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9睿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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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奕!”


  官語白指著左前方灌木叢中半隱半露的一條小徑對蕭奕道:“從那個方向,應該可以遠眺到雁來河,這裏還缺一段雁來河的下遊走向……”說著,又指了指手上的牛皮紙示意蕭奕過來看。


  蕭奕瞟了一眼牛皮紙上的一處空白,爽快地應道:“走,我們過去看看。再加上雁來河的下遊後,這個方向的輿圖也差不多全了。”


  “接下來就差西南方位……”


  兩人一邊說,一邊朝那小徑走去。小四暫時把雛鷹寒羽交給了百卉和百合照顧,如影隨形地跟在官語白身後。


  那條小徑上灌木橫生,蕭奕拿出一把短刀,披荊斬棘地為兩人開路……


  “兩位公子且留步!”


  這時,一個憨厚的聲音從他們後方傳來,循聲看去,隻見一個背著大弓的大漢正大步朝他們走來,那大漢看來四十來歲,黑膛臉上留著虯髯胡,正是剛才他們看到的那個獵戶。


  官語白挑眉看向對方,問道:“不知兄台有何指教?”


  那獵戶表情憨憨的,搔著後腦,好心地勸道:“公子,這座山上多猛獸出沒,俺瞧公子你手無縛雞之力的,還是謹慎小心點,別隨處亂走的好。”


  “多謝兄台提點。”官語白抱了抱拳。


  本來落後一步的蕭奕大步走到官語白身旁,不以為意地拍了拍官語白的肩膀,笑道:“兄台不必擔心,我這兄弟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不過他這小護衛還略懂些武藝,猛獸什麽的傷不到他的。”


  說著,他似笑非笑地朝小四瞥了一眼。


  雖然自己貌似是被這位蕭世子給誇獎了,可是小四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冷冷地看了蕭奕一眼,抱拳淡淡道:“蕭公子過獎了。”


  那個留著虯髯胡的獵戶又將三人打量了一番,目光在蕭奕的臉上停留了一瞬,垂眸掩去眸中的銳利,豪爽地笑了笑,又道:“那就好,公子可別怪俺多事。幾位公子可是來這雨瀾山遊玩的?”


  官語白笑道:“聽說這雨瀾山風光秀麗,就過來隨意看看走走。”


  那獵戶點了點頭,一臉自傲地說道:“俺們雨瀾山和雁來河那都是山清水秀啊,也就是位置偏僻了些。”頓了一下後,他熱情地說道,“公子們既然上到山頂,想必是走了有些時候吧,俺們村子就在這山腳下,走走也不用半個時辰,不如去俺們村子歇個腳如何?”


  官語白側首看著蕭奕:“阿奕,你覺得如何?”


  “也好。”蕭奕頷首道,“走了小半天了,我們也好順便討杯水喝。”


  “各位放心,別的不敢說,涼水肯定是管夠!”獵戶爽朗地大笑,指著西南方道,“俺們村就在那頭。公子們可要叫上你們的幾位朋友?”


  “那是自然,我們就叨擾兄台了。”蕭奕豪邁地抱了抱拳,謝過對方,“還沒請教兄台貴姓?”


  說話間,小四已經把坐在不遠處歇息的南宮玥等人也叫了過來。


  ?“俺姓張,弓長張。幾位跟俺這邊走。”


  那張獵戶熱情地在前方帶路,南宮玥、蕭奕他們三三兩兩地陸續跟上。


  張獵戶領著他們朝西南邊而去,穿過一片樹林後,就看到樹林後赫然是一條被人給走出來的崎嶇小道。


  張獵戶笑容滿麵地介紹道:“俺們村子就在山腳下,所以村子的人經常走這條小路上山,俗話說的好,上山容易下山難。幾位公子小心點兒走。”


  說著,張獵戶率先走了下去,他看來對這條小路非常熟悉了,腳步穩健地往山下走去,還是不時地在前麵提醒他們注意腳下。


  沿著幹涸的黃泥小徑一路下去,快到山腳的時候,就見一個小村子出現在下方,村子裏林立著二三十間土牆瓦房的小屋子,隻是從山上俯視下去,村子看著有些荒蕪。


  等他們快走到村子口的時候,這種感覺就更明顯了。


  村子裏靜悄悄的,萬籟俱寂,讓人覺得死氣沉沉的,沒什麽生氣,不,或者說人氣。


  那張獵戶在前頭歎了口氣,道:“讓幾位公子見笑了,幾個月前南涼人打過來的時候,村子裏的人逃的逃,死的死,現在也隻有連俺在內的六個人還住在這村子裏。”


  他抬眼看著前方的村子,眉宇深鎖,又幽幽地歎了口氣,“俺一家老小都死在戰亂裏了,就活了俺一個……有時候想想,俺真是恨不得隨他們去了,哎,可是俗話說,好死不如歹活,幾位說是不是?”說著,那張獵戶已經是淚眼朦朧,眼睛通紅得一片,看著令人唏噓不已。


  百合憤憤地說道:“那南涼人委實是可惡!不知道害了我南疆多少無辜的百姓和將士家破人亡,身首異處!要是讓我碰上南涼人,看我不殺他們個落花流水。”


  話語間,眾人也都看著這個村子,此刻,已經是正午,可一眼望去,也就兩三戶人家燃起了嫋嫋炊煙,寥落蕭條。


  “這位小公子還是個熱血之人。”張獵戶深有感觸地對著百合抱了抱拳,跟著話鋒一轉,“幾位公子請,俺家就在前頭了。”說著,他指了指距離村口不遠正冒著炊煙的一間屋子說,“現在跟俺表弟一起搭夥過日子,他估計是的做晚飯了,幾位公子要是不嫌棄,在俺家用些便飯如何?”


  官語白和蕭奕互看了一眼,最後是官語白微微一笑,抱拳道:“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叨擾兄台了。”


  “公子你太客氣了。”張獵戶爽朗地大笑,“雖然是粗茶淡飯,不過勝在是俺昨日剛從山裏獵的野味,那山雞、野兔肉質鮮美勁道,無論是烤一烤,還是隨便煮個湯什麽的,都好吃極了……”


  張獵戶滔滔不絕地說著,話語間,幾人就來到了獵戶之前所指的那棟房屋前。


  屋子外用一圈木柵欄圍了起來,一進院子就可以看到小小的菜地,但是裏麵種的菜已經幹枯發黃,院子裏七零八落地散落著一些篩子,籮筐,石磨……看得百卉、百合微皺眉頭。


  張獵戶有些不好意思地搔著後腦,說道:“讓各位見笑了。俺們兩個男人五大三粗的,怎麽也收拾不幹淨……”


  那張幾乎被大胡子遮住的臉龐露出幾分赧然來。


  傅雲鶴笑嘻嘻地說道:“張大哥,你太客氣了。咱們男人又不是娘們,不拘小節!”


  這時,屋子裏傳來一個粗獷的男音:“表哥,是你回來了嗎?”


  說著,聲音的主人已經從屋子裏走了出來,那是一個三十多歲、中等身量的男子,又黑又瘦,一張長長的馬臉,相貌十分平庸,狐疑的目光投向了張獵戶身後的

  “大椿啊。”張獵戶忙應道,“俺在山上正好碰到了這幾位公子,他們想來俺們家歇個腳,討口水喝。俺想著你正好做了飯,幹脆俺們就順便請這幾位公子吃個便飯好了。”


  大椿愣了愣,立刻熱情地應聲道:“飯就快做好了。各位請進!就是屋子裏簡陋,各位別嫌棄。”他一邊引眾人進屋,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自從南涼人打來以後,俺們村已經很少有客人來了,今日難得,可以熱鬧一下。”


  堂屋裏空蕩蕩的,隻放了一張方桌和幾條長凳,還有角落裏的幾個大罐子,屋裏頭雖然簡陋,不過這廚房傳來的熱騰騰的食物香味,麵香混合著肉香彌漫在屋子裏,讓聞者垂涎欲滴。


  “幾位快請坐,別客氣。”


  張獵戶笑容滿麵地請蕭奕、官語白、南宮玥幾人在一張簡陋粗糙的方桌旁坐下,又從裏屋拖出了幾條長凳,客氣地讓小四、任子南他們也都坐了下來。


  “張兄,你也坐。”蕭奕招呼那個張獵戶也坐下,隨和地問道,“這村子都沒幾個人了,你們為什麽幹脆不搬到別處去呢?你們就六個人住在這裏,也不是長久之道啊。”


  張獵戶苦笑了一下道:“俺自小在這村子長大,也就隻會打打獵。哎,雁定城雖然安全,但是俺們村的一個村民去看過了,雁定城每天城門緊閉,不能隨意進出。這要是困在了城裏,俺們這些粗人靠啥吃飯呢?就算不餓死,那也還不得餓得麵黃肌瘦的……反正俺們也就幾條賤命,既然老天爺僥幸讓俺撿回命,想必也不急著收回去!”


  那張獵戶為人倒是豁達,說著就先笑了起來。


  說話間,張獵戶那個叫大椿的表弟就給他們上了幾碗涼水,殷勤地笑道:“大家都渴了吧。俺們這裏也沒什麽茶水好招待各位,也就是幾碗涼白開。”


  這荒野之地的普通獵戶人家,自然也拿不出什麽像樣的器皿,也就是湊了七八個青瓷大碗,有的碗口甚至還有小小的缺口,不過幸而這些碗洗得還算幹淨,其中的涼水清澈透明。


  蕭奕接過青瓷碗,沒有喝,而是笑吟吟地說道:“這位大哥太客氣了,照我看,最解渴的還是這最最普通的清水。”


  南宮玥不著痕跡的拉了拉韓綺霞的手,韓綺霞已不是當年那個單純懵懂的王都貴女,她微微一笑,端坐著沒有動。


  張獵戶見狀笑了笑,示意大椿把碗都放在桌上,說道:“貴人可是嫌棄俺們家的碗髒?這碗俺是好好洗過幾遍的,水也是幹淨的。”


  官語白拿起了桌上的青瓷碗,淡淡一笑說道:“有一件事,在下有些介懷,可否煩勞張大哥解答一下。”


  張獵戶連忙道:“公子請說。”


  官語白含著道:“我剛剛在山間看到有一條泥濘小徑,散亂地留著不少腳印,也不知道是通往哪兒的。”


  張獵戶眸光一閃,笑道:“也不知道公子說的是哪條小徑,這雨瀾山上多猛獸,俺們村子,還有附近別的村子的獵戶都經常上山打獵,也難免留下一些腳印。”說著,他拿起跟前的一個青瓷碗,仰起下巴,咕嚕嚕地一鼓作氣地飲盡,然後以袖口擦了擦嘴角,對身旁的大椿道,“大椿,再去給我倒一碗。”


  大椿應了一聲,接過碗,正要轉頭進廚房。


  蕭奕一個眼色,任子南就上前一步,攔住了大椿,卻是一字不吭。


  “你攔俺路幹嗎?”大椿憤怒地拔高音量,和張獵戶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蕭奕撫了撫袖子,嘴角一勾,笑得燦若桃花,意味深長地緩緩道:“兩位就別白花力氣了,‘沒人’會來的。”


  話都說到這份上,張獵戶哪裏還不知道自己露相了,他霍地站起身來,想逃,但是眼前一道青色的身影閃過,小四已經麵無表情地出現在他前方,一把銀色的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幹脆利落地給了幾個字:“我們公子的話還沒說完,坐下。”匕首冰冷的刀刃貼著張獵戶的皮膚,他渾身僵直。


  雖然百合一貫對小四這張死人臉沒什麽好感,不過這個時候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時候小四這家夥還是挺靠得住,挺順眼的……


  張獵戶眼珠滴溜溜地轉著,這時,大門的方向一暗,一道人影出現在了門口……


  一定是他們的人!張獵戶心中一喜,卻見一個陌生的黑衣人走了進來,他頓時心下一沉:糟糕!他自以為把蕭奕引進了陷阱,難道反倒是自己引狼入室了?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張獵戶幾乎是膽戰心驚。


  來人正是蕭影。


  蕭影的手裏還拿著一串鈴鐺,故意晃了晃,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而張獵戶和大椿的臉色卻更難看了。


  蕭影笑眯眯地抱拳稟道:“世子爺,這村子裏除了這兩個人,一共還潛伏了八個南涼人,屬下和阿暗殺了六個,抓了兩個活口過來,現在就扔外頭院子裏了,阿暗正守著。”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這些南涼人也挺有意思的,在屋子後麵埋了這些鈴鐺彼此通訊,幸好屬下反應快,把他們的消息給截斷了……”


  原來是南涼人!韓綺霞、百合她們瞳孔一縮,此時隱隱明白官語白他們這一趟出遊的真正目的約莫就是針對這些南涼人來的。而他所圖應該不隻是這區區幾人而已!


  這下,不用小四再以匕首威逼什麽,張獵戶自己就軟軟地坐了下去,冷汗直冒,心涼無比:他們在村子裏布的通訊網被對方破解了!他們潛伏在這個村子裏的確實一共是十人,也全被對方給解決了!


  怎麽會這樣!


  蕭影臉上還是笑眯眯的樣子,心裏卻冷笑。這幫南涼人自以為布局了這鈴鐺線,一旦有了情況,就可以互相傳訊,卻不知道這最大的弱點同時也是暴露了自己人的方位。


  他和蕭暗順藤摸瓜,輕而易舉就把暗樁給挖了出來。


  蕭奕笑眯眯地把手中的青瓷碗放下,遞到了張獵戶跟前,親切地說道:“瞧你出了那麽多汗,口渴了吧?多喝點水吧!”


  張獵戶額頭和背後的冷汗更多了,身上的衣衫幾乎被汗水浸濕。


  他直愣愣地盯著眼前的青瓷碗,哪裏敢喝。別人不知道,他最清楚,這水裏麵他加了“料”,可是他確信這“料”無色無味,任何人都不可能發現的。


  他很想這麽說服自己,可是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他原來“確信”的東西已經在頃刻間蕩然無存。


  之前,在他偶然在雨瀾山上遇上了蕭奕時,還想著自己的運氣真是好,這個堂堂的鎮南王世子竟然沒帶幾個護衛就出門,隨行的人中還有幾個人娘裏娘氣的,一看就是女扮男裝。


  當下,張獵戶就心中不屑,隻覺得這個鎮南王世子也不過如此,實在是聞名不如見麵,如今戰事未息,就好似浪蕩公子般,竟有心思帶著幾個女子遊山玩水。


  如此之人竟然是幾萬南疆軍的主帥,看來南疆垂手可得!


  不過,對於張獵戶而言,這實在是一個天大的好機會。


  他被困在這個村子裏已經數月了,要是這一次能一舉擊殺鎮南王世子,南疆軍好不容易振奮起來的士氣就會瞬間被擊潰,那在鎮南王沒反應過來以前,他們南涼大軍就可一舉奪回雁定城、永嘉城,甚至還拿下惠陵城。那麽自己的功勞可就是鐵板釘釘,從此可以一路扶搖直上!

  隻是彈指間,張獵戶就做了決定,決心抓住這個大好的機會,把鎮南王世子引到他們的村子裏,然後就可以任由他們拿捏了,即便是不殺蕭奕,他也是一個非常昂貴的籌碼……


  眼看著富貴榮華就在眼前,張獵戶卻萬萬沒想到回到村子後,事情的發展卻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這個鎮南王世子竟然早就知道了自己是南涼人,甚至他的手下還找出了村子裏潛伏的暗樁。


  那麽,就算對方知道自己在這碗裏放了什麽東西也不稀奇,自己居然還傻得以為可以對對方玩花樣……


  看這張獵戶的表情變化實在是太過精彩,一旁的南宮玥唇角一勾,幹脆趁機再給他一擊以徹底擊潰他的心防:“無色無味,卻隱隱泛著一股米香,這應該就是‘千金倒’吧。據我所知,‘千金倒’一滴就可迷暈十頭老虎,是一種極為稀罕的迷藥……”


  “你……”張獵戶瞳孔猛縮,感覺一瞬間心中好像有什麽東西砰地碎掉了。


  對方竟然真的全都知道,什麽都知道,就好像他們最近的一舉一動都一直在對方的注視中,好像他們早就被對方玩弄於股掌之間!

  官語白微微一笑,眸光一閃,道:“既然兄台不想喝水,那我們就繼續聊聊吧。”


  官語白溫文爾雅地看著張獵戶,“我看幾位一直輪換著守在雨瀾山上,應該是為了某件貴重的東西吧?”


  張獵戶和大椿都半低著頭,兩人都沒有說話。


  官語白也不是要從對方那裏聽到什麽答案,繼續道:“是一條通往登曆城的小徑對嗎?”


  這一次,那對“表兄弟”有反應了,張獵戶握了握拳,而那個大椿直覺地朝張獵戶看了一眼。


  就算不看對方的反應,官語白也早就知道了答案。按照輿圖顯示,雨瀾山後不遠就是登曆城,上次他和蕭奕、傅雲鶴一行人來雨瀾山的其中一個目的,就是想查看一下山上有沒有路可以通往登曆城。


  那一趟,他們沒白來。


  回去之後,他和蕭奕就挑了一個日子,悄悄地又來了一趟雨瀾山,沿著一條小徑摸索了過去,一路小心地避人耳目,甚至沒有破壞一路上的灌木。


  雖然那條小徑已經被人細心地清理過了,但是,凡是走過,就必然會留下痕跡,除了一些淩亂的腳印外,他們還在灌木叢中、野草上發現了一些血漬,甚至還有幾具被仔細掩埋起來的屍體……一路沿著小徑下了山後,兩人都是喜出望外。


  官語白的估計沒錯,雨瀾山上果然有一條不為人知的小徑可以通往登曆城。


  那麽那些被蓄意掩藏的痕跡,就顯得越發意味深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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