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蝴蝶與飛蛾(2)
“一帆……請你一定要……照顧好……懷月!”
“這是我……最後的……請求!”
“芊花!你振作點!我答應你!”
“我什麽都答應你!你等著我!”
徐一帆真的是五內俱焚,從來沒有這樣焦灼過。
還有,她剛才說什麽?
她好像提到懷月?那個就是她和薛海輝的女兒吧。到這種時候,果然還是母親比較偉大,徐一帆一想到薛海輝那種禽獸般的行為,就憤憤地將握方向盤的手重重地在車上捶了一拳。他對薛海輝這樣沒有責任感的父親頗為不恥,不,是非常不恥!
“一帆,上次在醫院裏沒有讓你看見懷月,怕你……將她搶走……”
徐一帆有些矛盾,他其實很想讓林芊花不要說那麽多話,保持體力。但又害怕一旦她不說話了,那邊的情況會更不清晰。因為她在電話裏微弱的絮叨,反而讓他稍稍覺得安慰。但是,芊花啊,我搶你和薛海輝的女兒幹什麽呢?我就算霸道,也不至於做那樣的事情出來啊!而且,就算是要搶人,也是搶花花你啊!
“懷月她……長得很像……你!”
“一帆……我……愛……”
然後,電話那邊的聲音戛然而止。
伴隨著那邊的停滯,徐一帆高速行駛的車也來了個突然的停滯,以至於轎車在原地來了一個360度的漂移。
剛才林芊花說懷月長得像誰?
究竟是怎麽回事?
徐一帆有好多好多的問題想要知道答案。而且,最後一句是什麽?是說一帆我愛你,還是愛懷月?懷月究竟是誰的女兒啊?
林芊花的情況,像是昏迷過去了。
“芊花?”
“花花?”
“花花,你能聽見嗎?”
從林芊花到芊花,從芊花到他的專屬昵稱花花……
徐一帆的眼淚終於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
“花花!”
“嘀嘀嘀!”電腦那邊有信號過來。
徐一帆用手擦了下眼睛,“信號重疊了,你應該已經到達了那個地方!”
終於到了麽?
“花花?你在哪裏?”徐一帆衝出車之後,麵對茫茫的蒼穹,跪倒在地上,慟哭!
“花花?”但是畢竟不是慟哭的時候。
林芊花生是他徐一帆最愛的人,死是他徐一帆最愛的鬼。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找到。而且,之前林芊花有說,她在一輛本田車的尾箱裏,能聽見水聲。
天色已晚,這裏是一片海水。
對了?漲潮?
一定是漲潮的緣故!
徐一帆仔細地搜索,果然發現了那輛被潮水淹沒得幾乎看不太分明的轎車。
“芊花!”
他嗚咽著衝過去,自冰冷的潮水中打開車的尾箱將捆綁成一團的林芊花拖了出來。
遊上岸,趕緊將她的身體放平,將繩索卸掉。
他現在真的感謝他的爺爺和他老爸少年時代一直讓他進行軍訓,所以這種野外各種類型的救生流程自小銘刻於心,一直沒有派上用場的知識此刻用上了。並且,用在了千鈞一發之間!
林芊花,他徐一帆畢生鍾愛的女人!
若是沒有她,他該如何在漫漫的餘生裏苟延殘喘?
可以容忍她嫁作他人婦!
卻絕對不能容忍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她可以不屬於他,但一定一定要存在著!
隻有她存在著,他的愛才有所寄托。
隻有她存在著,他的心才有著落。
林芊花,不,是他的花花,這世界若沒有你,對我而言,隻是一座荒城啊!
徐一帆雙手交疊,用力地擠壓林芊花的胸腔。
然後,口對口的進行人工呼吸。
花花,請你給我醒過來!
醒過來啊,花花!
徐一帆此時此刻才明白,自己當初對林芊花說不準她哭,這句話是多麽的苛刻。不哭出聲音來,可以做到,不讓淚流出來,是多麽的艱難。難怪,那種時候她經常仰望著天空,那樣做的話,隻是為了讓眼淚倒流回去吧?
花花,我記得你跟我說過的所有話。我記得你所有小小的夢想。
我記得你說我們以後遠離大城市,去找一個依山傍水的小鎮,親手造一幢房子。然後,房子裏所有的顏色搭配都由我們來隨心所欲。
我記得你說我們的房子裏有書房還要有畫堂。我在書房裏看書,不用每天盯著電腦。而你,在畫堂裏教孩子們畫畫。畫堂的門口,我們用玻璃珠串出一簾幽夢,在那之外的庭院裏種一大片海棠花,等到海棠花開,似胭脂點點,我們可以在庭院裏賞花、品茶、撫琴。
我記得你說……
徐一帆因為家庭背景的原因,從來不覺得政府部門辦事效率低下。是以,當他等了半個小時的120急救還姍姍未到時,他已經急得想問候衛生部門所有人的祖宗了。幸好,他是一個從來不爆粗口的人。但是,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呢!
所以當120將林芊花帶到醫院之後,經過妥善處理,確保平安無恙之時,徐一帆的少爺脾氣出來了,狠狠地訓了一通,也不管是醫院的院長,還是醫生,還是護士,甚至連護工也沒有放過。這些無辜的醫務人員都沒有吭聲,大概秉著體諒病人家屬的心情吧!
所以,當徐一帆暴跳了一天的神經終於安靜下來,看著林芊花掛著點滴睡得恬然的模樣,心裏頭驀然一陣靜好。隻要她好,便是歲月靜好。
但是有一件事情需要確認,她說懷月跟他長得很像?她那個時候是這樣說的吧?
雖然有很多疑問,但是,醒來之後的時間有的是,所以,現在就讓他的花花好好地休息一會吧。經過這番折騰,實在是夠嗆。
相對於確認小懷月的事,他還有一件事必須要去確認狀況。
在這家醫院的另一個病房裏,躺著奄奄一息的薛海輝。
徐一帆問醫務人員:“他怎麽樣?還有救嗎?”
醫務人員小聲地說:“大概是沒甚麽希望了。”
徐一帆告別醫務室,走進薛海輝的病房。
“徐少,林小姐沒什麽事吧?”流婉素似乎一直守在薛海輝的身邊。
“幸好,沒事。”他長歎一口氣。
“孩子也沒事吧?”
“孩子?”徐一帆再次驚疑了,當時那個尾箱裏除了林芊花還有孩子?
嚇出一陣冷汗!
沒有!絕對沒有!
“當時林小姐在日本的時候我照顧過她,有點好奇那孩子生出來後是一副什麽模樣的!”
“啊?”徐一帆更加霧水了。
日本?孩子?
“徐少大概不知道,林小姐來日本的時候已經有了身孕,而且,早孕的反應相當大……”
伴隨著流婉素的回憶,徐一帆終於弄清楚了事情的大致原委。
按照林芊花和薛海輝結婚的時間來推算,林芊花是在那之前懷上孩子的。而且,林芊花在日本的那段時間,剛好是他遍尋不著的那段時間,而在那之前,跟林芊花在一起的男人是?
是他?是他徐一帆!
難怪林芊花說懷月跟他長得很像!
是他徐一帆的女兒,怎麽可能長得不像他徐一帆呢!
女兒當然會長得像自己的親爹啊!
天啊!他都做了些什麽?他們徐家都對林芊花做了些什麽?
還有,聽流婉素的敘述,林芊花那個時候該有多痛苦啊!
要有多堅強,才能在那樣的狀態下把孩子生下來?
要有多堅強,才能……
腦袋裏轟隆隆地,隻想緊緊地擁抱林芊花和他的女兒懷月。
緊緊地,然後,這輩子都不要再分開。
“懷月?嗬嗬,原來是個閨女啊!”流婉素嗬嗬地輕笑。
原來,那個時候林芊花做了那樣的胎夢,原來她們還在一起給孩子取名字,如果是男寶寶就叫林皓月,如果是女寶寶就叫林懷月。
嫉妒!
那樣重要的時刻,他這個親爹竟然不在場!
說起來,他不在場的時候真的多了……
慚愧,內疚,悔恨,憤怒,欣喜等等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他原是得到後失去,現在卻有一種失而複得之感。
花花,懷月,我一定,一定會對你們好!
加倍地好!
“醫生說薛海輝可能沒救了!”流婉素話鋒一轉。
徐一帆湊到薛海輝麵前,這個剝奪了他很多在場權的男人!真有一種再揍他一頓的衝動!
“喂,薛海輝?”
薛海輝的頭微微傾轉過來。
奇怪,那麽多人在他耳畔呼叫過他的名字,他幾乎都沒有反應,唯獨徐一帆的聲音,讓他睜開了眼。
那雙眼,詭異得可怕,眼球上充滿了血絲。
徐一帆暗吸一口氣,心道這女人究竟對他做了什麽?
真可怕!
但是,可憐之人自有可恨之處。
這個男人,真可恨!即便他死一千遍一萬遍,他徐一帆也不會動憐憫之心的。
所以,他繼續湊近薛海輝:
“薛海輝,你還認得我是徐一帆吧?”
“我應該對你說過,叫你永遠對林芊花好,永遠不要背叛她!”
“你還記得我那句話嗎?”
“如果有一天,你敢背叛林芊花,我定叫你萬劫不複!”
薛海輝的眼球上下左右地轉動,似乎顯示著他的情緒很激動,但是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而且,他的視線也逐漸變得模糊,連聽力也慢慢地弱化起來,近在咫尺的徐一帆的聲音,竟然有些飄渺。
“薛海輝,林芊花平安了,她是萬花叢中最美麗的一隻蝴蝶,你才是飛蛾。”
“蝴蝶的未來,是百花和芬芳。”
“而你,這隻飛蛾,隻能撲火。”
“現在,你可以安心地擁抱你的火焰去了!”
伴隨著徐一帆的最後一句話,薛海輝的瞳孔逐漸放大。
“醫生!”
流婉素呼叫道。
“對不起!”
“我們已經盡力了!”
一群白袍圍繞在薛海輝的病床前,兩分鍾短暫的急救之後,主任醫師無奈地攤手。
“是不是已經死亡了?”徐一帆絲毫不避諱地問道。
“是。”醫生大概是考慮到一旁流婉素的感受,所以說得小心翼翼。
是流婉素將薛海輝送到醫院來的。
掛號、繳費等等流程都是流婉素一手操辦的,他們都以為流婉素是薛海輝的家屬,最起碼也是女朋友之類的。
隻有徐一帆知道,薛海輝身上的傷是他揍的,但那些傷不致命。
“死了?該!”徐一帆簡短地說了一句,像是總結完畢,轉身離去。
他隻想快點奔赴到林芊花的身邊,好好地守著她,這輩子都守著她!
這邊急救的醫生也迅速退去,隻有一個女醫生安慰似地拍了拍流婉素的肩,說:“去辦手續吧!”
流婉素當然知道那是去辦什麽手續。
現在隻想感歎師姐真是厲害,三言兩語的點撥,這個薛海輝還真是照辦了。甚至,師姐連薛海輝會用什麽方法,怎麽下手都猜到了。不,準確地說,是算到了。
真不知道有這樣的師姐是福還是禍啊!流婉素想起當日在不昧今生酒吧裏鍾紅對薛海輝說的一番話,然後又看看此刻躺在病床上悄無聲息的薛海輝。
不知道是什麽心情。
所幸師姐弄來了一整套薛海輝的資料,包括他父母的相關資料。
也不知道用什麽方法弄到的,反正是齊全了。
萬事俱備,她流婉素便是那東風。
不,她是西風,是送薛海輝上西天的西風。
辦理好一切手續,她將薛海輝的遺體領走。
本來這個流程應該要耗費很多時間的,好在這個醫院的領導都清楚了徐一帆和這薛海輝的恩怨,巴不得流婉素早點將之領走。多少有些令人奇怪的是,這個女子麵色如常,並不見得有多麽痛徹心扉的悲傷。這個女人難倒其實並不愛這個薛海輝?也罷,誰讓這姓薛的搶了徐少的小情人啊!
大概這些醫務人員隻能感歎世風日下!還有,兩性關係,千萬不能太複雜!
不過這些醫務人員看錯了一個人,那就是流婉素。
這個女人,她愛薛海輝。而且,深刻得不動聲色。
然而,流婉素此時此刻最強烈的情緒不是悲傷,而是悵惘。
當年在日本初遇,匆匆一晤,隻道他將會與林芊花從此歲月靜好,她也做好了把這個夢沉澱在心裏的準備。誰知道,沉在心底的夢,竟然在不昧今生酒吧裏變成了一副畫,她常常想,什麽時候再重逢呢?沒想到的是,竟然這麽快就重逢了。
也許在日本遇見他的時候,他跌跌撞撞衝向林芊花,其實是衝進了她流婉素的生命裏。
命運無常,命中注定,或許他就是她的,一輩子,或者比一輩子更長。
命運的相交是如何開始的並不重要,隻要有愛,任何絕境都會峰回路轉。
一切盡在計劃中!
流婉素將薛海輝抱進她的轎車,趁著夜色,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