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終見無暗生、水轉
山林之中,樹木搖晃,一些樹木已經斷了,躺在地上沒了生機。
而那些折斷的樹木辟出了很大的一片地方,泥地被翻開,若是在半空來看的話,那就是一枚字,佛鑒。
泥土被翻了將近半米深,尋常人怕是沒這力氣。
黑雲遮蓋,這山林之中亦是看不清,柳嬋一手被長修抓著,另一手則在流血。血滴進了被翻開的泥土之中,很神奇的是它們沒有滲進泥土之中,而是呈一滴滴的躺在泥土之中。
轉了一圈,柳嬋收手,長修也不鬆手的抓著她,一邊抬頭看向上空。
黑雲遮蓋,往天上看什麼都看不到,但是在長修的眼裡卻是另外一副景象,他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
「趁著我這血還有點兒,咱們趕緊挪地兒。」自己的手在流血柳嬋自然知道,時間有限,得儘快處理掉這些厲鬼不可。遮雲蔽日的,可想有多少,儘管她看不見她也感覺的到。
什麼都沒說,長修帶著她快速離開原地,山林之中幽暗看不清,可是長修卻好似什麼都能看得見。
黑雲罩住了連綿的山巒,在遠處看,這西邊已如同黑夜。
而且,隱隱之間,某一處的黑雲開始旋轉,就好似中間有什麼東西在翻攪一般。
片刻后,遠處另一片黑雲也開始旋轉,遠看好似兩處漩渦。那些黑雲似乎也在掙扎一般,可是力量卻不如那翻攪的東西強大,它們只能聽之任之。
狂風呼嘯的山林之中,除卻刺耳的風聲,還有一些鬼哭狼嚎的叫聲在回蕩著。沒見過鬼的人從不知鬼叫是什麼樣的,但是今兒卻見識了,這就是鬼叫。
一處山坳中,一小隊人伏在地上不敢動,另有兩個人倒是還站著,只是有些站不穩。
眼前黑雲瀰漫狂風吹,尹逸飛的眼睛也有些不夠用,不過他卻能感受得到當下情勢不對。
邪氣很盛,厲鬼的味道也很濃,尹逸飛肯定,眼下四周皆是厲鬼,他們被鬼包圍了。
只不過他不敢說,怕嚇著康娜以及那幾個兵士,這種事情他自己知道就好了。
康娜緊緊地靠在尹逸飛的懷裡,她身上有刺青,倒是不懼厲鬼。只是眼下這種情況她不知該怎麼辦,十分心急。
驀地,尹逸飛扭頭看向左側的山林,黑雲翻滾,能見度太低。可是他依稀的瞧見了些什麼,不禁皺眉,「上頭有人過去了。」
「有人?會不會是巡邏的兵將啊?」一聽有人康娜不禁焦急,這種情況下他們還敢亂跑。身邊這幾個兵士剛剛頭疼不已,趴在地上才好轉,康娜就心知這黑雲有貓膩。
「難說。不如咱們上去瞧瞧,正好找找柳姑娘他們,不知他們現在在做什麼。」尹逸飛亦是心急,這種情況他沒見過。剛剛一空過來說柳嬋和長修就在山下,應當是準備要做什麼了。
「好。」康娜點點頭,有尹逸飛在身邊她倒是不怕。
兩人與那趴在地上的兵士交代了幾句話,便起身快速離開,冒著狂風,快步疾行。
尹逸飛的速度很快,帶著康娜也很輕鬆,康娜亦是會配合,二人在狂風之中穿梭,如履平地。
樹木響動的厲害,伴隨著狂風以及鬼哭狼嚎的聲音,這整個山林都恍似要翻覆了一般。
「不對勁兒,他們走的太快了,不像是軍營里的人。」追了幾個山頭,尹逸飛隱隱覺得不對,他的速度不慢,可是卻始終追不上前頭的人。
「不是軍營里的人,那會是誰?逸飛,我覺得今天不對勁兒,好像並非只是厲鬼那麼簡單。」康娜抱緊了尹逸飛的腰,心下惴惴不安。
低頭看了康娜一眼,尹逸飛點頭,「你說的對。」他見過的最兇惡的也就是厲鬼了,比厲鬼還兇猛的,他不知會是什麼。
上了一個山頭,往山下看,只見黑雲翻攪的朝著山下一處墜落,那下面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拽著它們一樣。
尹逸飛觀察了下,隨後便帶著康娜往山下疾奔,他認為柳嬋和長修在這裡,他們正在對付天上這群鬼。厲鬼殺生,此時此刻怕是這山裡的鳥兒都死了。若不是在山裡巡邏的兵士拿上了柳嬋的血,怕是也已經沒命了。
如何對付厲鬼,尹逸飛倒是懂行,但是眼下厲鬼太多,他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應對。
驀地,就在踏至山下時,尹逸飛猛地停住腳步,抱著康娜的手也不受控制的鬆開,下一刻他眼前漆黑一片,亂舞的鬼出現在他眼前,現了形。
自是立即想對付他們,可是尹逸飛卻發覺自己手腳都動彈不得,頓時慌亂不已。
想喊康娜,但是喊不出聲,眼下不止手腳被縛,連嘴也不好使了。唯一管用的就是眼睛,可是就因為如此才更著急。
尹逸飛自覺如此,而且覺得康娜也離自己遠去不知情形如何。可是他不知道,其實康娜就在他懷裡,而且和他一樣,她也感覺只剩下自己面對一群亂舞的鬼怪,孤立無援,動彈不得。
翻攪的黑雲發出凄厲的叫聲,和著呼嘯的風聲,讓人不禁由心底里起了涼意。
就在這之中,幾個被包裹在黑色斗篷之中的人出現,他們行走自由,這狂風和黑雲在他們看來恍若無物。
走近了尹逸飛與康娜所在的地方,其中一人上前一步,上下看了看康娜然後搖頭,「師父,不是她。」
「的確不是,差了些火候。」另一道聲音響起,而且很意外的聽起來很年輕似得。
「既然這個不是,那就是盡頭的那個了。師父,咱們快過去,她身邊那人好似要醒了。」這語氣幾分憤憤。
那年輕的聲音沒有再回應,幾個人迎著狂風黑雲,眨眼間消失。
山坳的盡頭,柳嬋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凍住了,這是突然間的,讓她也措手不及。
但長修應該是感覺到了什麼,所以第一時間就想帶著她走。誰知走到了這兒,然後她就脫離了長修的懷抱,他不知去向,自己也凍住了。
眼前群魔亂舞,不過她毫無感覺,這些並非是真的,她心裡有數。
只是,越是這樣她就越肯定,自己這回是栽了,若是再掙脫不了的話,她可能就要倒霉了。
驀地,柳嬋感覺自己整個人一陣顛倒,好似大頭朝下了。她想閉眼但閉不上,那亂舞的群魔依舊還在眼前四周。
不過她可以肯定的是,有人把她扛起來了,並且在移動。
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長修,但之後她便否定了,這不像長修,他是不會這樣扛著她的。
完了!兩個字佔據腦海,躲了這麼久,今天還是來了。
不知晃蕩了多久,在四周亂舞的群魔也緩緩遠去,眼前逐漸的清明看見了些景物,下一刻卻後頸一痛,徹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混混沌沌,再次醒來時柳嬋只覺得頭疼欲裂,這腦袋好像要炸開了似得。
費力的睜眼,眼皮上恍若壓著重物,終於睜開,瞧見的便是晃動的車頂。
眼下自己身處一輛移動的馬車之中,而且速度不慢,身體沒什麼知覺,只是頭疼,所以眼下知道馬車在移動,她也沒什麼太大的感覺。
「醒了。」一道聲音在頭頂響起,柳嬋的身體條件反射的緊繃,然後費力的抬眼看過去。
只見一個人坐在正對著車門的橫榻上,而且在冷眼看著她。這人不陌生,一張蒼老的臉,而且柳嬋還曾吩咐人剁掉了他的一隻手,可謂熟人了。
「上了你的當,你就是故意被抓的。」開口,嗓子發啞,不過她已不在乎了。被抓,接下來說不定還有更慘的事情在等著她呢,眼下倒是不算什麼了。
「你知道的太晚了。」他瞪視著她,可謂恨意十足,他失去了一隻手就是拜柳嬋所賜。
「哼,少說廢話。無暗生呢,這麼長時間只聽名字了,還未見其人呢。」柳嬋斷定無暗生定然是來了,否則就憑眼下這個人,還根本抓不住她。那時在山裡她恍若被凍住了,定然是無暗生的手筆。他會的太多了,且都是陰狠一路的。
「不用著急,很快你就會見著的。」他冷哼一聲,若不是因為無暗生,想必他現在已經將柳嬋弄死了。
閉了閉眼,柳嬋緩緩的抬手,可是這手臂沉重萬分,就好像被什麼東西壓住了一樣。
緩緩的抬,然後一點點的摸向自己的耳朵。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摸到了,深吸口氣,她將耳朵上的東西扯下來抓在了手裡。
手指頭微微用力的摩擦,將那隻『眼睛』上的東西擦掉,它又恢復了攻擊力十足的狀態。
「想必為了抓我你們也死了不少的人,你又斷了一隻手,還真是執著。不過,你的手斷了實在可惜,其實你在假裝中計被我抓住的時候應該就早早預料到自己會缺胳膊少腿兒,畢竟我這人不太善良。但我還是要說一句,你的手實在太丑了,乾巴巴的像樹皮一樣,喂狗狗都不吃。」閉著眼睛,柳嬋啞著嗓子洋洋洒洒,每個字都載滿了嘲笑。
上頭的人呼吸在加重,顯然是被激怒了。柳嬋暗笑,又接著說,哪知下一刻自己的喉嚨就被掐住了。
「黃毛丫頭,閉嘴。不然我就把你的腦袋扯下來,扔到山上喂狼。」蒼老的臉幾分扭曲,他真是恨不得殺了柳嬋為自己那隻手報仇。
睜開眼,柳嬋在笑,下一刻她的手抓住他的手臂,沒用什麼力氣,畢竟她也沒什麼力氣。
只是那麼輕輕地一碰,還在瞪視她的人就身子一僵,隨即意識到自己中招了。然而,他想躲已是來不及,下一瞬他就閉上了眼睛,然後身子一歪砸在了車廂上。
啞著嗓子笑出聲,柳嬋捏著手裡的那隻『眼睛』,真是武器啊。雖自己沒武功,但是這『眼睛』可比武功厲害的多。
只是,顯然這眼睛無法對付無暗生,所以若是想逃跑,最好趁著無暗生不在。可誰知道他在不在,這馬車外有誰她也不知道,聽著聲音很雜亂,這隊伍人很多。
撐著身子想坐起來,可是全無力氣,柳嬋估摸著自己身上應該是有什麼,否則不會這樣的。
一般邪祟的東西對她不起作用,這無暗生不知用了什麼,真是個難對付的老傢伙。
上半身抬起來一點,可是最終力竭,柳嬋又躺了回去,且累的她連呼吸都困難了。
也不知道這是哪兒,亦是不知道自己昏了幾天了,還有長修他們,情形如何。
不禁長嘆口氣,長修一心保護她,但最終還是這個結果。她不信命,如今也不得不信了。
馬車晃晃悠悠,也不知過去多久,終於緩緩停下了。
閉著眼睛,柳嬋繼續裝死,耳朵卻豎了起來。
驀地,車門被打開,下一刻就聽到開門人的喊聲,「師父,不好了,大師哥他死了。」
柳嬋不禁笑,這開門的是個傻叉,都沒摸摸就說人死了。
片刻后,幾個人匯聚至馬車門口,雖是沒睜眼看,但根據聲音柳嬋也聽得出人不少。
昏睡在身邊的人被扯到了車門處,隨後另一道聲音響起,「他沒死,只是睡著了。」
聽到這聲音,柳嬋眼皮不禁一跳,這是誰?聲音聽起來好年輕。
「睡著了?師父,哪有人睡著是這樣的。」還是剛剛那道聲音,聽起來幾分懵懂,但好像年紀也不小了。
「那就要問她了。」年輕的聲音在說話,柳嬋心知肚明他在說自己。這人,應該就是無暗生。
車門處一時無聲,柳嬋咬了咬牙,隨後緩緩睜開眼,幾分費力的歪頭往門口處看,第一個入眼的便是一個戴著半張黃金面具的人。
看見這面具,柳嬋就明白了,這人就是無暗生。當時朱猙冒充無暗先生,就是戴著半張面具,可想那就是無暗生的打扮。
而眼下,遇見的是正主,這才是無暗生,並非朱猙那個冒牌貨。
他的臉上半部分都被遮住了,那黃金的面具還挺好看的,露出的大部分鼻樑以及嘴唇還有下巴則光滑如年輕人。
這樣的面相讓柳嬋一時有些難以接受,呂晉那時說,他師父五十多年前見過無暗生,是個七老八十的人。
可是眼下、、、這怎麼看也不像老人。身形,頭髮,那露出來的皮膚,分明就是個年輕人。
黃金面具眼睛的部分依稀的露出來,柳嬋眯起眼睛仔細的看,可是看不清。但是能感覺得到那眼睛很深,如同深淵,不見底。
他在打量她,柳嬋知道。
視線一點點的游移,最後落在了她的手上。
「從現在開始不要碰她,她手裡的東西你們不敵。」再次開口,還是那淡淡的很年輕的聲音。
他身邊的人恍然,柳嬋也在這時才看向那些人,居然一個個都很老。就像被她砍掉一隻手的那個人,每張臉都蒼老的不成樣子。
最年輕的當屬那站在無暗生身邊的男人,看起來四五十歲的樣子,剛剛就是他驚呼那大師哥死了。連最懵懂的徒弟都這個年紀,這無暗生應該就是個老人。
可是,這外表真是年輕啊。
「你是無暗生。」肯定句,柳嬋現在已經不懷疑了。
「嗯。」他回應,很淡定的樣子。
「聞名不如見面啊,沒想到你這麼年輕。取生魂續命原來還有返老還童的功效,不如你教教我?」柳嬋是真的很驚奇,他到底怎麼做到的。
「你不行。」無暗生微微搖頭,那動作淺淺,但是卻很有味道。看得出他是個很淡定的人,經歷過無數風波,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
哼了哼,柳嬋自然知道自己不行,她這體質,鬼都怕,更何況生魂。用生魂續命,不現實。
「從現在開始這馬車裡不會留任何人,你也不要再想著攻擊別人了。否則,我會讓你連說話都說不得。」無暗生淡淡的警告,聽起來沒有任何的威懾力。可就是這樣,聽起來才嚇人。
柳嬋冷哼一聲,心下卻是咯噔一聲,自己動彈不得果然是他動的手腳。這個無暗生當真是有本事,看來她得重新估量他了。
那個昏睡過去的人被抬了出去,這馬車裡只剩下她一個人了。車馬停頓了下來,看來是要整頓。
聽著外面的動靜,柳嬋才覺得自己有些失策,要是那人還在,沒準兒她還能問出來這是哪兒。
眼下只有自己,想說話都沒人陪。
無暗生的話好似就是聖旨,接下來的幾日沒有任何人進來,一天下來只會有一人開門往車廂里扔個餅子給她,好像動物園投喂動物似得。
開始柳嬋不吃,但是兩天過去后她就餓的不行了,也不得不吃了。
晃晃悠悠,大概過去了五天,柳嬋終於聽到人聲了。那種嘈雜的聲音,車馬要進城了。
這是哪兒柳嬋不知,心下也不禁泛起涼意,遠離了大梁,她就更像失去翅膀的鳥兒了。
那時在凈土寺就想,若是到時失去了自由還不如去死。可是現在,她不能死啊,她還有長修呢。那花和尚的貞操她還沒得到的,怎麼能去死呢。
車馬的確是進城了,兜兜轉轉,不知晃悠了多久,寂靜過後終於停了。
片刻后,車門被從外打開,柳嬋眯縫著眼睛看過去,不由得罵了一句髒話,柳承昭。
站在車門外的果然是柳承昭,他還是那個樣子,並且顯然近來春風得意,從那張臉上就看得出來。
「嬋兒,跑了這麼久總算回來了。」柳承昭雖還是那個語氣,但顯然是生氣的,從他那尾音上就聽得出來。
哼了哼沒理會他,柳嬋是真懶得理他,這個小人。
「來人啊,將小姐扶下來。」看柳嬋沒理會自己,柳承昭終是冷哼了一聲,對於柳嬋私逃,他極其不滿。
「等一下柳大人,她手裡有東西,你們碰不得。」無暗生的聲音傳來。
「先生。那就有勞先生了,她也不知在哪兒學了這些歪門邪道的東西,還得請先生來。」柳承昭臉色一變,他對無暗生當真是恭敬。
下一刻,一身白衫的無暗生跳上了馬車,柳嬋盯著他,心知手裡這『眼睛』拿他沒辦法。
走至她身邊,無暗生旋身蹲下,面具遮住了他半張臉,看不清他的長相。
隨著他蹲下,柳嬋呼吸間聞到一股冷冷的氣息,他身上溫度不高。
看著柳嬋,無暗生似乎在思慮什麼,片刻后他伸手,那手也很年輕,皮膚細膩。
伸手,他抓住了柳嬋的手腕,微微施力,柳嬋緊握的手就忍不住的鬆開,他迅疾的用另一隻手拿走那隻『眼睛』,然後便鬆開了柳嬋的手腕。
柳嬋其實沒什麼感覺,只是他捏她的時候她有點疼罷了。只是,她卻發現了一個大問題,這無暗生在抓住她手腕的時候明顯呼吸停頓,然後他露出來的下半張臉都扭曲了,就好像很疼。
很疼?這反應倒是和那些鬼魂一樣,鬼魂都不敢碰她,碰她就疼痛不已。
拿到了那隻『眼睛』,無暗生便起身下了車,那步伐輕盈,看起來身體當真是很好。
這回柳承昭放心了,派了幾個丫鬟上了車,各個有力的很,輕易的就將柳嬋從馬車上抬了下去。
出得馬車,眼前瞧見之物不禁讓柳嬋心生無力之感,在這裡度過了七年的無聊日子。之後又奔逃至大梁就為離開這裡,可是誰想到,如今又回來了。
唉!難不成這就叫做山不轉水轉?可也未免轉的太快了,她還沒過夠外面的日子呢,就又轉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