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四 披風踏馬,叱吒天下
“你的身份之謎，沒有完全解開？”司伏見好奇地問道。
“沒錯。”美夜子淺淺地笑著。
司伏見半信半疑地道：
“既然如此，我們該如何確定我們是否解開了你的身份之謎呢？就算我們真的解開了，你也完全可以耍賴，不是嗎？”
美夜子彈了一記響指，道：
“這麽說吧，你們隻解開了我一部分的身份之謎，你們在自己的世界裏，找到了那個叫夜仔蘭的小姑娘。可是，那僅僅隻是我在你們世界的身份而已。我在其他世界，還有著另外的身份。”
“其他世界？”
美夜子點了點，眨著眼睛，道：
“沒錯啊。比如說，在魔法世界……我就有另外一個身份，那就是——時光女巫，美夜子。在魔法世界，我是個叫美夜子的女巫。可跟夜仔蘭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語畢，美夜子身上的服裝開始發生了變化，原本穿著黑裙的她，此刻卻換成了一件黑紫色的帶兜的大袖長袍，而美夜子的頭頂上，也戴上了一頂紫黑色的尖頂帽，看起來，就像是小孩子兒童故事裏的魔法師的魔法帽。
美夜子壞笑著道：
“雖然有著和夜仔蘭相同的基因，但是……我卻並不是夜仔蘭。我是魔法世界的美夜子，基因的相同……僅僅隻是巧合罷了。”
“除了服裝不同……你和之前的美夜子有區別？”一剪梅忍不住道。
“當然有區別啦。”女巫美夜子臉上浮現出了神秘的笑容，語畢，她手中浮現出了一根細長的黑棒，棒子頂端有一個黑色的六角星，美夜子轉了轉手中的魔法棒，六角星頓時發出了光芒，一連串充滿夢幻氣息的火球，頓時如同螢火蟲一般在這片空間之中飛舞了起來。
“在魔法世界，我就是美夜子，隻是美夜子。我是個自學成才的女巫，遊走在魔法世界大陸的各個角落，研製魔藥，鑽研魔法，發明魔咒……”
司伏見歎息道：
“所以，想要打敗你，就要破解你在其他世界的身份才行，是嗎？但是如果按照這個邏輯，隻要世界的數量是無限多的，那麽，你的身份就是無限多的。在我們的世界，你是個叫夜仔蘭的女孩，在魔法世界，你是女巫美夜子，或許在其他的世界，比如說偶像世界，你可能是一個著名的偶像明星。究竟哪一個才是你呢？如果這樣，那麽我們永遠都破解不了你的身份，你永遠可以否認某個世界裏關於你的身份設定。我們永遠不知道，到底‘美夜子’是誰，她來自哪個世界，她在哪個世界的身份才是真的。”
美夜子衝著司伏見甜甜一笑，道：
“這個嘛……就要靠你們自己動腦筋了。但是，我可以向你們保證，答案是存在的。如果你們繼續參加上帝遊戲，依然有機會，知道我真正的身份。關於我身份的謎題，就像電影的彩蛋一樣，隱藏在上帝遊戲的各個角落之中。”
聽到美夜子的話，我聽到尉文龍終究還是歎息了一聲。
“通過在不同的世界給自己設定身份。這一招……非常無賴。”尉文龍淡淡地道，“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隻有一個身份是真的。是吧？”
“沒錯。”美夜子沒有否認，“雖然我在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身份，我有不同的‘因’，但是，隻有一個身份是真正屬於我的。”
“所以，”尉文龍頓了頓，道，“隻要我們能夠推翻你在其他世界裏的身份設定，證明某個世界關於你的身份才是真的，我們，就找到答案了，是吧？證明一個推理是否正確，在邏輯上有兩種思路，第一種，是不斷地搜集證據來支持這個答案。另一個思路，是提出很多，但是有限的假設，然後不斷地將一個個假設推翻，那麽最後剩下的那個假設，就必然是正確的推理。”
穿著女巫服裝的美夜子開心地笑了：
“是啊，你說的非常正確，文龍。所以我說了，你們離真相，已經很近了。你們，已經走完了一半的路。但是想走到最後的終點……還需要排除其他錯誤的方向。你們證明了妖魔世界的我是夜仔蘭，可是，在其他的世界裏，也有其他的隊伍會得出和你們截然不同的推論，你們如何證明，你們才是正確的呢？這就是你們接下來，要做的。”
“所以，剛才的打打鬧鬧，不過是即興娛樂？”矮子聳了聳肩道。
“是，但不全是。”我說道，“至少，我現在明白了一件事。”
我凝視著美夜子那張掛著悠然笑意的臉頰，然後鄭重其事地道：
“那就是，美夜子，你是無法被從外部打敗的。但是這場上帝遊戲，卻是打敗你的辦法，哪怕是你自己，也會受到你所建立的上帝遊戲規則的約束。”
“嗯哼？”美夜子的臉上掛著無辜的笑容。
“剛才你使用同化能力時，已經暴露了這一點。”我說道，“你同化了玄牝，按理來說，你也可以同化我，而你也的確是這麽做了，但是，最後你卻沒有成功。這是因為你先前已經立下了‘在希爾伯特空間內我不會死’的規則。所以，你不能違反你自己設下的規則。上帝遊戲也是一樣，這個規則重重的上帝遊戲，就是你自己給自己設置的自爆開關。從上帝遊戲內部，利用上帝遊戲的規則，是打敗你的正確方法。”
聽到我的分析，美夜子快然地笑了，笑得就像是個天真無邪的孩子。
美夜子兩眼彎彎，雙手把玩著之前女仆裝時變出的雙馬尾，唏噓一陣後，道：
“王一生啊王一生，所以我說了，我很喜歡你。我就是喜歡你這股韌勁。”
那一刻，美夜子的雙眸仿佛秋月映照下的西湖。
“你能發現這一點，我非常開心。開心得就像是過節一樣。”
我皺眉，無比凝重地看著美夜子，道：
“給自己定下這種自我毀滅開關般的規則，所以，你舉辦上帝遊戲的目的，該不會……是想要自……”
“噓。”美夜子輕輕豎起了手指，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隨後柔柔一笑，“沒有證據，先不要亂說話哦。”
美夜子伸出手指，就好像在布滿了水霧的玻璃上畫圈圈一般，寫下了一片規則：
“好了，中場時間已經結束。作為揭發真相，我賜予了你們一點額外時間，但是現在，你們已經沒有額外時間了。你們現在看到的十條規則，是第二輪上帝遊戲的規則。”
“第一條規則，第二輪上帝遊戲的時間為一個月，這個過程中將沒有世界之書的攻略進度條作為時間參照。一個月的概念我之前已經描述過，不再贅述。如果在一個月時間結束時依然沒有任何一個隊伍毀滅，或者一個世界被消滅，則所有隊伍和世界都將被我美夜子本人所消滅。”
“第二條規則，第二輪上帝遊戲采用領事館規則。每個隊伍可以選擇前往其他的世界，以平麵半徑三百四十米的光圈投射到其他世界。同時光圈內會保持自己世界的物理法則，離開光圈進入光圈外，則會遭到其他世界物理法則的影響。但是光圈既可以固定在原地，也可以隨著選手的移動而移動。最後光圈甚至可以覆蓋對方世界的整個星球。但是光圈的覆蓋是相互的，對方可以覆蓋你的土地，你也可以通過疊加覆蓋讓被奪取的土地恢複原來的物理法則。但是這個過程中被破壞的物體無法再恢複。”
“第三條規則，如果其他世界的選手進入你們的世界，天空中會出現光點，代表入侵你們世界的選手的數量。但是不能用這種方式來傳遞任何密碼信息，如果用這種方式傳遞了一次信息，那麽作為懲罰，接下來的所有事件裏，其他選手進入你們世界時，你們天空中將看不到光點。”
“第四條規則，隊員交換原則。所有初始隊員可以在隊長允許後退出隊伍，加入其它世界的隊伍，一個隊員也可以同時成為多個世界的隊員，在成為多個世界隊員的情況下，一個世界毀滅後該多重身份隊員不會死。”
“第五條規則，所有世界的非隊員也可以成為隊員甚至隊長，也就是非初始隊員。但是非初始隊員無法進入希爾伯特空間。單個世界的隊員總數無法超過七人。非初始隊員隻能單人前往其他世界，無法攜帶其他可以獲得隊員權限的智慧生命體一起前去。”
“第六條規則，無論是初始隊員還是非初始隊員都可以攜帶大量物資去對方世界，物資在不離開光圈的情況下是安全的，但是離開了就不能保證安全。物資的攜帶量全看傳送者能否讓攜帶物資離開地麵，哪怕隻是一微米也算。比如一個人抱著一輛車的輪胎讓那輛車的一個角稍稍抬起，也算傳送。但是在市內傳送房屋全不行，因為房屋和地基是緊密結合的。但是如果是沒有和地麵接觸，而且質量輕到可以抬起來的塑料屋或者木屋，則可以傳送。”
“第七條規則，世界之書可以進行交換，如果世界之書落到了其他世界的人手裏，不論那個人是選手還是普通人，隻要在世界之書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就算被奪走世界之書的一方敗北。但名字需要獲得一個世界的隊長的真心承認，承認後不得再修改。”
“第八條規則，毀滅對方世界是消滅對方的一個辦法。世界毀滅的定義有兩點可選擇，第一，理論上所有可以獲得隊員權限的子民，但不包括初始隊員。第二，所有可以傳送光圈的本世界物理法則涵蓋的土地。如果自己星球上所有可以傳送光圈的土地都被對方世界的物理法則覆蓋，哪怕這個時間隻有很短的一刹那，也視為敗北。”
“第九條規則，世界之書被破壞也會導致書代表的世界敗北。這個破壞程度以質量減少一克為標準。該質量標準適用於所有的世界。雖然世界之書的書頁很多，但世界之書書頁被耗盡，則一個世界同樣會毀滅。”
“第十條規則，如果遊戲裏存在著將人複活的能力，那麽隻要該死去的選手在第二輪遊戲代表的一個月時間內複活，則其權限保持不變，但是第一次死亡之前的記憶依然會呈現在世界之書上，死亡與複活之間的時間段，屬於‘假死’狀態，如果在第二輪遊戲結束時假死狀態的選手依然沒有複活，則視為真死亡，如果有超過七名以上的選手複活，則以普朗克時間為計算按照複活順序來計算最後活下來的七名選手，如果存在七名以上選手同時複活，且這些選手中有人同時是四個世界的隊員，那麽所有的隊伍和世界也將毀滅。如果世界之書的書頁被某個選手的記憶寫滿，則該選手會成為植物人，除非他成為了兩個世界的隊員。”
“以上是第二輪上帝遊戲的十條規則，其餘的隱藏規則和衍生規則，則需你們自行探索。”
“假死規則……嗬，按照這個邏輯，哪怕所有的世界死得隻剩下一個人了，這個人同時是四個世界的隊長，但是由於其他選手都可能複活，所以也需要到最後一個月的時間結束後才能判定死去的那些人是真死還是假死嗎？”
美夜子露出了魅力十足的笑容：
“恭喜你發現了一條衍生規則哦。的確如此。當然，如果能夠複活人的能力被剝奪了，又或者，可以複活其他人的那個存在被消滅了，複活不再可行，那麽依然不需要一個月的時間結束再來計算幸存者的數量。因為一個人同時是兩個世界的隊長是可行的，隻要是以協議的方式達成的隊長權限轉讓，不算讓出隊長權限的一方敗北。”
美夜子的身後出現了一個緩緩旋轉的雙四麵體，雙四麵體一共有八個麵，其中五個麵散發著金色的光芒，但是另外三個麵卻是一片灰暗。
美夜子道：
“看到了嗎？這是你們可以選擇的大門。接下來，你們可以選擇其中四道發光的門中的一些門進入。”
“所以，一道門代表一個世界，其中第八道門代表的是希爾伯特空間……是麽？因為三個世界已經被滅了，所以，隻剩下四個了？”矮子懶懶散散地問道。
“嗯嗯嗯。”美夜子連連眨眼，點頭如搗蒜。
“一生。”尉文龍麵色寧和地看向了我，眼中帶著等待之色。“離開希爾伯特空間之後，你就無法再製造玄牝了。你之前製造出玄牝，是利用了希爾伯特空間能夠製造記憶中的物體的能力，包括生物技術、物理技術、空間技術等。但是在現實世界裏，製造出高科技的產品，以人類的物理、生物科技發展水平和產業鏈，那或許需要數十年甚至數百年。到了妖魔世界，你從金丹裏解析出來的知識，就隻存在於你的腦海裏了，卻無法化為實物。”
“這是遊戲規則，我已經很滿意了。”我淡淡地道。“目前破譯的所有金丹技術，都是十劫以下的。雖然我從希爾伯特空間觀察了曆史上的妖術師製造出了玄牝，但是曆史上沒有人達到過十劫，所以，如果能夠突破十劫……嗬，或許，會有一個新世界誕生。”
“對我來說，金丹隻是一條走向更高智力領域的階梯，而這條路，我還沒有走到盡頭。如果走到了那裏，我想，”我看了在旁邊微笑不斷的美夜子一眼，然後道，“這個女人，也終將不足為懼。”
司伏見苦笑道：
“這個女人可是理性之外的。你確定能駕馭得了？”
我笑道：
“誰告訴你智力等同於理性？智力，比理性高多了。當你將理性和邏輯等價於智力時，你已經限製了自己的智力。”
我緩緩地走到了雙四麵體前，然後看到了其中一扇門，道：
“回妖魔世界。不重之結，雖固必解。道之用，固其重。”
“真是可惜啊，短暫的相處時光就這麽結束了。其實，倒真想再跟你相處一會兒呢。”美夜子用手掌肉輕輕壓著左側臉頰，微笑著看著我。
“還會有機會的。”我淡淡地道，語畢，我毫不直視美夜子，就向著出口的方向走去。
“現在，你相信上帝了嗎？”當我從美夜子身旁走過時，美夜子不經意地問我道。
我放緩了腳步，回首看著美夜子。
美夜子不緩不急地道：
“還記得你回複我的那條短信嗎？那時候，你說，這個世界，沒有上帝。現在，見證了那麽多，你可改觀了？”
我沉默了半個節拍，然後淡淡地道：
“不會。”
頓了頓，我強調道：
“永遠不會。在神本就不在的世界裏，不需要上帝。”
“那還剩下什麽？”
“人。”我保持著聲線平如止水。“隻有人。人，才是這個世界的根本。”
“那……你覺得我是什麽呢？”美夜子問道。
“你？”我上下掃了美夜子幾眼，然後笑了一下，“不過是我達成理念的工具而已。我要感謝你出現在我的麵前，讓我的理念能夠提前得以實現。”
美夜子由衷地一笑，然後衝我做了一個開槍的手勢，毫不做作地道：
“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那可真是我最大的不幸。”我嗤笑一聲，不再多看美夜子一眼，然後以平穩的步伐，就這樣走向了眼前漸漸開啟的光芒世界。
金色的光芒如同一場秋雨，襲身而來，在光芒中，我的影子被無限地拉長、拉長，仿佛化作了無數的黑色光棱，匯聚向我背後某個看不見的焦點。
那一刻，我看不見前方的路，也看不見前方的人，在我的視野中，在我的腦海裏，在我的心中，有的，隻有光。
無盡的光。
像是狐狸尾巴般撩撥著我的光芒中，那個曾經讓我為之煩懣鬱頓、勞心勞力的女人之聲再次響起。
讓人心弦微澀。
……
“呐，王一生，你可知道在我眼裏，你像什麽？”
“我像什麽？”
“金翅大鵬雕。傳說，十萬神鷹方出一隻的雪隼海東青，十萬海東青出一隻大鵬雕。”那個女人說。“……你就是一隻海東青，一隻睥睨天下，認定了死理就一心向前衝，傲骨強氣，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海東青。”
“王一生，狐與鵬終究不同，狐死首丘，留戀家園，而鵬鳥，便是死，也終究是要怒衝九霄的。”
狐死首丘，鵬死雲巔。
但是那個女人隻說對了一半。
當初立誓披風踏馬，叱吒天下。
也曾一心飛渡霄漢，浪逐天涯。
可是鵬鳥已看倦了星空盡頭的滄桑寥廓。。
如今，卻也有幾分想家。
—————————————DEADORALIVEISSTILLUNKNOW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