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2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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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指定由恭郡王韓淩賦監國?!


  包括首輔程東陽在內的幾位大臣都是心中一驚,又飛快地互看了一眼,但終究沒有人敢質疑皇帝的決定,恭聲應諾退下。


  從長生殿出來後,幾位大臣皆是好一陣沉默,直到快走到宮門時,一位中等身量的大臣才遲疑著問道:“程大人,您覺得皇上這是什麽意思?”


  程東陽搖搖頭,長歎了一口氣。


  先前皇帝還力排眾議一力要立五皇子為太子,雖說因為朝局問題暫時壓下,可如今,才短短數月,皇帝的心似乎又動搖了,他還想立五皇子為太子嗎?

  千百年來,君心從來難測,這個問題誰也無法回答。


  皇帝的這道旨意令得朝堂再次掀起了一片波瀾,不止是幾位內閣大臣心中驚疑不定,其他百官勳貴亦然,朝堂的風向再次改變,有人耐心地觀望著,但也有不少人覺得恭郡王才是未來的真龍天子,開始向他表忠心……


  韓淩賦一掃之前的鬱結之心,每一日都是春風得意,把五和膏的事,把白慕筱的事,把奎琅的事,把子嗣的事……都暫時先拋諸腦後。


  五皇子韓淩樊雖然因為皇帝的這個決定有些許的失落,但他生性寬厚,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對三皇兄韓淩賦沒有絲毫嫉妒,倒是皇後在鳳鸞宮中大發雷霆,最後還是五皇子親自去了鳳鸞宮把皇後勸下了……


  王都的局勢不明,連著好幾天的天氣都是陰沉沉的……


  皇帝抱恙的消息自然也都傳到了王都各府中,一下子,新年的喜慶頓時煙消雲散,誰也不敢在皇帝抱恙臥榻時還張燈結彩地慶祝佳節。


  不過,千裏之外的南疆,卻是對王都的事全然不知,依舊沉浸在新春的喜慶中。


  正月十一,子婿日,是嶽父宴請女婿的日子,蕭奕和南宮玥不能遠赴江南,而鎮南王倒是來聽雨閣陪著方老太爺用了一頓家宴。


  正月十二開始,眾人就開始為之後的元宵節做準備……等正月十五,元宵節的燈會熱熱鬧鬧地落下帷幕後,新年就算是過去了。


  那些普通百姓的生活都進入了日常,而碧霄堂卻是進入了高度戒備的時期,一個個都如臨大敵,目光緊盯著世子妃的肚子。


  從王府到碧霄堂都知道世子妃的預產期就在月底,現在臨近產期,世子妃說不定隨時都會提前發動。


  產房自然早早就已經備好了,屋子裏更是天天點著銀霜炭去除寒氣,乳娘也備好了——正月十六,百合抱著女兒以給南宮玥請安的名義來了,這一來,就不走了,直接在碧霄堂住下了,她那副“我就是賴著不走”的樣子讓南宮玥有些哭笑不得,心裏暖洋洋的。


  南宮玥也隻能先麻煩百合了,打算等生產以後再來考慮找乳娘的事,這些日子她已經完全不敢操勞,肚子裏的小家夥越來越金貴,也越來越活躍,每日都動得厲害:她稍微費點心神,孩子就踢她;她操持點家事,孩子就踢她;她坐久了,孩子也踢她;晚上睡下了,孩子還踢她……好像她無論做什麽都不對。


  蕭奕與她睡在一張床榻上,又是習武之人,基本上南宮玥半夜有個風吹草動,他就會醒來。對於南宮玥的艱難,他知道得再清楚不過。


  這一夜,南宮玥又被肚子裏的小家夥一陣詠春拳混雜無影腳給弄醒了。


  她猛地睜眼,直覺地去摸了摸肚子,心想:囡囡是不是迫不及待想出來了呢?……哎,沒準被阿奕說中了,這孩子還真繼承了他的好腿腳。


  想著,南宮玥的眉角不由抽搐了一下。


  下一瞬,她就聽到耳邊傳來蕭奕的聲音:“阿玥,囡囡又鬧你了?”


  黑夜中,蕭奕的聲音顯得有些沙啞,帶著些許還未清醒的倦意。


  “我吵醒你了?”南宮玥有些不好意思。


  此刻屋子裏黑漆漆的一片,南宮玥就算不看床櫃上的壺漏,也知道現在恐怕還是半夜三更……


  仿佛在驗證她心裏的想法,外麵遠遠地傳來了四更的鑼鼓聲:“咚!咚……”


  南宮玥感受到身旁的蕭奕似乎起來了,下一瞬,床頭櫃上亮起了昏黃的燭火,將屋子裏照得朦朦朧朧。


  “阿玥,你這是在和我見外嗎?”蕭奕說話的同時,一張俊臉湊過來逼近南宮玥,不滿地瞪大了眼睛,漂亮的桃花眼在火光如夜空的寒星般璀璨生輝。


  南宮玥討好地一笑,正要說些甜言蜜語蒙混過去,卻感覺到腹中又受了一擊重錘。


  她隻是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蕭奕便注意到了,又問:“囡囡又踢你了?”


  蕭奕看著南宮玥好似一個球般的肚子有些糾結,一方麵他心疼她身子重,越來越辛苦,另一方麵,他又“不敢”罵囡囡:囡囡還在阿玥的肚子,萬一他罵得太凶了,把囡囡嚇壞了,嚇得她不肯出來了,那可怎麽辦?

  哎——


  蕭奕在心裏不知道歎了第幾口氣了,覺得好像在戰場上真刀來真槍去,還比較容易。


  對著自家的小囡囡,他不舍得罵,更不舍得打,隻能撫著南宮玥的肚子好勸歹勸,希望他們父女連心,囡囡能聽進去……


  不過,至今看來,收效甚微。


  反正都醒了,南宮玥幹脆道:“阿奕,你扶著我走走可好?”


  蕭奕自然是應下了,他先自己起來,隨便套了一件袍子,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攙扶南宮玥起身,反正也不打算見客,他就替南宮玥披上了一件厚厚的鬥篷,加之屋子裏燃著銀霜炭,也夠暖和了。


  跟著,由蕭奕扶著南宮玥的左腕,而南宮玥自己還要騰出右手托著自己的後腰,小夫妻倆在小小的內室中慢悠悠地繞著圈子,反反複複。


  蕭奕一向是大步走路、大口吃肉的人,可是現在卻像是一個老公公一樣陪著自己這樣走著路……


  南宮玥心裏既感動,又覺得有些好笑,忍不住就噗嗤地笑了出來。


  蕭奕疑惑地揚了揚眉,不知道有什麽好笑的。


  南宮玥唇角微揚,歪著螓首,抬眼看向左手邊的蕭奕,“我在想,等我們老了以後,應該就是像現在這個樣子吧。”


  那時,他們都是白發蒼蒼,滿臉皺紋,步履蹣跚,卻依舊能像現在這樣攜手同進。


  不過,阿奕他應該是個最不正經也最漂亮的老公公吧。


  想著,南宮玥的笑意更濃了。


  她的心情暢快了,肚子裏的小家夥似乎也活動夠了,安分了下來。


  待蕭奕又服侍南宮玥上榻後,後半夜她一夜好眠,直接睡到了天亮。


  她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這段時日丫鬟們都知道她晚上經常睡不好,所以也從來不叫她。


  睡飽後,她覺得似乎連身子都輕快了幾分,但是這種幻覺隻維持到她嚐試起身時,她正想叫百卉她們,下一瞬,一雙大掌已經熟練、利索地扶起了她。


  南宮玥眨了眨眼,驚訝地看著她身旁的蕭奕,道:“阿奕,你怎麽還在?”


  這都日上三竿了,平日裏蕭奕早就去軍營。


  蕭奕穿著一件簇新的靛藍色衣袍,梳了一個高高的馬尾,看來精神奕奕。南宮玥一問,他就笑了,笑得太過燦爛,以致南宮玥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


  蕭奕理所當然地說道:“接下來,在囡囡出生以前,我就待在家裏陪著你。”


  南宮玥眼角一抽,她當然高興蕭奕陪著她,問題是他有時候太容易大驚小怪,一天十二個時辰下來,她恐怕有些吃不消,於是就試圖勸他。


  可是她的話還未出口,就聽蕭奕繼續道:“阿玥,軍中的事你不用擔心,反正有小白幫忙,實在麻煩的事,就讓他們來碧霄堂見我便是。”


  蕭奕說得輕快,心想著反正現在無戰事,又能有什麽麻煩事非要他親自出馬!

  南宮玥的嘴巴動了動,無力地垂下肩膀,什麽也都說不出來。


  接下來的幾日,蕭奕果然是一步也沒出碧霄堂,天天陪著南宮玥,步步不離……過了元月二十二後,蕭奕和碧霄堂上下越發緊張了。


  根據林淨塵探脈的結果,產期大概就在最近這幾日,所有人都嚴陣以待。而南宮玥這個孕婦本來還有些惶恐,看著身邊的人比自己還要緊張的樣子,反而放鬆了下來。


  元月二十五,皇帝的一道聖旨忽然來了。


  蕭奕雖然不情願,但是也隻能去王府那邊接旨。對著南宮玥隆起的肚皮說了幾句話後,他就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南宮玥有些好笑,坐在床榻上打絡子。這段時日,她不能看書,不能繡花,不能寫字,也隻能打點絡子打發打發時間,短短十來天,她已經打了兩籃子的絡子,打算給府中上下隨便分一分……


  短短一盞茶功夫,她就把昨日做了一半的絡子收了尾,喚來百卉和畫眉扶她去散步。


  可是兩個丫鬟才把她扶了起來,她就覺得腹中傳來一陣緊縮的酸痛感,還混著一種怪異的下墜感,一波接著一波,雖然還不太強烈……


  她的表情就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世子妃……”


  一向沉穩的百卉難掩緊張地看著南宮玥。


  南宮玥沒說話,隻覺得下腹傳來的酸痛越來越明顯。


  她是學醫之人,那些關於生產的症狀都是在醫書中看到過的,也聽別人跟她反複地提過許多遍,不過當這一刻真的來臨時,她還是好一會兒才確信,自己應該是要生了。


  活了兩輩子,生孩子卻是頭一回,南宮玥摸了摸肚子,不知道是期待是多些,還是緊張多些,喃喃道:“你這小家夥也太壞心眼了……”


  你爹之前日日夜夜守著你,你就是不肯出來,你爹這才一走開沒一會兒,這小家夥就發動了。


  跟著,南宮玥用還算鎮定的表情看向慌亂的百卉和畫眉,緩緩道:“我大概是要生了。”


  一句話就讓屋子裏,不,是整個院子裏都騷動了起來,有的去叫穩婆,有的去叫林淨塵,有的去叫廚房燒熱水,也有的趕緊去王府那邊通知蕭奕……


  至於南宮玥,差點就被百卉和海棠抱去產房,還是生過孩子的百合比百卉她們鎮定多了,見南宮玥羊水還沒破,就說多走走能幫助生產,問南宮玥還能不能走。


  南宮玥咬了咬牙點頭,在丫鬟們的攙扶下,緩步往產房去了。


  等她躺下後,第一波陣痛已經過去了,穩婆和安娘她們也急匆匆地趕來了,還帶來了廚房裏煨的雞湯。


  不用穩婆說,南宮玥就趕緊喝起雞湯來,生孩子是件費時費力的活兒,況且她還是頭一胎,她必須養精蓄銳。


  這雞湯才喝了一半,第二波陣痛來襲……


  鵲兒在院子口慌亂地伸長脖子不時往外看著,嘴裏咕噥著:“世子爺怎麽還不來……”


  這個時候,蕭奕和鎮南王早就領了聖旨,送走了天使,蕭奕正在鎮南王的外書房裏,父子倆之間的氣氛如往常般,火藥味十足,一觸即發。


  鎮南王看著攤在書案上的聖旨,皇帝發這道聖旨的時候,想必還不知道奎琅死了,所以還隻是讓鎮南王府配合平陽侯,可是下一道呢?!

  鎮南王壓抑著怒火道:“逆子,現在皇上肯定已經得知奎琅死了的消息,等下一道聖旨來了,你要怎麽交代?”


  蕭奕聳了聳肩,滿不在乎地說道:“人死不能複生……”還能怎麽辦?

  可是他後半句還未出口,就聽外麵傳來丫鬟氣喘籲籲的聲音:“世子爺!……世子爺,世子妃她……她要生了!”


  聞言,蕭奕頓時臉色大變,心裏隻剩下了南宮玥和她腹中的孩子,也懶得理鎮南王,趕忙轉身飛奔出去。


  “……”鎮南王一口火氣才冒出一半,就驟然被一盆涼水潑熄了。


  兒媳要生了,那可是王府下一代的繼承人啊,決不能有任何差池。


  鎮南王想跟上,但又覺得兒媳要生,自己做公公的過去好像也不太對,隻能著急地在書房裏來回走動,又叫桔梗派人去碧霄堂那邊守著,有什麽消息及時來稟報自己。


  另一邊,蕭奕已經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了他和南宮玥的院子,還沒進產房,就聽蕭霏緊張的聲音從裏頭傳了出來:“大嫂,你覺得怎麽樣?是不是很痛?……”


  蕭奕眉頭一皺,大步進了產房,一眼就看到蕭霏就坐在床榻邊,雙手握著南宮玥的右手。她聽到動靜,就朝蕭奕的方向往來,給了他一個斥責的眼神,仿佛在說,大嫂都要生了,你跑哪兒去了?

  蕭奕也懶得跟她解釋,“阿玥……”


  南宮玥本想給他一個寬慰的笑容,但是肚子裏的孩子不樂意了,又一波陣痛襲來……


  她痛苦地呻吟出聲,但立刻咬住下唇,這個時候,必須要保存力量。


  “阿玥!”


  蕭奕急忙上前,卻被穩婆攔在了前方,穩婆有些緊張地說道:“世子爺,大姑娘,產房是汙濁之地,兩位還是快出去吧。”


  蕭奕不以為意地說道:“什麽汙濁之地!本世子百毒不侵!”頓了一下,他又問道,“世子妃還要多久才能生?”


  “……”穩婆愣了一下,世子爺說的話某種程度也沒錯,南疆上下誰人不知世子爺身經百戰,戰場上屍橫遍野,血流漂杵,更為血腥汙濁。


  可是這一個大男人留在產房裏實在不像話,簡直是聞所未聞。


  穩婆一時有些糾結,百卉便上前拉了拉穩婆的袖子,示意對方由著世子去。


  穩婆定了定神,便回道:“回世子爺,世子妃這是頭胎,現在羊水還沒破,估計至少要到晚上……”這晚上還算是快的,頭胎一日一夜生不下來,那也是常有的事,隻是這些,穩婆都沒敢說出口,心裏祈禱著這一胎務必要順順利利的。


  至於蕭霏是未出嫁的大姑娘,自然是被請了出去。


  蕭霏心裏雖然不甘心,卻也不想在南宮玥生產的時候給眾人添麻煩。


  要是她已經嫁人了就好了,就可以在這裏陪著大嫂了。


  可是如果她出嫁了的話,就不能住在王府了……


  蕭霏一邊糾結地想著,一邊出了產房,進了隔壁的耳房裏,一眼看到了林淨塵含笑地對著她招手,“小丫頭,來陪我下盤棋……”


  看林家外祖父這麽悠閑的樣子,大嫂和小侄女都會好好的吧。蕭霏一邊想著,一邊心不在焉地坐了下來。


  與此同時,產房中,蕭奕則在蕭霏原來坐的小杌子上坐下,緊緊地握住南宮玥的手,看著她掩不住痛楚的臉,道:“阿玥,你覺得疼,就掐我……最好呢,給我留個疤,這樣,以後囡囡長大了,我就可以告訴她,其實她出生那日,爹爹也很疼的。”


  原本還痛得滿頭大汗的南宮玥差點被他逗得笑了出來,很想提醒他穩婆還在呢,請注意他世子爺的形象。


  但是很快,她就顧不上那麽多,那種酸脹的疼痛占據了她的意識,讓她隻能咬牙忍耐,聽著穩婆的指示緩緩呼吸……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她過得渾渾噩噩,度時如年,不知不覺,汗水早已將她的衣裳浸濕,連鬢角的頭發都濕透了,被褥已經換了兩回。


  蕭奕不時幫著南宮玥擦去額角和脖頸的汗液,他不想嚇到南宮玥,勉強鎮定,其實背後的中衣早已經被冷汗浸透了。


  女人生孩子真是太可怕了,比上戰場打仗還要可怕百倍。


  當南宮玥迎來不知道第幾波陣痛時,蕭奕忍不住喃喃說道:“阿玥,我們有囡囡就夠了。”


  這一瞬,蕭奕心裏下定了決心,他就要培養他們家囡囡來做下一任鎮南王。


  痛得神魂都快要飛走的南宮玥聽蕭奕驟然說了這麽一句,立刻猜到他在想什麽,又好氣又好笑……


  她正想說什麽,感覺下麵傳來一種令人羞恥的濡濕感,跟著就聽穩婆激動地喊了一句:“羊水破了。”


  產房裏瞬間騷動了起來,這一次,就算蕭奕不想走,也被南宮玥強硬地趕了出去。


  之後,南宮玥什麽也顧不上了,隻覺得疼痛越來越密集,百卉給她喂了參須,穩婆不時指示她何時吸氣,何時使勁,又偶爾安慰她快好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聽穩婆一聲激動的喊叫聲:“開了……宮口開了!”


  而南宮玥隻覺得身體像是撕裂般的痛,失聲痛呼出聲……


  她痛苦的慘叫聲難免也傳到了外頭,一聲接著一聲,越來越頻繁、尖銳。


  在產房外的院子裏走來走去的蕭奕猛然停下了腳步,盯著產房閉合的門,差點就要衝上前去,卻被從耳房出來的林淨塵喊住:“阿奕……”


  話音未落,就聽屋子裏響起一聲洪亮的啼哭聲。


  是嬰兒的嚎啕大哭聲,在這寂靜的夜晚顯得分外響亮,生機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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