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3碰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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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口!”


  方老太爺忍了又忍,實在是忍不下去了,厲聲打斷了方四老太爺。


  為方家好?!四弟說得倒是好聽。


  過繼子嗣是為了方家好,連給阿奕塞人也是為了方家好……拿著方家作為借口,盡想些醃臢事!

  方老太爺勾出一個諷刺的笑容,目光冷淡而犀利,不客氣地說道:“四弟,我對我那外孫兒媳滿意的很。你來看我若隻是為了說這些,就請回吧。”他直接下了逐客令!

  方四老太爺臉色不太好看,完全不理解這麽簡單明了的道理,大哥怎麽就會不理解呢!……難道是因為之前三房做的蠢事怕阿奕不快?

  方四老太爺深吸一口氣,又道:“大哥,我也沒有要動世子妃的意思,世子妃乃皇上賜婚,地位穩著呢。不過阿奕年紀也大了,身邊總不能隻有一個世子妃吧,早晚都是要納側妃的,納我們方家的姑娘又有何不好呢?我們嫡房養的姑娘知書達理,溫柔嫻靜,又豈是三房那等庶房養的姑娘可比的?等阿奕回來,想辦法安排他們見上……”


  “來人!送客!”方老太爺揚聲道。再聽下去,簡直是汙了他自己的耳了。


  兩個護衛立刻走進屋來,麵目森冷地看著方四老太爺一行人。


  方四老太爺麵沉如水,還想說什麽,這時,他身旁的中年人賠笑著出聲道:“父親,我看大伯父身子不適,今日我們還是先告辭吧。”


  方四老太爺稍稍冷靜了一些,總算把話吞了回去,附和道:“大哥,那等你好些了,我再來拜訪你……”反正他們要在駱越城留一段時日,還有的是機會。


  方四老太爺抱了抱拳,就氣衝衝地帶著那個中年人和男孩一起走了。


  看著他們的背影漸漸遠去,方老太爺長長地歎了口氣,神色間有些疲憊。


  這時,一個青衣小丫鬟快步走進屋來,屈膝稟道:“老太爺,剛才世子妃那邊的鵲兒姑娘來過了。見您這裏有客人,就先走了。”


  一聽是南宮玥派人來過了,方老太爺眉尾一挑,眼中染上些許笑意,表情也輕快了不少,忙吩咐小丫鬟去請。


  不一會兒,小丫鬟就帶著南宮玥進來了,她穿了一件挑金線桃紅妝花褙子,濃密的烏發挽了一個簡單的纂兒,嘴角微微翹起,淺笑倩兮。


  方老太爺不由得也被感染了笑意,等南宮玥行了禮後,忙招呼她在一旁坐下。


  小丫鬟利索地上了熱茶後,南宮玥給了鵲兒一個眼神,鵲兒就會意地把屋子裏服侍的其他丫鬟都遣了出去,自己站在屋簷下守著。


  見南宮玥遣退下人,方老太爺也猜到她應該是有要事要說,心裏還有幾分緊張,擔心剛才方四老太爺他們說的那些醃臢事是不是被她知道了。


  他的表情僵了一瞬,跟著就聽南宮玥笑吟吟地說道:“外祖父,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您……”南宮玥就把蕭奕前方大捷的事給簡單說了。


  一聽外孫蕭奕連著收複了兩個城池,方老太爺喜不自勝,笑得眼都眯了起來,連聲道:“好好好!阿奕驍勇善戰,真是有乃祖之風!”有世子如此,真是南疆的福氣啊!有外孫如此,更是他的福氣!


  這一刻,方老太爺把之前方四老太爺他們帶來的不快徹底拋諸腦後。


  見老人家喜笑顏開,南宮玥笑吟吟地又道:“阿奕這次能這麽順利地拿下永嘉城和雁定城,還是多虧了外祖父您送的鐵礦山,神臂營和那些連弩才能這麽快派上用場。”


  南宮玥這番話一部分是為了逗方老太爺開心,但更多的還是發自肺腑。


  自大裕建立後,大部分的礦脈都已經漸漸收歸到皇帝和朝廷手中,也就是南疆,因為處於藩王的治理下,朝廷沒有插手的餘地,所以擁有南疆大部分礦脈的方家才能在鎮南王府的支持下,安然無事,兩個府邸之間互利互惠。


  蕭奕若想得到足夠的鐵礦打造鐵矢,也唯有方家和鎮南王能幫上忙。


  近來雖然與鎮南王關係還算融洽,但涉及軍政,還是讓南宮玥很是為難。也多虧了從方家采購的那些鐵礦,還有外祖父送的那座礦山……


  方老太爺心情更為暢快,樂嗬嗬地說道:“等阿奕回來,那我可要他給我記上一功。”


  南宮玥煞有其事地頷首應道:“外祖父您說的是!等阿奕回來,我可要好好與他說說才是。”


  說到他們倆心中最關心的人,方老太爺和南宮玥相視而笑,屋子裏不時地響起老人家爽朗的大笑聲……


  南宮玥的好心情一直持續著,她毫不掩飾臉上的笑容,晚上回屋後就開始琢磨著要給蕭奕做什麽樣式的秋裝。


  不負她所望,次日一大早,百卉就把城中有名的布莊錦繡坊的人給叫了過來。


  來的人是掌櫃夫人,一個四十餘歲的豐腴婦人,穿了一件寶藍色亮新綢描銀纏枝刻絲褙子,頭上梳了一個整齊的圓髻,插了一支瑩瑩生光的南珠赤金簪,手腕上掛了數個金燦燦的金鐲子,閃得人眼花繚亂。


  婦人殷勤又不失諂媚地說道:“世子妃,您快看看,小人這裏雲錦、蜀錦、妝花緞、織金錦……各式名貴稀罕的布料都有,還有江南的綃紗、江北的羽紗……對了,還有雨花錦是剛從江南過來的,圖案是現在江南最新的花樣。”說著,她從一旁的大案上捧起了一卷光彩浮動的布錦,滔滔不絕地介紹了起來。


  婦人早就聽百卉說了世子妃是要選些布料給世子爺做衣裳,連連捧了好幾卷適合男子的布料,靛藍色的雨花錦、蒼紫色的織金錦、湖色的……


  南宮玥爽快地一下子就給蕭奕挑了好幾匹,基本上都是些顏色鮮亮的,蕭奕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她的腦海中幾乎可以想象出他穿上這些料子做出來的衣袍會是什麽樣子,一定是眉目如畫、意氣風發。


  想著,南宮玥的嘴角不由得勾出了淺淺的笑花,清雅動人。


  見生意做成了,婦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線,試探地說道:“世子妃,小人這裏也有不少適合姑娘家的,您要不要也看看……”她給隨行的一個仆婦使了眼色,對方立刻抱著一卷蜀錦和一卷妝花緞走上前。


  反正人也來了,看看也好。南宮玥便點頭應了,然後吩咐畫眉道:“畫眉,你去把大姑娘叫來也挑挑。”


  畫眉領命去了,婦人麵上一喜,急切地接著道:“世子妃,小人這裏有不少色澤豔麗、圖案新穎的料子,特別適合年輕姑娘穿,您看,這桃紅錦紋遍地垂腳纏枝花圖案的,還有這鏤金絲鈕牡丹花紋蜀錦,都是鼎鼎好的。若是不喜歡紅色的話,還有這月白的緞子也很是素雅……”


  鵲兒也在一旁幫著挑揀著,接口道:“我看這月白緞子素雅得很,又有梅蘭竹的暗紋,大姑娘一定會喜歡……”


  一盞茶後,蕭霏就在畫眉的陪同下來了。


  “霏姐兒,”南宮玥對她招了招手,“你快來一起挑挑料子,我想著給你和幾個妹妹都挑幾塊料子,也好早些開始做秋裝。……對了,還有外祖父,他老人家也該做幾身秋裝了。”


  南宮玥心情好,更想與別人一起分享好心情。


  聞言,婦人更歡喜了,心道:王府的姑娘們每人都挑些料子,那數量可不少,看來今天是能做成一筆大生意了。


  蕭霏在屋中看了一圈,眉頭微皺,道:“大嫂,外祖父平日裏穿得都是鴉青色、石青色、墨綠色之類的暗調子,這些料子對外祖父而言,好像太過鮮亮了一些。”錦繡坊的這位掌櫃夫人想著今日是世子妃、世子爺要挑布料,就盡量帶了一些年輕活潑、顏色鮮亮的料子。


  南宮玥含笑地看著蕭霏,霏姐兒真是長大了,連外祖父平日裏穿什麽顏色的衣裳,她現在都細細地記在心裏。


  而那婦人卻是心裏咯噔一下,唯恐生意泡湯,忙不迭地又道:“蕭大姑娘,小人這就命人去取些適合老人家的料子。”


  她一邊使了眼色讓仆婦回布坊去取料子,一邊越發殷勤周到地給蕭霏推薦起料子來……屋子裏好生熱鬧了一番,兩人挑挑揀揀,花了半個時辰,總算給自己挑了布料,又選了幾匹時興的料子給王府的其他姑娘們,然後命人送去針線房給姑娘們各做兩身秋裝。


  時間湊得正好,錦繡坊的仆婦又拉了一車料子來到碧霄堂,於是一行人又浩浩蕩蕩地去了聽雨閣,讓他老人家也挑些料子。


  方老太爺這把年紀哪裏還在意什麽新衣,讓他感動的是兩個小姑娘對他的一片孝心,從善如流地隨意挑了兩匹,臉上的笑容是止也止不住。


  待錦繡坊的人退下後,方老太爺捋著胡須笑道:“玥兒,霏姐兒,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你們給外祖父做了新衣裳,那外祖父就給你們倆打些首飾吧。我聽說駱越城中的珍寶軒手藝不錯……”他興致勃勃地提議道,“幹脆這樣,我們去一趟珍寶軒,你們倆自己挑些喜歡的頭麵。”


  有道是,長者賜,不可辭。但是……


  蕭霏怔了怔,有些遲疑地看向了南宮玥。


  南宮玥笑著福身謝過:“外祖父,那我和霏姐兒就謝過您了。”


  對於南宮玥和蕭霏而言,自然是不會少一套兩套頭麵的,但難得方老太爺心情好,當然要哄他開心。


  而且,方老太爺自打來了駱越城後,就幾乎是在碧霄堂裏足不出戶,趁這個機會帶他出去透透氣也好。


  南宮玥立刻吩咐百卉去備馬車,祖孫三人坐了一輛青篷馬車又帶上了兩個護衛,輕裝簡行地從東街大門出府了。


  一路上,蕭霏稍稍將窗簾挑開些許,不時給方老太爺介紹駱越城,方老太爺雖然以前也來過駱越城,但是他癱在床榻十餘年,駱越城早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不少他曾經熟知的酒樓、鋪子、建築早已不複存在……


  馬車左彎右拐地走過了好幾條街,突然外麵的馬夫“籲”了一聲,馬車便緩了下來,可以聽到外麵的街道一片喧嘩聲。


  百卉正要問車夫是怎麽回事,外麵就響起了車夫的聲音:“百卉姑娘,前麵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圍了不少人。”


  車夫也很是為難,這個時候,若是再掉頭,恐怕是要白走不少冤枉路。


  百卉稍微挑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隻見前方幾丈外,稀稀疏疏地圍了不少路人圍觀。人群的中心,一個穿靛藍錦袍的年輕公子牽著一匹白馬倨傲地站在路邊,那公子的跟前,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乞婆跪在地上,卑微地匍匐在地。


  莫不是這老乞婆衝撞了那位公子?百卉眸光一閃。


  這時,兩個青年從街邊的一家酒樓走了出來,交頭接耳地對著前方指指點點:


  “那位莫不是常將軍家的五公子?”


  “聽說常五公子可是有名的難纏,那個老乞婆惹上他,怕是不能善終了。”


  “是啊是啊。去年一家酒樓的小二不小心把酒灑在了他身上,結果他把人家整間酒樓都給砸了……”


  “……”


  百卉擰了擰眉頭,正要放下簾子去稟告車廂裏的三位主子,卻聽前方的那老乞婆慌張地說道:“公子,老婆子……老婆子真的不是故意的……公子,老婆子給您磕頭了。”


  咦?此人的聲音似乎有些耳熟。百卉挑簾的右手頓在了半空中,又朝人群中心的幾人看去。


  一個青衣少年從那常五公子的身旁走了出來,往前走了一步,略帶倨傲地說道:“你這老婦,敢到我們公子的馬前碰瓷!今日不好好教訓你一番,豈非是姑息養奸!”


  “小哥!”老乞婆惶恐地說道,“老婆子真的隻是因為看到馬過來,才受了驚訝,摔倒在地,絕沒有訛人的意思……”


  “空口無憑!你到底有沒有訛人的意思,等我把你往官府一送,由官府來判便是……”


  “老婆子不能見官!老婆子若是進了大牢,那就沒人為老婆子的孫子打點了。公子,小哥,求求二位,就放過老婆子吧。”老乞婆又是連連磕頭。


  南宮玥自然也聽到了這些對話,她挑開右手邊的窗簾往外看去,若有所思地盯著那老乞婆的背影,突然道:“百卉,你下去問問怎麽回事……能幫就幫她一把吧。”


  “是,世子妃。”百卉領了南宮玥的腰牌,就應聲下了馬車。


  她也已經認出了那跪在地上的老乞婆,沒想到竟然是她,葉大娘。


  葉大娘如今穿了一件青色的粗布衣裙,裙子上打了好幾處補丁,沾了不少泥沙,看來狼狽不堪。


  百卉打量了對方一番後,目光落在了她身旁放了好幾個銅板的空碗上,眼神中閃過一抹複雜的光芒。


  就算是葉依俐被送去莊子,葉胤銘下了大牢,葉大娘也不至於淪為乞丐才是!


  “葉大娘,”百卉走到葉大娘身旁,將她扶了起來,“到底是怎麽回事?”


  “百卉姑娘!”葉大娘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緊緊地握住了百卉的手,“你快告訴這位公子,老婆子真的沒有碰瓷訛人!如此醃臢之事,老婆子怎麽會做呢!是這位公子騎馬經過,老婆子正好從巷子裏走出來,沒注意看路,所以才被嚇得摔倒了……”


  常五公子根本沒在意葉大娘說了些什麽,眉眼一挑,有些意外地瞟了百卉幾眼。


  百卉穿了一件湖色梅蘭竹暗紋繡花褙子,麵容清秀,舉止得體,落落大方,在這一群庸碌的路人中顯得鶴立雞群,尋常百姓隻以為她是什麽好人家的姑娘,卻瞞不過常五公子,他隨便掃一眼,就知道這姑娘應該是哪個大戶人家的丫鬟。沒想到這老乞婆竟然還認識這樣的人!


  不過,常五公子也沒太放在心上:大戶人家的丫鬟又如何?就是她主子來了,他也一樣不給麵子!他一個多月沒回駱越城,才剛進城,就被這老乞婆敗了興致,真是晦氣!


  常五公子有些不耐煩地說道:“這位姑娘,本公子可沒有仗勢欺人,不過是要送這老婦去官府理論。你別多管閑事!”


  普通百姓進了官府哪裏得了好處,還說自己不是仗勢欺人。百卉心裏不以為然,對付什麽人用什麽樣的手段。既然他喜歡仗勢欺人,那自己也就簡單粗暴點,以牙還牙好了。


  “這位公子,”百卉笑吟吟地說道,“可否看在家主人的麵子上,放過這位大娘。”說話間,她已經把藏於袖中的郡主腰牌掏出了大半,在那常五公子跟前晃了一晃。


  常五公子本來不耐煩地想要打斷百卉,目光卻在看到腰牌的那一瞬間表情僵了一僵。雖然他沒看清腰牌上的字,但是這種金色腰牌可不是誰人都能用的,在南疆除了鎮南王和世子爺,也隻有世子妃持有的郡主腰牌了,鎮南王和世子爺的腰牌自然不會在一個丫鬟手中,那這塊金色腰牌的主人到底是誰,不言而喻。


  既然腰牌在這裏,想必是世子妃也在附近。


  常五公子往百卉來的方向看了一眼,見不遠處停了一輛看著低調卻樣樣講究的青篷馬車,馬車旁還有兩個高大威武的護衛分別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常五公子心裏有數了。


  為了一個低賤的老乞婆對上世子妃,孰輕孰重,可見一斑。


  常五公子麵色變了又變,最後抱拳道:“既然有姑娘為這大娘作保,那本公子就大人有大量不與她計較了。”說完,他就翻身上馬,毫不回頭地走了。


  他的小廝還沒搞清楚怎麽回事,見主子走了,忙上馬追了過去,心裏還奇怪著:今天自家公子也太好說話了吧?不像他啊?!


  四周圍觀的路人見常五公子走了,知道好戲散場了,便也四散而去。


  葉大娘抓著百卉的手連聲道謝:“百卉姑娘,真是多虧你了,否則,否則老婆子實在是……”說著,葉大娘哽咽了,淚眼朦朧。孫子孫女大了,她再也管不了他們了,很多事她到現在還稀裏糊塗的……他們家就這麽散了!


  百卉俯身幫葉大娘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問道:“葉大娘,你怎麽會……在此行乞?”


  葉大娘麵無羞慚之色,囁嚅好一會兒,才娓娓道來……


  百卉認真地聆聽著,又寬慰了葉大娘好一會兒,把她叫到了馬車旁。


  “葉大娘,你在這裏稍候。”百卉留了葉大娘在馬車外候著,自己則上了馬車。


  “世子妃,”百卉行禮後,稟道,“奴婢問過葉大娘了。葉姨娘被送到莊子後,葉大娘她沒人商量,但又怕葉公子在大牢裏受苦,就把家裏的東西都給當了,換了銀子後,去牢頭那裏疏通了一番……”


  葉大娘做那麽多,不過是希望孫子葉胤銘在大牢裏能稍微好過一些,卻導致她自己一無所有,淪為了乞丐。


  可是,葉大娘一番慈愛之心,葉胤銘可曾明白!她此刻的境地,葉胤銘又可曾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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