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楊媚兒
夜涼如水,清風如綢,帶著細膩的溫柔緩緩滑過閣樓後的一草一木,帶著夏夜的暖意,吹散了清晨的躁意。
楊媚兒紅裝豔裹,妖媚步入中庭,鬢插赤釵,黛青描眉,朱色畫唇,好一副精心打扮的毒蛇美人。 唇角微翹,媚眼如絲,一步一搖間,媚入骨髓。
閣樓裏的守衛早就被放倒,三三兩兩地或倒於草地,或倚在牆角,懶懶散散的睡態與她精致的妝容、豔麗的體態形成鮮明的對比。
登上暗黑無光的樓梯,直至閣頂。
明月高懸、星空暗淡,籠著輕紗的月光泠泠的瀉下,直到浸透月下的人。
誰,可同日月爭輝?
誰,可讓星辰黯淡?
誰,可令美人折魂?
饒是一貫豔麗的毒蛇美人看的也有些癡了,向來精明豔麗的眸中此刻寫滿了迷離。
血色的袍,血色的簪。
銀軟半遮麵,公子映月而立,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楊媚兒一直都知道眼前的人很美,美的沁心透骨,美的無法用辭藻去形容。
雖然他總是來去匆匆,從未將多餘的目光放在她身上;雖然她總是千方百計地想靠近卻依舊猜不透他的心思;雖然大多時候她隻能這樣,在月色很好的夜晚一瞬不瞬地注視著他的背影。
“今天的事情辦的很好。”公子開口,碎玉斷金的清冷。
楊媚兒連忙收回目光,美目低垂,視線規規矩矩地落在公子衣擺處:“公子交代的事媚兒不敢怠慢。”
風習過,吹得烏發陣陣撩起,廝磨著如玉的臉頰。
公子未去理那碎發,任它癢癢地撫著:“他們明日再來,你可知該如何?”
“借機放出露使的蹤跡,引他們南下。”
公子輕應,笑容中多了些算計得逞的惡劣味道:“多虧了夢使那幾針,蠱皇已逐漸複蘇。我們要盡快引他們拿到露使的信物。”想了想,又補充道:“你且跟著,盡管放開手腳去做,不要怕暴露身份,就怕他們不警覺。”
楊媚兒聽的心中一動,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公子,可會跟著去?”
說完,立刻垂了目光,唯恐泄露了什麽。
等了半晌,卻沒聽到回答,拿不準麵前的人如何想法。風明明不涼,卻吹得她有些顫栗,楊媚兒心中一慌,就要拜下謝罪。
就在她以為公子要降罪的時候,麵前的人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帶了些玩味的笑意:“去,當然去。這麽有趣的事怎麽能不去。”
楊媚兒不知公子所說的“有趣的事”是什麽,更是不敢多問,身子僵著,不敢動彈。
公子薄唇勾起,想的有些出神。
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隱隱綽綽的院子裏,又似透過那些花朵看到別的什麽。待他回神,才發現月早已過中天,而影子,被拉的冰冷、悠長。
“鳳城一行,不必太過顧忌。若有事我自會去尋你。好了,你下去吧。”
聽到他開口,音律穿風過堂飄得遙遠。楊媚兒知道公子此刻的心情還不錯,但也不敢太過造次,深深望了他一眼,又拜了拜轉身離去。
不同來時的步步端莊,去的時候有些微急,紅裙掃過最後一級樓梯,飛快掠向樓外。
轉身仰望,眸裏的期待欣喜慢慢變冷,終於沉澱成了濃厚的失望。
亭台高閣,一覽無遺,卻隻留清風拂過了無痕跡。
不知何時,公子早已離開,不帶一絲停留。
唇角苦澀地抿著,垂目低頭,向來的地方走去,原來卻是兩個方向。
血霧迷蒙,幾乎不用呼吸,那肆虐的腥甜味已然透過皮膚滲透進來。四下茫然,入目殷紅,周身仿佛至於赤焰之上炙烤灼燒,花晚照心下一片大駭,恐懼與心焦雜糅著死氣驅趕著她在霧靄中奮力奔跑。
隻是不停的奔跑,看不清身處何地,看不清前方所終。
……
呼吸越發急促,感覺胸悶氣短,腳下的步伐卻分毫不敢減慢,隻覺得一定要追趕上什麽,倘若再慢半步就要落空。
朦朧間似乎看到前方有一襲紅衣翩然而過,腦中有什麽呢喃一閃而過,不由自主地伸手欲抓,卻始終接近不了。
喘息越來越重,喉間火辣辣地灼燒,心間好似燒著一團烈火,急切的想要叫喊,急切的想要追趕,急切的想要抓住,花晚照更加奮力的向那紅衫奔跑,伸長的雙手繃的筆直,隻為了能接近一些,更接近一些……
可不論她如何拚盡全力,那抹紅色始終在眼前,不遠不近的地方。
無法企及。
腳如灌鐵鉛,口如含灼碳,眼睜睜看著前方的人就要被血霧吞噬,不知哪來的一股力氣,呼叫聲終於衝破束縛盡數溢出,緊閉的雙目突然瞠大,花晚照突坐而起,大口大口的喘氣,留的滿嘴腥甜。
窗戶半合,夜風陣陣吹來,竟生生讓人打了個寒顫,這才回神,不知何時衣衫已被冷汗濕透,額間一抹,竟也全是冷汗。
又是夢魘麽?花晚照長歎一口氣,一咕嚕從床上爬了下來。 自夢使處回來後,諸如此類的夢魘便時常發生,內容也並非完全相同,但無一例外的都是血紅色的背景,以及永遠看不清麵目的一襲紅衣。
開始的時候還以為是尋常噩夢,可是當這樣的情況三番四次的出現後,花晚照幾乎可以完全肯定這該是屬於這身體生前的記憶。曾在夢醒的時候努力去回憶那些破碎的夢境,奈何收獲甚微,隻有那種心悸的感覺久久縈繞遲遲不得散去。到底是怎樣一段過往才能讓人死還魂後依舊難以忘懷?
想到剛剛醒來自己仍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仿佛真如夢中女子一般絕望用力奔跑過,花晚照晃晃腦袋努力讓自己清醒些,走到桌邊提壺倒水,冰涼的茶水順著焦渴灼熱的喉管滑下,刺骨的疼痛瞬間麻痹了大腦,清醒神經的同時,也帶來一串壓抑的咳嗽聲以及茶具與桌麵刺耳的摩擦聲。
“這樣的夢還真不是什麽好兆頭呢。”連飲三杯壓驚,花晚照如是喃喃。再想立刻睡著已是不可能,這麽晚了也不方便打擾別人,倒不如一個人到院子裏走走散散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