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八 第一團隊/王一生線⑩
我放平了呼吸，定定地看著尉文龍，放緩了語氣地道：
“文龍，你對我來說，是特別的。”
尉文龍的眼神依然沒有一絲絲的波動，他直視著我，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包新的紅棗，一把撕開，兩指夾出一枚，繼續往嘴裏塞紅棗，道：
“我對你來說，是什麽？”
我完全可以用讀心術讀取尉文龍的思想，可是在這一刻，在這一秒，我並不想那麽做。人的思想是一個混沌的係統，在開口說話前，無數的思想都是混沌彌散的，直到說出口的那一刻，腦海內那無數的雜念才會瞬間坍縮為一個孤單的選擇。
我想尊重尉文龍的自由意識，所以，我沒有讀取他的內心。
我的眼角餘光落在了一旁的狐仙身上，狐仙正細細把玩著她那耳側的滑潤鬢發，將發絲一根一根揉成卷兒，眼中流露出饒有興致之色。
我從狐仙那白瓷般的臉頰上收回了視線，一邊收回視線，一邊道：
“她是我的夢，而你……是我的影子，我的雙手。文龍，我不能沒有你。你對我很重要……對我的計劃，我的理念，我的理想，都很重要。我想，你沒有忘記我們的理吧嗎？”
聽到我的話，尉文龍消沉疲乏的眼角浮現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他聲音有些沙啞地道：
“從來沒有忘記過。”
尉文龍微微轉身，拉緊了他的灰色兜帽衫，道：
“我始終沒有忘記我們的理念……創造一個理想國度的理念。神無月也好，其他世界也罷，不過是擋在我們征程上的一塊絆腳石而已，我們……不會失敗的。黑格爾的哲學體係很完善，也很實用，但是我不完全讚同，但是他的幾句話我很喜歡：人類從曆史中所得到的教訓就是:人類從來不記取曆史教訓。
“一生，在遇到你之前，我和死了沒有區別。無聊地生存，渾渾噩噩地度日，百無聊賴地重複一天又一天和往常的我……往常千百年來那些飽食終日無所用心的窩囊廢一樣毫無意義的生活，可是你的出現，讓我的人生有了變化。世界是個複雜的係統，我隻是找個係統裏一個小小的協變量，現實的引力太重了，就算以我的才能，一個微小的協變量也不足以改變世界，就像是一隻斷了翅膀的信天翁，是飛不起來的。但是你的出現，讓我找到了另外一片翅膀，也看到了像伊卡洛斯那樣飛向太陽的可能性。這道無限輪回的人性曆史鎖鏈，也迎來了被斬斷的審判日。”
尉文龍是個寡言少語的人，他雖然才能過人，但是卻不善流露情感和才能，認識他以來，他很少像此刻說一大堆掏心掏肺的話。
尉文龍平淡地道：
“如果我死了，那也是為我們的理想國增加了一塊金磚，我不會後悔。《天局》的結局你沒有忘記吧？”
凝望著尉文龍那蕭瑟的笑容，我苦笑道：
“怎麽可能忘記。以身化子，勝天半子。”
尉文龍微微頷首，道：
“一生，如果需要，我無懼以身化子。而你，是那個落子的棋王。”
說到了此處，我已經再沒有理由阻止尉文龍。這是他的選擇，也是他
尉文龍輕輕揮了揮手，下一秒，一道披著金色袈裟的身影便出現在了尉文龍的身旁，和尉文龍並肩而立，此人，赫然正是圓照的原徒弟，如今的妖魔世界護法之一，圓空。
“先去機場，然後去腦力世界。”尉文龍頭也不回地淡淡道。“帶上神無月帶來的核彈頭。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尉文龍的身影消失在了我的麵前，而望著尉文龍消失的身影，狐仙的目色微眯，海風徐徐吹拂而來，吹得狐仙的一頭長發如黑色綢緞般橫空飛舞，狐仙輕抬玉手，將纖白的手指插入了側發之中，將亂舞至麵前的發絲捋到腦後，旋即對我道：
“王一生，你與文龍，已然明了雜草不除，良苗不長的理兒，卻在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一悟上，還欠了幾分火候。”
我笑著瞥了狐仙一眼，道：
“你是在說我和文龍揠苗助長？”
狐仙雙目凝定不動，直視著我，道：
“我是與你說無風不起浪、無雷不下雨之理。”
我笑道：
“可曾聽說過平地一聲雷？”
狐仙輕歎了一聲，徐徐搖頭，道：
“怕不是鬧到最後也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罷了。”
語頓了數秒，狐仙一身白裙嘩然散開，她緩緩自我身邊走過，如一梭白煙飄然擦過，隻聽狐仙那輕靈悅耳的聲音慢慢響起，道：
“罷了罷了，我有事先去。你看著辦吧。王一生。泥地趟路，快不得。”
“你去哪裏？”望著狐仙行將離開的背影，我皺眉問道。
“育人不得，唯有栽樹。去個老地方念念舊。不會礙著你的事。”狐仙聲音絲毫不夾雜情感，下一秒，她的身影一陣虛晃，便消失在了我的麵前。
一旁的玉狐仙子看得樂嗬樂嗬，她忍不住掩嘴偷笑道：
“認識大仙這麽久，還是第一次看到她有這般像女人的反應。”
貓女小夭在一旁小心謹慎而又略微打趣地道：
“狐仙姐姐……是不是吃醋了，嗬嗬。”
我掃了玉狐仙子一眼，道：
“你們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小夭急忙收斂了表情，變成一本正經的模樣，站直了身子，道：
“老大，我什麽都沒有說！什麽都沒有想！”
我淡然道：
“我對羅素式的人生沒有渴望，也對圖靈式的愛好沒有半點興趣。”
“知道知道，”司伏見不懷好意的聲音突然想了起來，“王隊你牢守的是儒家嚴格律己的慎獨精神，追求的是黑格爾式的理性世界。心懷是馬一浮‘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的境界。這個我們都懂，都懂的。不過嘛，叔本華和尼采也是滿嘴禁欲和女人可憎低級的人，至於叔本華是不是享樂主義的偽君子，尼采到底有沒有沾染梅毒而死，那就不得而知咯。”
我緩緩地道：
“未能實踐王陽明的知行合一，是他們的修行問題。”
麵對司伏見的調侃，墨隆補充道：
“我也懂的，哈哈，我們的王隊自然是覺得牛頓八十歲依然因為覺得沒人配得上自己而仍然是處男，希特勒到死前一刻才結婚是一件光榮的事。”
小夭一頭霧水地道：
“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麽？為什麽我一點都聽不懂。”
我當即摸了摸小夭的腦袋，道：
“無聊的調侃罷了，你還不需要懂，暫時也不需要學他們的模樣，做你自己就好。”
被我撫摸著小腦袋瓜子，小夭的臉頰上頓時浮現出了羞紅之色，她滿足而享受地向著我倚靠過來，小小的手挽著我的手臂，甜柔地道：
“嗯，老大真好。反正我笨，不需要懂他們。隻需要知道老大很厲害就好。老大最好了。”
我有些忍俊不禁，而就在下一秒，而在下一秒，我感覺到了尉文龍帶著圓空返回了我們的世界，落在了美國的舊金山。
前來我們世界的尉文龍自然在第一時間裏接收了重重心術的掃描，而另一方麵，同去的圓空也遭到了三名同樣境界的法師的包圍，這是為了防止圓空可能已經被腦力世界的人所操控。圓空乃是九劫的法師，如若他背叛了我們妖魔世界，那麽危險性就會非常高。
尉文龍的大腦和身體掃描數據都沒有任何的問題，但是還不能排除腦力世界的人在尉文龍身上偷偷藏了肉眼難以發現的武器的可能性，因此我收回了尉文龍的隊員權限，尉文龍依然沒有消失，天空中也沒有出現光點，尉文龍也沒有被動傳送回去，因此可以證明尉文龍並沒有成為腦力世界的人，身上藏著超過時代技術的武器的可能性也為零。
銀狐仙子讀取了尉文龍的思想後，道：
“從記憶結果來看，尉文龍和圓空成功了。他們成功把核彈返還給了腦力世界，甚至炸毀了妖魔世界的城市。而且，還得到了不少腦力世界的數據。神無月的天使對他們進行了攻擊，但是沒有能夠阻止他們逃回來。”
銀狐仙子將她讀取到了思想，利用傳聲術分享給了我，而我也通過尉文龍這一次行動的內容，了解到了尉文龍在腦力世界的所作所為以及腦力世界的結構。
從尉文龍觀測到的信息來說，腦力世界的城市布置和我們妖魔世界沒有太大的風格，都是典型的21世紀的建築特征，聳立起伏的高樓大廈，直插天際的電塔和麵積寬闊的對稱廣場。
如果說尉文龍的記憶並沒有被篡改過的話，那麽腦力世界的世界結構，可以說是簡單到讓人失望。
“文龍的記憶沒有任何的問題。”銀狐仙子道，“但是定時給予隊員權限存在著時間上的優先原則，所以也不能排除對方世界已經操控了尉文龍，定時讓尉文龍的記憶覺醒，定時給予他隊員權限，然後再進行坐標傳送軍隊的可能性。圓空法師的情況也是如此。”
“這一點沒有問題，我會給文龍植入新的記憶，”我說道，“利用勾魂術，就可以在尉文龍的記憶出現問題的第一時間裏讓他放棄隊員權限。當然，在那之前，需要將尉文龍放在安全的場所，並且取走他的隊員權限。”
銀狐仙子一手托著下巴，道：
“的確，就算尉文龍的記憶可以恢複，並且覆蓋被腦力世界控製的部分，但是這中間可能存在著一個時間差，這樣的時間差的存在，就不是百分之百安全的，還是有可能被腦力世界給有機可乘。”
銀狐仙子所說的話沒有錯，尉文龍就算反應再快，也隻是人類範疇而已，如果腦力世界那邊以極快的速度傳送軍隊送核彈或者其他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過來的話，摧毀尉文龍和他所在的區域，還是不成問題的。。
如果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就不得不放棄尉文龍了。
這也是這次尉文龍前去腦力世界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