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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章 公子

  聽見那幾近喃喃的聲音,公子終於從影子中慢慢走出。揚手一揮,軟銀麵具當啷落地,如同一塊巨石重重的砸在輕夢的心裏。血氣上湧,輕夢難以接受地倒退兩步,站定,眥目欲裂。


  月光爭先恐後地膜拜舔舐,自他血紅的衣襟起,至胸前散落滑順的烏絲,最後輕若飛雪的一吻落在他隱隱含笑的眸中。


  輕夢看的沒錯,公子確實在笑。


  笑的三分邪惡,六分魅惑,於下一分,是陰謀得逞的狡黠。


  目光定格,好似再無法從他的身上移開,輕夢不可置信地喃喃:“我從未想過,竟然會是你。”


  公子笑的親切:“當然,因為你不需要知道。”


  輕夢瞠著眼睛,因為太過震驚手指微微顫抖:“前日屠殺府邸的也是你。”


  公子笑容不變:“夢使以為還會有別人?”


  想了想,立刻又補充道:“還是說夢使以為是那個你心心念念的叛徒所為?唔,他自稱什麽來著?啊,花楓的死衛。多麽稱職呀,丟了花楓的女兒還丟了花楓的命。”


  輕夢終於閉上眼,再睜開時,語氣已多了些認命的苦笑:“原來背叛花間閣的是你,不是他。”


  公子有些不能理解:“我從不認為自己是閣中之人,何來背叛一說?”


  輕夢氣憤道:“閣主畢竟有恩與你!”


  公子眸中笑意更勝,卻已經冷了:“是麽?可惜我卻隻記得他欠我的。”


  知道跟他爭執無用,輕夢不欲再繼續下去。


  “可是晚兒她…… ……”


  公子再度邁開步子,口中隨意打斷:“夢使問了那麽多,都是關於別人的事。怎麽,不關心關心自己?”


  這回甚至連反抗都省了,輕夢一動不動看著公子一步步向自己走來:“一切不都按照你的計劃如期進行麽?我早料到活不過今晚,隻想讓自己死個明白,卻沒想到來的人竟然是你。”


  麵對她視死如歸的坦然,公子的腳步反而停頓了,然而下一秒又毫不猶豫地繼續,腳步停下,大掌停在女子的天靈蓋上。


  看的出,他今晚的心情很好。


  可公子並不急著要輕夢的命,反而突發奇問道:“夢使還有什麽要我幫忙傳達的麽?”


  語調輕鬆愉快,仿佛朋友間最真摯的問候。


  輕夢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出最後一句話,然後微笑著閉上眼睛。


  清秀的臉頰再也無法綻放出親切可人的笑容,唇角的笑意還未散去,方才還鮮活的生命此刻已成風而去。


  自在飛花輕似夢。


  原來世界上不止夢境可以給我自由,死亡同樣可以。明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為何我的心頭還是如此的不甘與傷痛?

  不甘敬重的閣主不明不白的死去,


  不甘誓死效忠的花間閣就這樣淪為他人玩物,


  不甘自己就這樣做了他人的棋子,

  不甘……我的夢分明還沒有織完,為何要被狠狠撕碎,以如此絕望的姿態?


  人無聲倒下,世上從此再沒有鹽城知縣府邸裏那個笑起來睫毛彎彎的丫頭,再沒有那個隻想平平淡淡過完一生的花間夢使。


  所有的一切,如同一個夢一般,就這樣從紅衣公子修長的指尖流逝掉,了無痕跡。


  “送給那丫頭的話麽?”


  果然很蠢,很無聊。


  隨手丟掉擦拭完手的巾絹,人轉身,已消失在了月色的陰影下。


  巾絹在半空中燃成一團火紅,隨夜風飄散的無隱無蹤。


  *********************

  “知縣府邸鬧鬼了!所有的人一夜之間全不見了!”


  猶如發現比死亡更恐怖的東西,人們如受驚的幼鳥一般四散逃竄,不過一下午的功夫,竟已弄的人心動蕩,人人自危。往日喧嘩熱鬧的街市,門可羅雀。家家戶戶閉戶關窗,連客棧都閉門不開,隻留後院一扇小舊的破門允許通過。


  得知此消息的時候,花晚照一行人已經行出鹽城二三十裏。


  留下車夫獨自駕車,秦笛猛地掀開車簾閃進來,緊握字條的手因為用力過度而顯得血脈迸張。沉靜的麵色硬生生裂開一道口子,想是沒有辦法接受這樣殘酷的現實。


  “有人昨夜入府,不但殺光了夢使在內的府內所有人,甚至連屍首也未留下。”


  字字千斤,重重擊在其他人的胸口。


  豔陽高照的八月天,毫無征兆地響了個晴天霹靂。


  其實這些字每一個花晚照都聽的懂,但是當它們連在一起時,她卻有些懵了,眼裏寫滿了不可置信。


  “這怎麽可能?”不由自主的喃喃:“ 你的意思是,有人不僅一直尾隨著我們,而且還乘我們昨日下午離開,肅清了府邸?!”


  誰敢想象,不過幾個時辰的功夫,原本活生生的人,怎麽就陰陽兩隔呢?


  弄影還未醒,靜靜躺在車廂的一頭,王勃坐在她的腳邊、花晚照的右側,慕容鈺卿則倚在花晚照對麵的車壁上。


  他本是閉目搖扇,假寐著,聽到動靜,才幽幽睜開雙眸。


  秦笛不答,雖然麵色又化回了一貫的沉靜如水,可手背上緊繃的皮膚與青色微暴的血管卻將他的情緒泄露的一幹二淨。


  不解,憤怒,以及忍無可忍。


  他們前腳剛走,人後腳就死了,這是什麽意思?赤 裸裸的挑釁,還是諷刺他們的無能為力?


  王勃的身子坐的筆直,微微向後傾,眸中的驚愕逐漸轉為深沉,似乎還夾雜了些許悲哀。


  他輕聲歎氣:“夢使她……似乎早已料到活不過昨夜。”


  他現在才理解,昨夜離去時她眼中飽含的情感。不是交出信物後的解脫,而是預見到死亡的坦然。她清楚知道,交出信物之時,便是死亡之時。


  可是她依然交出了信物。


  僅僅在聽到這條消息時,慕容鈺卿才完全睜開了雙眼,爾後又重新閉上,難得的沉默。


  花晚照想不通了,為什麽輕夢她們交出了信物結果還是一個死。


  出離的憤怒迫使她伸手拔下發間藤簪,狠狠至於車內地上。


  簪子與木板劇烈的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彈起又向前滑了一段,蹦到慕容鈺卿的靴麵,這才停下來。


  慕容鈺卿眉眼未抬,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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