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相通、無暗生
「呂晉已經來了,他這段時間一直都夢到自己走遍天下,還驅盡了天下的邪祟。這是他的夢想,所以他就夢見了這個。但凡被這『眼睛』攻擊的人,都會在夢中夢想成真。但是,這是假的,大師,你要清楚。」看著長修,儘管他依舊神色淡然如水,可是柳嬋卻能感受得到他的心情。他親眼看著他娘被勒死,怕是這輩子他都不會忘。
「我知道。看見你那般喪心病狂,我就隱隱猜到那不是真的。」薄唇微彎,長修低沉的聲音也載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冷眼,柳嬋冷哼一聲,「你能不能不要胡說八道?我在這兒跟你說正事兒呢,你可倒好。我真應該讓外面的人都聽聽,瞧你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樣盡說一些什麼葷話。」她才不信長修說的什麼喪心病狂之事,他看見了他娘倒應該是真的。
「你想知道我都夢到了什麼,與你說了你又不信,我到底是說還是不說?」笑意不改,長修看著她,讓她自己想想清楚,是不是她一直在追問他都夢到了什麼。
「我讓你說真話,又沒讓你瞎掰。」抬手在他胸口砸一拳,懲罰他胡說八道。
「這就是真話。」看著她,長修眸色幾分認真,他並沒有瞎編。
四目相對,柳嬋冷哼一聲,「色鬼。」
這次長修倒是沒有反駁,握著柳嬋的手輕輕的捏,某一瞬間,他還有些沉浸剛剛的夢境。太真實了,真實的讓他現在還有些恍惚,到底現在是夢,還是剛剛的是夢。
看他不語,眸色又一副很悠遠的樣子,柳嬋不禁皺眉,「大師,你不會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了吧?你才睡了一晚而已。呂晉他可是睡了半個多月,可是現在清醒了他自己也很清楚,那不過就是夢而已。在我看來,你心志應該很堅定才是,不會一擊就被打垮了吧。」要是他真沉浸其中,柳嬋倒覺得麻煩了。
「我只是在想,這眼睛到底是何物?」如此厲害,讓人難以想象。
「反正不是凡品,你見過哪個人的眼睛是這樣的?在我看來,它長得倒是有些像猛獸的眼睛,只是猛獸的眼睛也不會像珠寶一樣堅硬。這東西啊,就先放在我這裡吧,否則說不定會惹來什麼麻煩。」只需碰觸一下就立即昏睡不醒,要是一座城的人都不小心碰到了,那這整座城都陷入昏睡了。
「的確,只有你收著才不會生出意外來。」長修無聲嘆息,當時那眼睛只是碰到了他的手臂,還隔著衣服,就讓他瞬間昏睡過去,不敢想象。
「后怕了?我還以為你仍舊回味你的夢呢。起來吃些東西吧,你倒是睡了一個好覺,這一晚我眼睛都沒敢合,累死我了。」現在覺得很是疲乏,而且頭疼。
「在你的看守之下,我居然沒缺胳膊沒少腿,真是稀奇。」笑意浮上眼眸,長修的聲音沒什麼波瀾起伏,但顯然是在逗弄柳嬋。
立即發出冷哼,柳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隨後身子一歪躺在熱炕上,「沒良心,等你下回睡著之後我就把你的腿剁下來一條扔到外面去。」
撐起身體,長修將薄被拿過來蓋在柳嬋身上,「領你的情,睡吧。」
看著坐在自己身邊的人,柳嬋又哼了哼,隨後閉上眼睛,真睏乏了。
幾乎只是片刻,柳嬋就睡著了,長修坐在旁邊看著她,淺褐色的眸子漾著若有似無的柔色。恍若溫潤的水,若是沐浴在身上,定舒適無比。
驀地,安睡的柳嬋忽然皺眉,看起來,她好似睡得不太舒服。
看著她,長修也不由得蹙眉,抬手伸進被子里抓住她的手,卻驚覺她的手心都是冷汗。
距離她睡著才不過一刻鐘而已,她這是怎麼了?
抬手摸摸她額頭,也有些涼,並不似發燒風寒。
驀地,長修覺得或許與那『眼睛』有關係,而那眼睛就在柳嬋身上。
動手想去拿,卻又停手,他不能碰它。別說徒手去碰,即便是隔著布料也不行,它會攻擊。
他被攻擊一次,並且一睡不起,誰知道若是遭受第二次攻擊會怎樣,柳嬋的葯會不會管用也是未知。
看著柳嬋,她依舊皺著眉頭,手心冷汗直流,但除此之外她沒有任何的動靜。
時近晌午,午飯已準備好,玲瓏敲了幾間房門,但都在睡覺。尹逸飛,康娜,一空皆一夜未眠。早上吃過早飯之後便去休息了,可是眼下中午他們還在睡。
唯獨呂晉清醒著,但他身體有些無力,不過卻是在調息,所以亦是房門緊閉。
玲瓏又敲了長修房間的門,她知道柳嬋也在。只是,房門敲了,卻毫無動靜,裡面亦是沒有迴音。
最後長嘆口氣,看來今天這午飯只有她一個人吃了。
一整天下來,商行除卻一樓正常開門營業外,二樓安靜的很,沒有任何動靜。
只有玲瓏出入幾回,但不敢有太大的聲音,小心翼翼。
天色暗下來,二樓終於有了動靜,緊閉的房門陸續打開,一空和尹逸飛是被餓醒的。
康娜則是睜開眼瞧見黑天了才起身,因為今晚她還有事情要做。
「按理說這個時辰長修大師應該也醒過來了才是,怎的一點動靜都沒有?」左右看看,只少長修和柳嬋。
「先別管那麼多了,我都聽到你肚子叫了,確定不去吃飯?」康娜瞅著尹逸飛,阻止他再說柳嬋和長修,他們倆的事情是秘密,少一些人知道為好。
「是啊,真餓了。」尹逸飛低頭看著康娜笑,倆人看起來愈發有默契。
「那就先吃飯吧,我也餓了。康娜姐,一會兒吃完飯還是我陪你么?」尹逸飛在,一空不知需不需要自己。
「當然,還得你陪我去。」康娜拍拍他肩膀,若是尹逸飛陪她的話,估摸著就不用她自己動手了,他會一直幫忙。雖然對於他來說是幫忙,但對她來說就是搗亂了。
一空立即笑開,他就想跟著康娜去墳地。
他們在走廊里說話,那房門緊閉的房間內自是聽得到。只燃了一盞燭火,光線幽幽,熱炕上,柳嬋躺在那兒蓋著薄被,依舊在睡。身邊,是長修,一整天,他始終都在她身邊。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長修有些許焦急。柳嬋的手一直都處在冒冷汗的狀態,體溫也有些低,不時的皺眉,看起來她好似睡得很不安穩。可是,長修試探著叫她,她並沒有任何的反應。
眼下天黑了,若是她還要繼續睡下去,長修想著或許該給她也吃藥。儘管她拿著那隻眼睛沒有任何的反應,可是她睡著了之後會怎樣誰也不知道。
那隻眼睛是否會循著機會攻擊,這也是未知的。
可是那葯柳嬋吃未必會管用,她身上的刺青便堪比任何藥物以及辟邪寶物。
外面的聲音又傳進來,康娜與一空出去了。尹逸飛本想陪著康娜,但是康娜拒絕了,不等尹逸飛再說,她和一空倆人就離開了。
這些動靜長修都聽得到,他不知康娜與一空做什麼去了,但是他也不感興趣。
之後是另外一個低沉的男聲在詢問柳嬋,尹逸飛回了一句,之後走廊里就沒了聲音。
看著柳嬋,她眉頭皺的緊,好像真的夢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驀地,柳嬋的手收緊,長修也反手握緊她的手,「柳嬋?」
終於,那睡著的人深吸一口氣,下一刻睜開眼睛,眸子漆黑如寶石。
再次用力收緊她的手,長修皺眉看著她,「醒了?醒了就看著我。」她盯著房頂不眨眼,長修些許擔心。
或許是聽到了聲音,柳嬋身體鬆懈,隨後轉眼看向身邊,長修的臉進入視線當中。
「大師,你一直都在這兒?」而且這會兒看起來好像天都黑了。
「嗯。你是不是也夢到什麼了?」而不同的是,柳嬋自己醒過來了。
「是啊,而且,我不覺得我是做夢,我看到的是真的。」坐起身,後背熱乎乎的,但是此時此刻柳嬋已經不在意了,並且有些頭疼。
「到底怎麼回事兒?」看著她要坐起來,長修手上用勁兒,幫了她一把。
「它只是把它為什麼會藏在那床里的經過告訴了我。」拿出那顆堪比寶石的眼睛,這東西果然有靈性。
看向那在燈火下泛著光的眼睛,長修幾不可微的皺眉,「它自己藏起來的?」聽柳嬋話頭裡的意思,就是這麼回事兒。
「嗯。」點點頭,柳嬋抬頭看向長修,然後嘆口氣,「我頭好疼啊。」
抬手,長修固定住她的頭,然後以兩手拇指揉按她的太陽穴,不輕不重,力度正好。
柳嬋輕哼了哼,明顯很舒服,鼻息間都是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兒,好聞的很。
「我見到了一個極其惡劣的人,他佯裝驅邪人,其實是個惡魔。」半閉著眼睛,柳嬋輕聲道。
長修動作一頓,「然後?」
「然後,我覺得我們之前有些事情判斷錯誤了。」看著他,柳嬋一字一句。
緩緩放下手,長修用一種幾乎能穿透人的視線看著她,「這個眼睛,是不是有控制人的能力?」
挑眉,柳嬋看著他將近一分鐘才恍然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你以為我被控制了?大師,你想象力真豐富。」無語,他想的倒是多。
「這隻眼睛,與我們之前的事有什麼關係?」他們之前經歷了那麼多事,這隻眼睛是如何知道的?或許它能窺探人心,然後在夢裡給柳嬋錯誤的暗示。
「我說的是真的,你還記得那個無暗先生么?我見到他了。」柳嬋微微傾身,一邊睜大眼睛看著他。
「那隻獸。」長修微微皺眉,它可不好對付。
「那是只獸沒錯,但是他不是無暗先生,害的他父母雙亡的才是那個無暗先生。」托著那隻眼睛,柳嬋認真道。
「你確定?」眸子微眯,長修幾分遲疑。
「真的。那莊園曾是那隻獸的家,他們一家應該是從深山裡出來的。沒生活幾年,那個無暗先生出現了,他進入了那莊園里,殺了他父母扣留魂魄為己用。而且,依這隻獸的判斷,那無暗先生一直在干這事兒,捉鬼魂為己用,大概是續命之類的陰毒法術。他父母可不是凡人,若是順利的話,那無暗先生怕是不止長命,說不定能力也大增。」關於那些陰毒的法術柳嬋是相信的,以前她就見過。
聽著,長修的眉峰也緩緩皺起來,「這些事是何時發生的?」若是時間很短的話,詢問這江城周邊的人或許就能查出來。
「我不知道,但我猜想,應該有很久了吧。」柳嬋搖頭,她不知道。而且,這隻眼睛的主人當時也險遭毒手,豁出去了這一隻眼睛才得以脫身。然後這隻眼睛便自己藏到了那床的木頭裡,那個無暗先生並沒有找到它。
「那眼下,你打算如何處置這隻眼睛?」長修還是覺得,這眼睛很危險,他擔心柳嬋會被控制,或是被影響。
「放心吧,我能制住它。你還在擔心它會控制我?太小瞧我了,那是不可能的。」柳嬋哼了哼,一場夢過後,這隻眼睛似乎和她相通了,儘管它現在靈性不如以前,但也是有意識的,憑它會攻擊人就看得出。
「希望你不會玩砸了,到那個時候我可不會管你。」看著她,長修似乎有些無奈。
「哼,說的好像你很在乎一樣。」握緊手,柳嬋要把這東西戴在身上。正好一隻耳朵有柳柳,那麼就把它戴在另一隻耳朵上。
「你說呢?」長修無表情的反問,反倒惹得柳嬋笑起來,「是是是,大師很在乎,我也很在乎。否則,我一夜不眠不休照顧的是狗呀?」
抬手捏住她後頸,長修微微用力的捏了捏,「胡言亂語膽子極其大,聽到你肚子叫了,吃飯吧。」
打開他的手,柳嬋轉身從熱炕上跳下來,一覺睡得裙子都發皺了。
換過了衣服,柳嬋又洗漱了一下,這才前往飯廳。飯菜已備好,而且尹逸飛呂晉還有玲瓏都在。
此時呂晉正在與長修說話,對長修表示感謝。長修神色淡然,若是以前柳嬋肯定會從他身上看出聖光普照來,而如今她只看得到冷漠,他是根本就沒想過得到感謝。
其實長修是個很冷漠的人,會外露的情緒不多,其他的都在壓抑當中。他壓抑的情感若是能壓得住還好,若是壓不住噴發出來,那可是相當嚇人的。
看他發春時就知道了,相當嚇人。
「姑娘的葯當真有效,對於睡了這麼久的我管用,對於長修大師也管用。行走了這麼多年,我也認識了很多驅邪同行,但從未見過姑娘這樣的。」呂晉發自內心,而且邊說邊拱手。
被吹捧,柳嬋自然高興,旋身坐在桌邊,看著呂晉一邊道:「本來我還想客氣客氣,但一看呂晉你就不是誇大,我就不客氣了。不過,呂晉,想你行走江湖多年,認識的驅邪人又很多,我想問問你,有沒有聽說過無暗先生這個人?」
長修在她身邊落座,隨著她說話看了她一眼,眸色深濃。
聞言,呂晉想了想,然後搖頭,「無暗先生?沒聽說過這個人。但是,有位較有名氣的前輩倒是有個與這相似的別稱,他叫無暗生。」
一詫,柳嬋和長修對視一眼,「這個人在哪兒?」
「這位前輩我也沒見過,但是我師父見過,據他說,這位無暗生已經消失了近五十年了。或許,他已經不在人世了。」呂晉微微搖頭,他們這一行危險也是很大的。
「這個人怎麼樣?不如你說說。」柳嬋來了興緻,興許這個無暗生和那個無暗先生就是一個人。
看著柳嬋那晶亮的眼睛,呂晉不禁笑,「自然可以,不過你還是先吃飯吧,聽到你肚子叫了。」
眨眼,柳嬋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它叫的聲音很大么?你們都聽得到。」稀奇了,她肚子叫她自己都沒聽到。
「吃飯。」身邊,筷子遞過來,伴隨著低沉無情緒的聲音。
扭頭看向長修,柳嬋挑了挑眉沒說什麼,接過筷子,先吃飯。
玲瓏站在一邊給柳嬋夾菜,一邊不斷的斜瞄長修和坐在靠窗位置的呂晉。長修有些奇怪,呂晉嘛,一直在看柳嬋。嘖嘖,她覺得,有蹊蹺,不對勁兒。
天氣似乎有變化,外面冷風在吹,而且吹得窗子都開始發出響聲來。
從風聲響開始,尹逸飛就有些坐立不安了,康娜和一空出去了,這外面這麼冷,康娜又不會武功,很容易得病。
放下茶杯,柳嬋將視線放在一直在屋子裡亂轉的尹逸飛,不禁翹起唇角,「你要是擔心就趕緊拿上厚重的衣服出城去,這江城外哪兒是墳地想必打聽一下就知道,你去那兒一找准找得到。不過,我有言在先,你不許幫忙,將衣服送到了就躲得遠遠地,否則,小心康娜和你拚命。」瞧他那心都飛了的樣子,很難想象那時他害怕康娜害怕的跟什麼似得。
「沒錯,康娜離開時極力不想你跟著,就因為你跟著定然不會坐視不管。康娜想做這一行,你就要支持她才是。」呂晉開口,他此番倒真像個師兄。
尹逸飛點點頭,隨後快步的離開,好似安了翅膀一般。
邊搖頭邊嘖嘖嘆息,「這情字果真折磨人,那時避之如老虎,現在掛在心尖上都覺得不夠。」
「這在他們看來應該是樂趣。」呂晉也笑,尹逸飛能有個心上人,作為師兄他也是高興的。
柳嬋看向他,隨後也笑,的確是樂趣。
淡淡的視線飄然而至,柳嬋即便是不去看也感覺的到。轉眼看向長修,她抿嘴,「的確是樂趣。」
長修沒什麼表情的移開視線,讓人捉摸不透他的表情。
柳嬋暗笑,覺得長修生氣特有意思,比他那發春的樣子有意思多了。
飯菜撤下去,柳嬋也轉到窗邊坐下,等著聽呂晉說無暗生的事兒。
長修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好似與這邊的人成了兩派似得。
無意間看了長修一眼,柳嬋眼皮一跳,下一刻,她自然的站起身,然後走到對面坐下,並將茶壺拿起來倒水,佯裝自己是為了喝水才來這邊坐的。
長修依然無表情,更好似沒看到柳嬋坐在了身邊。
呂晉倒是表情如舊,而且說起了無暗生,「據我師父所說,這個無暗生很有本事,見過他的那年,他看起來應當就有八十幾歲了。可是,身體很健康,恍若壯年。我師父與他交流不多,但依我師父的意思,這個無暗生不怎麼樣,可能人品不是很好。我又聽其他的同行說過,但他們肯定沒見過無暗生,說的都是傳言。傳這無暗生本領通天,一生致力於驅邪,便是厲鬼見了他也毫無攻擊力。」
聽著,柳嬋也微微皺眉,她不認為傳言說的屬真,倒是呂晉的師父說的有參考性。她相信這隻眼睛給她所展示的,那個無暗先生不是好東西。
「姑娘,你為何要問這無暗生?」畢竟這個人可能已經死了很多年了。
「代一個朋友問的,只不過,他說那個人叫無暗先生。這世界雖然大,但想來叫這個名字的也不會有很多,或許這就是一個人。」柳嬋自然不能說實話。
而且,她說朋友,或許潛意識裡已經把那眼睛的主人當成了朋友。
長修自是也聽到了,看了她一眼,還是覺得不妥。
他擔心這眼睛會控制她,繼而傷害她。不過,她看起來倒是自信的很,不知她的夢究竟是什麼樣子的,會讓她如此有信心,連懷疑一下都不懷疑。
五十多年前那個無暗生就沒了蹤影,他到底是藏起來了,還是真的死了?柳嬋不認為他會死,他奪走了那隻獸的父母的性命,必定是扣留了他們的魂魄為自己續命。相信,他很長命,現在還活著,活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