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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鬧鬧雖然性子活潑,也不愛被陌生人接觸,但,卻從來沒有過這般狂躁的時候。更何況,它從剛出生沒多久就跟著老太太了,一向與老太太很親,又怎會隨便抓傷她呢?


  元槿覺得這事兒有點不同尋常。


  她當即站起身來朝外行去,「我去晚香苑看看。」


  晚香苑裡如今亂成了一團。


  院子外頭,是府里的幾位姑娘和幾位少爺。大家聽說這裡出了事,大部分都趕了過來。就連今日輪值沒有放假的二老爺鄒寧遠,亦是候在了這裡。


  高文恆因著手上的傷口清理過後睡得沉一直未曾醒來,還沒人通知他這件事。


  院子里,丫鬟婆子們守在院子邊兒,手裡拿著棍棒還有長柄掃帚,護著身後的老太太和蔣媽媽。老太太雙目冷然,靜靜地看著院子里那個全神戒備不住低吼的絨團兒,一言不發。


  「姑娘來了。」蔣媽媽在老太太耳邊說道。


  老太太知曉,一般蔣媽媽只說「姑娘」,指的便是三姑娘元槿。


  她回頭望了眼院門外的孫子孫女們,略有些不耐煩地道:「一個個地過來湊什麼熱鬧。都回去吧。」更何況,這事兒不是人多了就能解決的。


  元槿仔細聽了聽裡頭鬧鬧的嘶叫聲,忽地說道:「我進去瞧瞧它。」


  櫻桃和葡萄連忙苦勸:「姑娘,那貓兒如今誰的勸也不聽,你又何苦這個時候湊過去。」


  「看看才能知道它是怎麼了。不然的話,誰都不管,任由它繼續這樣下去?」


  小動物們不會突然無緣無故地性情大變。找出其中的緣由才能解決問題。


  而且,若她猜的沒錯,鬧鬧如今連老太太都傷到了,如果無法轉好,怕是性命不保。


  鄒元鈞他們幾個沒料到元槿會往院子里去。待到發現時,元槿已經走到了老太太的跟前,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看著女孩兒堅定的神色,老太太臉色稍稍和緩了點,卻也不同意,「它已經這樣了,你又何苦再挨一下子?」


  剛才大夫來過,給老太太的手做了簡單包紮。而後又建議老太太把鬧鬧給打死。


  「犯了瘋症的貓狗是好不了的。若是或者,只會禍害更多人。」大夫如是說。


  老太太其實也心裡有數。現在的鬧鬧,不是平日里自己的那個小寶貝了。連她都咬,更遑論別人?


  可鬧鬧畢竟是她一點點看著長大的。即便知曉鬧鬧現今的狀況很不好,見人就抓,甚至張口還咬。老太太一直沒有下定決心要不要這麼做。


  「不一定的。」元槿說道:「祖母不讓我試試,又怎知沒有轉機?」


  語畢,她也不再多說,轉而朝向白貓,矮下身子,直視著它,口中輕輕哼著溫軟的語調。


  鬧鬧看了她一眼。也只有一眼。便繼續和丫鬟婆子們對峙了。


  元槿慢慢地往前走著。


  鄒元鈞、鄒元欽和鄒寧遠他們大急,喊了元槿讓她出去。鄒元鈞和鄒元欽甚至沖了進來,要拉著妹妹一同出去。


  元槿推開二人,搖了搖頭,示意他們不要開口。這便溫聲地輕聲哼著柔軟的調子,繼續朝白貓行去。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雖然鬧鬧一直虎視眈眈地戒備地伸著利爪朝著眾人,它卻沒有拒絕元槿的靠近。


  元槿慢慢走到它的身邊,將它抱在懷裡。它也只掙扎了一下,並沒有去傷她。甚至在元槿撫了撫它毛茸茸的小腦袋后,還近似於撒嬌似的輕輕哼了哼。


  它的這個轉變讓所有人都嘖嘖稱奇。大家不再如之前那般全身戒備著了,慢慢走上前去,一點點地向她們靠近。


  元槿抱著鬧鬧,輕柔地低聲和它說著話。又慢慢地在它身上摩挲著,試圖找出它這樣異常的原因。


  突然,她碰到某個地方的時候,鬧鬧身子劇烈一顫,喵嗚一聲開始掙扎。


  元槿忙安撫住它,而後輕輕拿起它的一隻小腳,湊到剛才她摸過的腳底之處仔細去看。


  因著太陽還未完全落下去,院中依然有亮光。元槿這便發現了鬧鬧腳底上那一點點泛著銀色的光。


  她寬慰了白貓半晌,用指甲尖緊緊捏住那個尖端,下定決心,猛地一拔。


  鬧鬧嗚地一聲嘶喊,而後整個身子癱軟了下來,趴在元槿懷裡,一動不動。


  「一根針。」元槿拿著那根細細的東西仔細看了看,「而且,是斷了的。」


  她剛才在院外的時候聽著它的聲音就不對。不像是發了狂,更像是疼得厲害的呻.吟聲。果不其然,如今就被她找到了癥結所在。


  老太太這才知曉,小寶貝不是病了發了狂,而是手腳傷到了!

  那樣一根尖刺之物,扎在腳底,每走一步都痛徹心扉。小白貓怕是忍不住那劇烈的疼,又沒法和人訴說、無法解脫,這才變了性子。


  老太太心疼地把貓兒抱在懷裡,喊人去拿傷葯。心疼地親了小白貓幾下,而後和元槿低語了幾句。


  元槿據實相告。


  老太太眼中劃過冷冽之色。垂眸抬眼間,盡數斂去。而後疲憊地揮了揮手,「都散了吧。今日折騰了一天,也夠累了。」


  元槿剛出院子,就遭到了鄒元欽的埋怨。


  「好好的過去做什麼?這次運氣好,沒有傷到你。若是一個把握不住,那可怎麼是好!」


  「正是如此。」鄒元鈞眉間緊蹙,「下次莫要這麼魯莽了。」


  元槿笑眯眯地看著哥哥們,等他們念叨完了,方才說道:「不用著急。我是有了把握才會出手。如果我自己都沒把握,肯定躲得遠遠的。」


  不遠處,二老爺鄒寧遠靜靜地看了他們一會兒,嘆了口氣,轉而回白英苑去了。


  一進屋子,他就把二太太杜氏和鄒元杺給訓斥了一番。


  ——其餘的孩子們俱都過去了,偏她們兩個,非要拿喬,不肯現身。


  鄒元杺覺得很是委屈。


  「我不是不過去。而是我過去了也得不到什麼好眼色,幹嘛要自討沒趣?」


  她揪著手裡的絲帕,喃喃道:「我這兩天給祖母綉了個香囊,今日剛好收線。想著今日去送給祖母呢,結果祖母根本不搭理我,那香囊接都不接,就讓我回來了。還說讓我好好反省反省。」


  今日家裡人一回來,鄒元杺就等在了老太太回晚香苑的路上,想著把東西親手送給祖母。


  誰知老太太反倒訓斥她:「既是讓你好好反省,就不要做這些投機取巧的事情。討好了我沒有用處,需得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裡,那才是真正有成效。」


  鄒元杺說得委屈,杜氏也在旁幫腔:「杺杺很寶貝這香囊,努力地一針一線在做。花費了這麼大力氣,老太太都不肯原諒她。」說罷,嘆了口氣,「所以說,喜歡的,便是只說兩句話、只摸兩下貓也是好的。不稀罕的,費了再大的力氣,也根本不屑一顧。」


  她這話里話外都在說老太太有了元槿后就不搭理鄒元杺了。


  鄒寧遠卻沒心思去聽這個。


  他忽地轉過身來,望向一臉委屈的鄒元杺,問道:「今日你摸過針?」


  「是啊。」鄒元杺有些莫名其妙地答道:「不摸針,怎麼把香囊收尾。」


  鄒寧遠莫名地就想起了鬧鬧腳底下的那半截繡花針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太過多疑了。


  將軍府里的針線多了去了。就針線班子上,都能尋出上百根來。


  哪就那麼巧了?


  於是稍微鼓勵了鄒元杺幾句,他便轉而往鄒元楨那邊去了。


  晚香苑內,待到眾人都走後,老太太親自拿了傷葯給鬧鬧塗抹傷口。


  疼痛的本源去除后,小傢伙非但沒了之前的張揚跋扈,反倒比起往常來更為乖順了許多。只好生地趴在老太太的膝上,低低的嗚咽著。


  不多時,蔣媽媽推門進了屋。又轉過身,把房門合上。


  「怎麼樣?」老太太緊盯著手中的小貓爪,頭也不抬地問道:「可是吩咐下去了?」


  「已經安排好了。」


  此時只有老太太、蔣媽媽和鬧鬧在,蔣媽媽說話便少了許多顧忌,「和喜梅她們都說了,務必把各人的話都好生記下來,一點也不放過。說不得誰的一兩句話,就能幫老太太找出害鬧鬧的那個人來。」


  「嗯。這事兒,可得好好查查。」老太太語氣平靜地說道:「現在就惦記到我這裡來。往後那手往我這裡伸得長了,怕是要害到我這個老婆子頭上了。」


  蔣媽媽忙道:「或許是意外呢?」


  「我問過槿丫頭了。那針是正正地直刺上去的。若真是意外,那也太巧了些。」


  提到元槿,蔣媽媽有些擔憂地看了看老太太。


  她是不懷疑三姑娘的。可是,不知道老太太是個什麼主意。於是試探著說道:「三姑娘居然能找出這根針來,會不會她……」


  「不會是槿丫頭。」老太太低哼了聲,「那人連槿丫頭都想害!怎麼會是她做的?」


  「害三姑娘?」


  「我不過是伸了伸手,鬧鬧就把我抓傷了。按照槿丫頭的習慣,一見鬧鬧就往懷裡抱。如果出了意外,她傷到的恐怕就是臉了。」


  想到三姑娘不顧白貓發狂、依然敢把它抱起來,蔣媽媽就有些后怕。


  老太太想到剛才的情形,倒是欣慰得很,「三丫頭是個重情重義的。誰待她好,她便全心全意地想著誰。即便是只貓兒,也不會棄之不顧。」


  思及此,老太太愈發拿定了主意。


  「太子妃今日與我說,過幾天,公主府上舉辦消暑宴,她和太子都會過去。明天她就會和明樂長公主說一聲,給將軍府下帖子。這幾天你給槿兒好生打扮打扮。」


  「是。」蔣媽媽笑著應了一聲,想到今日之事,又有些遲疑,「要不要給大姑娘也準備些?」消暑宴這樣的宴請,靜雅藝苑想必也會休假一日。


  「與她何干?」


  「大姑娘很入得了端王爺的眼。」蔣媽媽斟酌著說了今日聽到的一些事情,又道:「怕是與那惡犬之事有關。王爺心懷愧疚,待大姑娘自然有些不同。」


  老太太合目沉吟了會兒,搖頭道:「不妥當。」


  鄒元楨和元槿是堂姐妹。可端王爺和太子,卻是叔侄。


  若真成了事,那可亂了套。必須捨棄一個。


  「那天的話,元楨還是不要過去了。」


  但端王爺那邊,也不好得罪。若鄒元楨真的入了他的眼,貿貿然拘著鄒元楨,怕是要惹了王爺不快。


  當年先皇十分疼愛端王,下了很大的力氣來培養他。


  給端王啟蒙的授課先生是顧閣老。教他兵法的,是穆大將軍。槍法是鎮國公親手所授。騎術的老師是九門提督許大人。


  甚至連笛子,都是人稱「玉面笛音」的國子監祭酒謝大人所教。


  這還是大家明面上都知道的。更遑論那些未曾公開說過的端王的老師們。


  老太太沉吟許久,說道:「想法子悄悄往護國公府那邊遞出話去。就說,當日經歷了惡犬之事的,不是元楨,是元槿。」


  若徐家知道了這事,端王必然能夠知曉,繼而疏遠說謊的鄒元楨。


  依著端王不愛美色的習慣,他即便知道了經歷那事的是元槿,恐怕也不會放在心上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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