬車。


  他緊緊握著她的手,一步步前行。


  到了賀重凌跟前,端王爺莞爾一笑,道:「賀大人?好久不見。」


  賀重凌的視線在元槿身上輕輕地掃過,朝藺君泓微微頷首,「端王爺,好久不見。」


  兩個人之間凝滯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疏離感。


  不僅是元槿發現了。就連喊了賀重凌過來的許林廣他們,也都發現了。


  眾人盡皆知曉,賀重凌極少有朋友,他們算是為數不多的幾個。


  但,賀重凌雖然當他們是友人,卻因賀重凌待人較為淡漠,關係並不甚親近。


  只藺君泓與賀重凌言笑晏晏,倒是看上去像是尋常友人的相處模式。


  如今這般帶了些警惕和戒備的場景,倒是不多見。


  眾人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還是許林廣反應快些,問賀重凌:「聽說皇上要另設宗人府了?你可知具體情由?」


  原本賀重凌的神色頗為平淡,元槿和藺君泓歸來后,還算稍微柔和了點。


  可是說到這事兒,賀重凌的眉目冷峻了起來,周身瞬間凝起一股寒意。


  「確有此事。」賀重凌頷首道:「若說緣由,許是因了年前的那件大事情。」


  年前的大事雖然有,但論起來最大的那一個,卻是之前楊駙馬殺了婢女一事所牽連出來的大案。


  當時徹查了楊駙馬後,將太子和許多官員所做的齷齪事都揭露了出來。


  這樁牽連甚廣的案子最終將不少官員拉下馬。


  太子為此閉門思過,而楊駙馬將被關進牢獄之中。只是因了長公主的求情,所以楊駙馬的入獄改定在了年後,又延長了期限。


  顧青言聽聞賀重凌提起這個,頷首道:「若說因了它,倒也說得通。」


  畢竟宗人府管的就是皇族和宗室之事。


  如今太子和楊駙馬做了「錯事」,讓皇上忽然醒悟過來,仿照前朝專設這個機構,確實是很有可能。


  只不過,既是要新設定一個機構,定然要分出人來管制。


  宗人府因著是和皇族宗室有關,所以宗令、左右宗正、左右宗人,都是由宗室王公擔任。


  其中正一品的宗令,更是需要身份高貴、威望甚高之人,方能勝任。


  故而許林廣接著便問道:「那宗人令,皇上可是已經有了安排?」


  「皇上應當是已經有了屬意的人。」賀重凌唇線緊繃,頓了頓,又道:「而且,定然是最合適之人。」


  眾人一下子靜了下來,齊齊往藺君泓那邊看一眼。


  藺君泓淡笑著側首看賀重凌,「你是說我?」


  「我沒有這樣說。」賀重凌的聲音十分冷靜且平淡,道:「一切看皇上的意思了。」


  他雖然沒有承認皇上是這個意思,但,也沒有否認。


  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真不知他這樣大動干戈何意。」藺君泓笑道:「也不知道他特意弄了個宗人府,到底是為了那事兒,還是為了我。」


  這話說得暗含意味十足。


  不過,其餘的少年們都還沒入朝堂,說話當不得數,只能沉默。


  賀重凌蹙了眉,說道:「管他是何意。你且見招拆招就是。」


  「多謝賀大人提醒。」藺君泓悠悠然地道:「只不過他倒是真的煞費苦心了。」


  宗令雖品階高,且權勢也高,但因管著皇族宗室之事,極其容易得罪人。


  而且,稍有不慎,得罪的就是身份極高之人。


  藺君泓若真被授命這個差事,往後可是不好辦。


  說到這個,穆效的臉色沉了沉,低聲道:「左右你婚事好了,我這休假也差不多了。過兩天我就回西疆去。」


  他暗道旁的不說,幫著王爺看看那個姓陶的還是可以的。


  穆效是藺君泓的好兄弟,這是全京城都曉得的事情。


  雖說穆效有武藝有膽識,但陶將軍一直不肯重用他。


  穆效硬生生被憋得難受了,這就隨口請了個長的病假,回了京城來。


  陶將軍也不催他。由著他繼續休假。


  藺君泓聽聞穆效要回去,一時間沉默。


  穆效知曉藺君泓不是特別贊同他回西疆。畢竟陶志忠那人並非良將,到時候領兵作戰還不知會出什麼岔子。


  但是藺君泓一向尊重他的決定。他若真下定決心了,藺君泓也不會多說什麼。


  元槿想了想,說道:「其實西疆那邊,也不用太擔心。爹爹那兩個被調去的副將,聽說是極有才幹之人。雖初到時不適應西疆氣候,但時日久一些后,應當就無事了。」


  「再有才幹又如何。」


  極少主動開口的賀重凌冷不防地緊接著元槿開了口,「姓陶的可是主帥。旁人縱然一身本事,他非要冷著,那也是無法。」


  說到這個,所有人眉目間就凝起了一股子鬱氣。


  陶志忠自己是個心胸狹窄的就罷了。只要他不耽擱了戰事,就無妨。


  偏偏他任人唯親、任人唯利。


  長此以往,西疆那邊,怕是要出亂子。


  可是皇上不知為何,十分信任他。而且,還將鄒寧揚的兩個副將丟給了陶志忠。


  「他們兩個去了那裡,是福是禍,當真難說。」藺君泓與元槿說道。


  元槿訝然。


  她對正是了解得不多。平時也很少有人和她說起這些。


  如今聽了少年們的對話,她方才意識到一個問題。


  那兩名副將到了陶志忠的手裡,怕是難逃厄運。


  「怎麼會這樣。」元槿輕聲道:「那人……不是將軍嗎。」


  「將軍也分三六九等。陶志忠的話,渾水摸魚是好手。打仗卻不見得行。」


  思及此事,所有人都心情頗為沉重。


  先皇雖和如今的皇帝性子相似,都是頗為多疑之人。


  但,先皇在任用將領和官員上,還是很有分寸的。在重要的政事上,他會多聽多問。


  比如,他再不情願,依然讓鄒寧揚鎮守邊關多年。


  他再不信任人,只要鄒寧揚「聽話」,他就沒有打過動鄒寧揚的主意。


  先皇在世的時候,陶志忠雖也跟著出戰,卻從未領過主帥的任命。


  現在可是大不相同了。


  許林廣忽地一聲嗤笑:「陶志忠有什麼本事。不就是得了個如花似玉的侄女兒,還巴巴地送進宮去了么。」


  元槿倒是不知曉這事兒,問道:「他侄女是……」


  「陶嬪。」葛雨明在旁說道:「雖封了嬪,不過,沒有專有的封號。」


  那就是對陶家,皇上給了面子,卻依然也是不信任的。


  只不過那個「陶嬪」,元槿怎麼聽著有幾分耳熟?


  賀重凌望了她一眼,說道:「你還記得之前那隻大犬嗎?就是被她丟棄的。」


  元槿忽地記了起來,紐扣當初被那些宮人制住的時候,宮人們好似說過,因為嫌棄紐扣個頭太大而不要它的,就是陶嬪。


  紐扣很聰明,而且,其實也很懂事。


  它很護著自己的主人。無論主人遇到了什麼困難,它都衝上去保護著。


  這樣可愛的狗狗,只是因為個頭大了些就被丟棄,也著實可憐。


  而且,在照顧紐扣的時候,元槿在它厚厚的毛髮下看到了一些傷痕。


  很有些日子了。想必是之前在宮裡的時候,有人虐待過它。


  那些斑駁傷痕讓元槿心裡很難過。


  元槿瞬間對陶嬪沒了好印象。


  之前的話題基本上已經講完,元槿就順著賀重凌的話說道:「紐扣近日可是長大了些。也長壯實了點。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她這樣一問,一是想著岔開話題,不再提及之前的事情。二來,也是因為之前元槿將紐扣救下帶走的時候,就是賀重凌在她旁邊,所以看他想不想見紐扣。


  只是賀重凌還沒答話,端王爺已經在旁開了口。


  「這就不必了。」藺君泓緊了緊握著元槿的手,揚起個暖如春風的笑來,和善地道:「賀大人不愛寵物。」


  賀重凌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元槿並不甚了解賀重凌的喜好,笑了笑,也未再提起。


  不過,經了之前宗人府的話題后,藺君泓和賀重凌間的氣氛明顯和緩了許多。


  藺君泓走在中間,右手握著元槿的左手,和在他左邊的賀重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話題圍繞的便是宗人府的事情。


  他們說起了這個后,其他少年們便下意識地離得遠了一些。免得有些不該聽的被他們聽了去。


  這個時候,大家也已經都暗暗鬆了口氣。


  談起政事之後,很顯然,端王爺和賀大人就大體恢復了以往的常態,不似前幾個月那麼暗流涌動了。


  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的芥蒂到底是什麼,竟是一直無法釋懷的樣子。


  至於其他少女們……


  女孩兒們雖然也跟著來了,但是談及正事的時候,少年們一向都是不准她們參與的。


  元槿的話,原先藺君泓就不避著她,如今兩人成了親,他就更不避諱了。所以她能順理成章地參與其中。


  可是其他少女們依然不行。之前就是遠遠地跟在後頭。


  如今葛雨明他們往後頭去了,恰好就和女孩兒們匯合,在一起說著話。


  賀重珊之前就也坐著馬車去了宮外等著。


  如今她和葛雨薇她們在後跟著,望著前面的三人。


  她看看賀重凌,又看看元槿,眼中的愁郁怎麼也散不開。


  葛雨薇笑問她怎麼了。


  賀重珊低嘆著搖了搖頭。與葛雨薇道:「你說,怎麼有那麼沒眼光的人呢?」


  葛雨薇知道賀重珊說的是元槿,笑著反問:「你在說端王爺不好?」


  賀重珊頓了頓,「你沒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要我怎麼說才行?」


  葛雨薇語氣平淡地說:「我說是,她真沒眼光。那你想的那事兒就能成了?不能。我若否定了你,非要說她很有眼光。你豈不是心裡更加犯堵。何必呢。」


  「我就是覺得有些不值。」賀重珊忍不住道:「你不知道我哥他……」


  那些話差點脫口而出。但,到了嘴邊,終究是沒有說出來。


  賀重珊心裡憋悶得難受。


  哥哥怎麼去求了爺爺,爺爺聽聞哥哥想要成親了,高興成了什麼樣子,她都看在眼裡。


  偏偏太後下了懿旨……


  那懿旨怎麼來的,哥哥和爺爺怕是都心裡有數。


  兩個人都裝作好似沒有那件事情一般。


  可她知道,爺爺是真的將那事兒拋去了,哥哥卻沒有。


  這些天來,哥哥更加忙了。忙到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就連昨天,他都在處理大案要案。


  但是今天他們一叫哥哥,說是來端王府,哥哥就拋下所有的事情過來了……


  賀重珊想了又想,也鬧不明白為什麼哥哥無法拋下。


  正當她鬱結難解的時候,身旁葛雨薇輕輕開了口。


  「你也不必顧及著我。其實,早就死心了。」


  在知道他心裡能裝下別人的那一刻,就死心了。


  因為那一刻她幡然醒悟,他不是不會不懂去喜歡某個人,而是根本看不上她。


  心高氣傲如葛雨薇,斷然不允許自己過得那麼卑微。


  所以,這些天來,已經一點一點地放下了。


  賀重珊一臉怪異地看著她。


  自己哪裡是怕她難受?


  分明是不想把哥哥的糗事說出來……


  不過,這個時候葛雨薇的話讓她忽地一怔。


  葛雨薇笑著問道:「你不也放下了?」


  往年的時候,賀重珊整天把視線放在藺君泓身上,她們都是知道的。


  這也難怪。


  端王爺那樣的男子,無論是哪個女孩兒,一旦看到了,就沒法移開視線。


  京里暗暗中意他的貴女,不知有多少。


  賀重珊自小認識他,心中屬意他,也是難免。


  不過,自從藺君泓的親事定下后,賀重珊顯然不再關注藺君泓了。


  所以,葛雨薇想,她應當也是已經擺脫了吧。


  賀重珊冷哼一聲,心說自己這些天心疼哥哥都來不及,哪裡有時間去想端王爺去?

  「告訴你,我可沒你那麼閑。」


  賀重珊本想再冷嘲熱諷幾句。


  可是轉眼看到自家哥哥后,她心裡一悶,想到哥哥這些天的糾結煩悶,她實在冒不出什麼不好的詞句來了。故而重重一嘆,轉向了一旁的許林雅,和她說起了話。


  葛雨薇和賀重珊這樣一番來回,也不過幾句話的功夫。


  賀重珊和許林雅湊到一起了,葛雨薇就索性與楊可晴一同往裡行。走了沒多久,遇到了刻意滯后的幾人,大家就說笑著往裡走去。


  只不過,這種和樂的氣氛未能持續太久。


  到了午宴的時候,還是出了點小岔子。


  當時大家不分男女湊到了一桌上用膳,元槿左邊挨著藺君泓,右邊是楊可晴。


  藺君泓那邊是清一色的少年們,楊可晴的右邊則依次坐著女孩兒們。


  後來,賀重凌執著杯子行到元槿的跟前,說要給元槿敬一杯酒。


  旁人都覺得沒甚麼。


  畢竟剛才顧青言他們依次都來敬過了,實在尋常。


  但是,當賀重凌開口,非要元槿喝下杯中酒時,原本說笑著的眾人就都齊齊停了下來,轉眸望向這邊。


  元槿的酒量不好,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就坦然說過的。


  偏偏賀重凌不管不顧地,非要元槿喝下一杯酒……


  這可是有些難為人了。


  藺君泓微慍,唇角勾起一抹笑,看著那一杯酒,悠悠然道:「賀大人這是何意。難不成,竟是想要逼迫她么?」


  誰知賀重凌居然不否認。


  「是。」他坦然說道:「這一杯,我定然要和槿兒喝了。」


  藺君泓惱了。


  他坐在椅子上,慢慢地抬眸望向站著的賀重凌,鳳眼微眯,「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不過有些事情太過不甘心。所以想要讓槿兒代替端王爺,和我幹了這一杯。」


  他這話一出口,滿座皆驚。


  賀重凌素來孤傲,何曾說過「不甘」之類的話來?


  而且,聽他語氣,好似有什麼事情藺君泓對不起他一般……


  這可是有些蹊蹺了。


  賀重珊急了,騰地下站起來,高聲喊道:「哥!」


  賀重凌輕輕垂下眼帘,長睫微顫,低聲道:「我沒事。你坐下。」


  賀重珊還想再說,被旁邊的葛雨薇一把拉住了。


  許林廣覺得這話有問題。


  為什麼賀重凌不甘心,卻要元槿替端王爺和他喝一杯?

  他朝顧青言使了個眼色。


  顧青言搖搖頭,讓他別管。


  賀重凌把酒杯往元槿跟前遞了遞。


  藺君泓站起來,一把擒住他的手腕。


  賀重凌神色淡漠,冷冷地望了過去。


  元槿不知之前兩個人還說得好好的,怎麼忽然就成了這個狀態,趕忙站起來想要說和。


  誰知她剛站起來,兩個人同時說道:「槿兒坐下。」


  元槿一臉的莫名其妙。但她不想在這個時候讓他倆的矛盾再激化,故而坐了回去。


  賀重凌直直地看著藺君泓。


  「端王爺,這是你欠我的。」他一字字,鏗然說道。


  藺君泓笑道:「我欠你什麼了?」


  「步步算計。」賀重凌輕聲道。


  每一步,都被算計了。


  輸了,只能認。


  但,不甘。


  「以茶代酒。」藺君泓沒有接那個話茬,堅持說道:「穆效他們和槿兒喝,都是讓槿兒喝的茶。你也一起吧。」


  賀重凌定定地望了他一會兒,忽地側首望向元槿。


  「槿兒,我只問你一句,若他不阻止,我定然要你喝這一杯,你肯是不肯?」


  元槿怔住了。


  她沒料到賀重凌會這麼問。


  下意識地,元槿望向藺君泓。


  只是藺君泓正望向別處,根本未曾看她這裡。


  元槿明白,這個時候,她只管說自己心裡話就行了。


  她仔細想了想,如果藺君泓不阻止的話……


  「我會的。」元槿點點頭,「如果你非要我喝不可,我會接受。」


  她這話一出來,所有人都有些驚愕。


  旁人怎麼勸,她都不肯喝。


  不過賀重凌硬要她飲,她卻肯答應。


  但是轉念一想,所有人都有些釋然。


  因為楊駙馬和春華那個案子,元槿一直欠賀重凌一個很大的人情。


  她這樣破例,情有可原。


  賀重凌雙眸緊閉。


  許久后,他舉起杯中酒,對著元槿認真說道:「敬你。」


  緊接著,他一飲而盡。


  賀重凌淡淡地轉過身去,回了自己的位置。不再多說一句話,也不再多看一眼。


  他周遭自成隔絕之地,旁人誰也無法插入半分。


  直到臨走前,他才再次開了口,卻是叮囑元槿要注意身體。


  祝福的話,自始至終,沒有半分。


  元槿有些好奇賀重凌今日為何如此。但看藺君泓好似不想對此多說,她就沒多問。


  友人們走後,藺君泓就將府里的人都叫到了一處,讓大家依次見過元槿。


  總管把府里的鑰匙還有各處的牌子盡數給了元槿后,府里的管事又將府中之事的慣常處理方式與元槿說了。


  而後,賬房的人又捧上了賬本。


  藺君泓就當著左右人的面與元槿道:「你看看習慣不習慣這般做。若是不習慣,你想了怎麼合適,吩咐下去就是。若有不明白的,儘管喚了他們問。如果有要事去辦,尋繁興他們。你儘管下手去做,不必為難。」


  元槿知道,他這些話是說給她聽的,同時也是說給府里所有人聽的。


  她知道端王府被管理得極其嚴謹,也正是因為這個,王府如同銅牆鐵壁一般,旁人根本插不進手來。


  既保了端王府的安寧,也讓藺君泓在這裡十分安心,根本不必如在外面那樣處處擔心。


  元槿笑道:「諸事依著以前的來就是。我慢慢看看,就也習慣了。」


  端王府的處事方式與別處不同。藺君泓沒料到她竟是願意習慣端王府的處事方式。


  他先是心中一動,湧起暖流。而後,心下又有些黯然。


  若非外面處處危機,他這裡又何必這般提防!


  若非是端王妃,她又何必改了以往的行事習慣?

  藺君泓心中疼惜,執起她的手輕輕吻著,說道:「往後我必不讓你如此難做。」


  他不管不顧,想親就親了。


  但元槿在眾目睽睽下,還是很有些不好意思的。


  偏偏眼前的都是他的手下,她不好怨他什麼,免得落了他的面子。


  故而只能硬生生在各色的目光下,任由他這般做了。


  最後臉紅鬧得通紅,反倒被他笑了會兒。


  好在接下來沒多久,就是各處田莊鋪子的人來見過當家主母。元槿倒也沒來得及害羞多久,就又重新投入了會見之中。


  她沒料到,藺君泓居然有那麼多的產業。


  原本單看明面兒上的就已經很多了,如今待到各處的管事們一一來稟,她才曉得那些不過是冰山一角。


  元槿目瞪口呆地看著手中長長的單子,有些緩不過勁兒來,轉頭望向藺君泓。


  藺君泓不想瞞她。但是,又不知道從何解釋,只得簡單說道:「原先父親很看重我,所以賞賜了我很多東西。然後我就積攢起來,買了田莊鋪子。有時候遇到會做生意的人,就請了來當管事。久而久之,就那麼多了。」


  元槿默默地理了理單子,暗嘆一聲人比人氣死人。


  總有些人,做什麼事情都能做好。


  打仗也行,文課也好,音律也極佳……


  如今才知道,就連做生意,都是一把好手。


  好似沒什麼能難得住他一般。


  這真的是需要天分,羨慕不來的。


  於是她乾笑著贊了幾句后,只能悶頭去看單子了。


  沒多久,頭上被輕叩了下。


  元槿怨念地抬起頭來,卻見藺君泓正笑著看她。


  「怎麼這個模樣。這是嫌棄我了?」端王爺一本正經地問道。


  元槿哭笑不得。


  「不嫌棄就好。」藺君泓幫她整著桌上的東西,「往年的時候,我賺了大把的銀子,卻沒處花。結果攢了這麼多。理起來是有些麻煩。」


  他這話說得隨意,語氣也十分淡然。


  不過元槿聽了那個「沒處花」,倒是很用心地想了想。


  藺君泓其實是個十分隨意的人。


  他並不是太注重這些外在的東西。衣物裝飾,都是很不錯的,但不是頂級的。


  吃食之類,就更隨意了。有什麼吃什麼。


  如果她在的話,廚里還會置備些特別的東西。如果她不來,壓根就是很家常的飯菜。


  這樣說來,藺君泓好似是真的沒甚花錢的地方。


  ……想想也挺可悲的。


  他根本就沒有特別的喜好。也沒有特別關注的事物。


  不是不願去尋找自己喜歡的,而是沒時間。


  大好的青春年華獻給了戰場,成日里不停地打仗、守衛河山。


  根本就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如同京中的世家貴族子弟那般肆意玩耍,錦衣玉食。


  可是,最後的結果呢?

  他因著各種各樣的緣故不得不離了戰場。


  而今又要被皇帝任命到宗人府去。


  元槿越想,越是心酸。


  她都沒發現自己是什麼時候握緊了藺君泓的手的。


  不過,緩過神來后,她萬般堅定地說道:「你放心。往後——」


  她本想說,往後我和你一起,必然會照顧好你的。


  但是仔細想想,又很有些心虛。


  因為,兩人相識以來,好像都是他在照顧她。而她在他的體貼呵護下,還沒機會照顧他。


  ……等以後她做到了再說吧!

  現在講出來,好似是個空口白話一般那麼不可靠。


  誰知藺君泓聽了她前半句話后,很是耐心地在等她後半句說出來,「往後怎麼樣?」


  元槿眨眨眼,相當鎮定地說道:「往後,有我在,你就不怕沒人幫你花錢了。到時候萬一給你用光了,別後悔就行。」


  藺君泓沒料到她居然冒出來這麼一句。忍不住笑著戳了戳她嘴唇。


  「儘管用。旁的不說,養你還是很足夠的。」


  指尖感受著那潤潤的柔軟,他傾身而至,喃喃著吻上她的唇。


  「你這小丫頭。就是嘴硬。」


  剛才她眼中的憐惜,他看得一清二楚。


  偏她不肯說。


  可是,即便不說出來又如何?


  他知道她心裡有他,這就夠了。


  第二日一早,元槿全身倦懶,賴在床上不想動彈。


  藺君泓這次不敢晚叫她了。


  天剛蒙蒙亮,他就親自給她穿了衣裳,開始準備梳妝打扮。


  今日是回門日,可是不能誤了時辰。


  不然的話,如果鄒家人知道他把小妻子翻來覆去地折騰了一夜又一夜……


  岳父大人和大舅哥怕是不會有什麼好臉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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