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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 卻怎無言,口若懸河一場空

  “弗雷修,你什麽時候下來的?”我驚愕地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小家夥,剛才我還看到他在餐廳裏呢。


  “我看你的車還停在外麵嘛,所以知道你肯定沒走遠啦。”弗雷修一邊吃著手上的雪糕一邊說道,“嘻嘻,楊先生,要吃嗎?我讓馬白龍先生給我打包了整整一箱這樣的雪糕呢。”


  “打包了一箱?”我看著弗雷修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吃了一大驚。


  “是啊。反正他有鑽石卡嘛,隨便用pos機刷五六千塊錢他也不在乎啊。”弗雷修笑笑說,“他還讓服務生給他買了十套不同款式的衣服讓他試穿,他很有錢的啦。”


  我知道雪綺和馬白龍去的是主題式情侶餐廳,裏麵的雪糕和各種甜品都不是一般的貴,弗雷修說要讓馬白龍打包一箱,這簡直就是在把錢打水漂。


  “你怎麽可以這樣?你這樣太過分了哦,弗雷修。”我不禁摸了摸弗雷修的腦袋,“而且他怎麽會同意你的?”


  弗雷修眨眨眼睛:

  “因為我說楊先生你喜歡吃雪糕嘛,給我和雪綺姐姐都買了很多,完全不在乎錢。”


  聽到弗雷修的話,我不禁哭笑不得,這個小家夥真的是人小鬼大,古靈精怪,剛來我家那陣子還覺得他挺老實,現在我覺得他簡直就是個小小人精。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心裏卻沒有想責怪這個小家夥的意思。


  “那你怎麽一個人下來了?”


  “我說上廁所嘛,點了雪糕很快就先下來啦。”弗雷修一邊舔著雪糕一邊說,“楊先生,你很喜歡剛才那個大姐姐,很討厭那個男人吧?”


  “小孩子懂什麽,別亂說,快吃完雪糕,我們要回去了。”我笑笑說。


  “其實我也討厭那個男人,”弗雷修幽幽地說,“不過我更覺得他可憐。”


  “可憐什麽啊?真是小孩子。趕緊吃噢,今天吃這麽多,小心拉肚子。”我笑了。


  弗雷修藍色的眼睛眨動著:

  “可就是可憐嘛。你看那個男的,左耳的耳釘是日本的天然日本Akoya限量純銀耳釘,這一款耳釘是2013年2月11日在日本岐阜縣郡首次上市,日本外相岸田文雄是13年6日宣布放寬中國遊客日本簽證的措施的,考慮到簽證需要的時間,應該是他原來的女朋友在1月19日後日本政府放寬簽證限製去日本買的嘛,不然他哪來的錢去日本旅遊買耳釘。但是他左耳的耳釘很白還能發光,是純銀的,但是右耳色澤卻偏灰了,肯定是鐵做的,這說明他原來的耳釘掉了啊,我想他這個人啊,既馬虎大意,虛榮心很強,還喜歡追求刺激,他很喜歡飆車吧,你看他的跑鞋腳尖都有很多折痕了,這說明他經常把兩隻腳分開加在摩托車左右兩側的踏板上,然後為了緩衝因道路路麵產生的衝擊,用腳尖部位踩著踏板才導致的。他啊,想炫耀打扮自己,身上又沒有錢買新的耳釘,就找鐵匠做了個鐵製的仿製品嘛。我想他跟原來的女朋友發展肯定不順利,已經分手了。”


  我呆呆地看著弗雷修,簡直就像是在看一隻小怪物。


  弗雷修卻是不以為意地看著我,繼續說:

  “而且啊,他肯定是傍晚的時候去理的朋克頭,剛才肯定是去KTV了,在那裏他肯定碰到了不太高興的事,讓他很自卑,然後就第一時間趕來接那位大姐姐了。”


  “你……怎麽會知道這麽多?”我愣愣地看著弗雷修。


  弗雷修卻露出了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你要仔細看嘛,他留的是朋克頭,可是他剛才說騎的是摩托車來的啊,他那樣的發型如果騎摩托車早就散亂了,所以他肯定是先騎車到了附近的CBD區塑發,然後他就去跟他的老大哥吃飯了,吃飯地點是這附近最高檔的餐廳,吃完飯之後他們去了KTV包了個包廂,在那裏他的老大哥給了他煙,讓他唱歌,可是他唱歌不好,看他老大身邊又帶了好幾個漂亮的女人,他很嫉妒,又很自卑,然後就想到了那位叫唐夢嫣的大姐姐,就趁著KTV時間快到趕過來接人了。KVT和酒店距離這個商場都不會太遠,KVT又是計時的,所以他才會這麽準時來接送。如果稍微遠一點的話他頭發肯定吹亂了嘛。”


  這真的是我認識的弗雷修嗎?我不敢置信地看著弗雷修,看著他說出這番話:

  “弗雷修,你怎麽回事……你一個小孩子,怎麽懂這麽多?”


  弗雷修看著我,撇撇腦袋:“很多嗎?因為我喜歡看報紙看新聞啊,而且James先生教我中文教的很認真……”


  我呆呆地看著這個小家夥,卻感覺有點看不透他了:

  “那你怎麽知道那個人去了KVT不是去喝喜酒了呢?”


  “因為你們中國人喝喜酒都是一包一包發煙的嘛,如果他是去喝喜酒了,一來穿著肯定會隆重一點,二來嘛,他剛才抽和天下的時候肯定是拿出一包不會隻有一支了,和天下平均價格是3500元一條吧,他隻有一支煙,說明是別人隨手丟給他的,這隻能是哪個很有錢的少爺吧,他的收入不高,肯定人脈不好,如果對方是大老板,那他的就業問題肯定也容易解決了,所以肯定是大少爺了。那個人應該是他的老大哥之類的吧,挺有錢的,身邊的女人肯定也不少了,這刺激了他,所以他一到點就離開KTV來找唐夢嫣大姐姐了。不過啦,楊先生,你放心啦,唐夢嫣大姐姐她心情不好,他的心情也不好,他可能會對唐夢嫣大姐姐提出一些肉麻的要求,但是女人心情不好的時候對那方麵也是很冷淡的,唐夢嫣大姐肯定會拒絕他,所以今天他們回去之後肯定要吵一架的,就算是分開也不一定的。所以你應該高興才對。”


  我彎下腰,無比嚴肅地看著弗雷修,這種話,絕對不是這個十來歲的外國小男孩能夠說得出來的,再聰明的外國小男孩也不可能單單七天就學會這麽流利的中文,而且還懂這麽多連成人都根本不知道的知識。


  “弗雷修,你……到底是誰啊?”


  “我是弗雷修啊。”小男孩天真無邪地看著我,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


  “不可能,你怎麽懂這麽多?”我認真地盯著弗雷修看。“而且你的推理能力,哪裏來的?”


  “是James先生教我的啊。”弗雷修認真地說,“我想像James先生那樣當個國際警探,James先生說我如果從小努力的話,可以當個側寫師。就教了我很多的東西。”


  側寫師?我好像在哪裏聽到過這個職業,愣神想了一會兒,我才隱約想起來,月子似乎跟我提過,所謂側寫師,全名就是犯罪心理側寫師,側寫師是通過對作案手法、現場布置、犯罪特征等的分析,來勾畫案犯的犯罪心態,從而進一步對其人種、性別、年齡、職業背景、外貌特征、性格特點乃至下一步行動等做出預測的一門職業,專門輔助破案的。


  “側寫師……那你為什麽想要當側寫師呢?”


  弗雷修滿臉喜悅地說:

  “因為James先生說,如果一個人的側寫能力發揮到了極致,他就可以側寫整個世界啊,過去,現在,未來,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比上帝還厲害。這樣不是很好玩嗎?”


  我不知道這個神奇的小男孩說的話有幾分是真的,如果他說的都是真的的話,那我之前真是太低估他了,他的聰明程度遠遠超過了同齡的孩子吧。當然,更有可能的是,這個小家夥完全就是亂說的,他剛才說的那些看起來像是推理的東西,隻是他想象力豐富說的胡話。


  我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腦袋,說:


  “弗雷修,如果你真的想當個側寫師的話,那叔叔很看好你,叔叔我覺得你很有天賦,繼續努力吧。”


  “嗯。謝謝你啊,Mr楊。”弗雷修溫煦地笑著,那笑容純真的像是雨後的太陽。“楊先生,我也很看好你啊。”


  “哈哈,看好我什麽啊?”我一邊牽著弗雷修的手走出商場,一邊問。


  “看好楊先生你是個好人啊。”弗雷修直白地說。


  “好人?”


  “是啊,楊先生,我很喜歡你哦。”弗雷修睜著大大的眼睛,“請我吃好吃的,陪我買棋,陪我看電影,還請我吃冰激淩。你真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啊。”


  “哈哈,叔叔我是好人……?”我忍不住笑了。我是好人嗎?我從來不是。


  我早就過了小孩子用善惡是非來看人和這個世界的時光了。這是每一個人從孩子到成人的必然過程。


  “嗯。你是我見過最好的人。楊先生。”弗雷修說,“因為你願意為了你喜歡的人的幸福,犧牲自己的幸福啊……對於一個人來說,這是最偉大的品質了啊。所以比起能打100分的馬白龍先生,我更喜歡楊先生你。”


  聽到弗雷修的話,我不禁覺得有點樂了,這個小家夥總是能說出讓我吃驚的話來。


  “馬白龍100分?”


  “嗯!”弗雷修點點頭,“我喜歡給我看到過的人打分啦。馬先生是100分,因為他是個很完美的男人嘛,完美到就算我哭著讓他去預約一家米其林三星店他都也會立馬去吧。”


  “你這小家夥啊,嗬嗬……那剛才那個朋克頭的男人呢?”


  “他啊……30分,不及格吧。”弗雷修吐了吐舌頭說。


  “那……我呢?”我試探著問。


  “80分吧。”弗雷修雙手抱著腦袋說,“不過楊先生你別擔心啦,因為比起100分的馬先生,我更喜歡你。”


  “毛頭小子,盡說些老氣橫秋的話。好了,趕緊回家洗洗澡吧,看你頭發都亂成什麽樣了。”我越發覺得弗雷修這個小子有點意思,看來西方人人均壽命比中國人低,所以小孩發育也比中國孩子早,心理年齡也比國內的人成熟一些,弗雷修這個小子明明不過十來歲年紀,但是卻已經能夠操著一口俏皮話,這讓我想起了《小鬼當家》裏的小鬼頭凱文。


  回家前我又折回了之前雪綺跟馬白龍所在的情侶餐廳,我看到馬白龍已經換上了新的褲子,雪綺還幫他提了幾件,本來想跟他們打個照麵的,我也好送雪綺回去,但是遠遠看到雪綺和馬白龍兩人一副言笑晏晏的樣子,我卻突然卻步了,我靜靜地看著他們,卻發現他們兩人之間根本就沒有我插縫的餘地。


  最後我還是牽著弗雷修的手,一路帶出了娛樂場,上了車。


  “楊先生,為什麽不跟他們打招呼呢?”弗雷修坐在副駕駛座上問我。


  “我過去,會給馬白龍太多壓力的。你太小,以後就懂了。家長出現在談戀愛的男女麵前是一件很尷尬的事。”我一邊提速一邊回答弗雷修。


  弗雷修隻是側著腦袋看著我,也不知道他聽明白了沒有,這個小子做事完全沒法預料,我其實挺擔心要是我再拉著他去見馬白龍,他又會搗亂。


  話沒說完,我居然接到了雪綺打來的電話,她肯定是見我一直沒有跟他們見麵所有打電話問問我,不過我狠下心來,當做沒有看見,沒有去接。


  到家門口的時候我正好碰上了回家的月子和James,借著遠光燈,我看到他們兩道身影緊緊地挨在一起,並肩走著,月子那黑黑的長發披散著被夜風撫弄地時起時落,飄飄揚揚,像一麵柔軟的黑色緞旗。而James腰細腿長,身材挺拔,骨骼勻稱,看背影就給人一種剛毅可靠的感覺。


  他們真的很配呢。


  看著月子和James依偎前行的背影,我的心劇烈地抽搐著,但是嘴角卻不由得掀起了一絲釋然的笑意。


  就好像一直掛在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地了。


  可是,為什麽,我的心卻這麽痛?

  為什麽,我的眼角,卻有淚水滑下?

  月子意識到了我的車燈,輕巧地轉過身來,笑著朝我招招手,我也笑了,雖然知道月子看不到我的笑容。


  回到家後,月子問了我和弗雷修晚上的經曆,我簡單交代了一下,說是去看電影了,月子會意地點點頭,然後說要回去洗澡,轉身前,月子留下了一句讓我心頭一顫的話:

  “哥,看來那部電影真的很感人呢,你都哭過了哦。”


  聽到這句話,我的心像是被針紮了似的一顫,然後急忙用袖口擦了擦。我本來還想辯解兩句,可是月子已經轉身走了,走到盤旋樓梯口的時候,月子朝我使了個眼色,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看得出來,她今晚過得很開心。


  James坐在大廳裏喝茶,我坐在他和弗雷修的中間,我跟他兩個人一時間都沒有怎麽說話。沉默了很久後,我才說道:


  “James,今天晚上,跟月子玩得開心吧?”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得很平靜自然。“你覺得……月子怎麽樣?”


  James有些尷尬地笑笑說:


  “楊先生,月子真的是個很好的姑娘,舉止優雅,比我想的還要優秀……不過她的心思真的好縝密,不好對付呢。”


  我笑笑說:


  “沒關係,慢慢來,她就是這個性格,其實,她隻是看起來很精明,有時候犯起傻來也很糊塗可愛的。我知道她的性格,她就是喜歡在平時裝能幹,她內心還是個小女孩。如果你要追她的話,也不用太刻意,自然一點就行了,她這個人,其實不怕文化隔閡的,因為她什麽都懂,什麽都可以談。因為這一點,所以我對她很放心。”


  James有點沉默,好一會兒,他才說:“謝謝你,楊先生。”


  謝謝你。這三個字,雖然簡單,但是我知道這裏麵包含著什麽。


  這是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的托付,還有另一個男人對那個男人的承諾。


  我對James笑了笑,沒有繼續多說什麽,我隻是端起了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茶水入喉,我才發覺,茶是苦的。

  James似乎覺察到了我的心事,藍藍的眼睛盯著我看,為了不被James看出我的心思,我急忙轉移了話題,說:

  “對了,今天我才發現弗雷修這個小家夥真的很聰明啊。”說著,我把買服裝時碰到的事告訴了他,還誇讚弗雷修說他簡直就是個小小的偵探。


  James卻是不以為奇地說:


  “哈哈,其實弗雷修隻是想象力比較豐富而已,並沒有那麽強的推理能力,他說的那些我覺得隻是他把自己知道的知識隨便拿出來亂說而已,算不上真正的推理。不信,你看我問問他。”說著,James拿起了一隻瓷杯放到了弗雷修的麵前,問弗雷修說:


  “弗雷修,把你從這隻瓷杯裏看到的故事告訴我。”


  弗雷修睜大了藍色的眼睛看著James手裏的杯子,然後根本就沒有任何思考時間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細膩通透,器型美觀典雅,條紋藍如深海,瓷麵勻淨,不流不裂。這樣的杯子有三隻,另外一套卻少了一隻,而且這一款風格樣式和其他套式杯子花紋格格不入,應該是原先的那隻落地碎了之後才想買幾隻來補充的,但因為是一套。買的時候肯定很隨便,沒有考慮到花紋和整體搭配,隻考慮到了性價比不錯,拿得上台麵,但是沒有考慮本身的真偽,我想那天楊先生肯定是帶著雪綺姐姐去逛交流市場,碰上瓷器市場搞甩賣,店家向楊先生推薦了這一款杯子,雪綺姐姐拉著楊先生左顧右盼,楊先生目光都在雪綺姐姐身上,沒在意店家說什麽,覺得價格不錯就買下來了。店家會搞大甩賣是因為他在08年9月16日A股上證綜指昨失創新低那天資產被套牢,用來儲備還房貸的錢血本無歸,無奈之下靠賣瓷器補貼家用,但是店家並不是老手,他祖上幾代都是景德鎮瓷器專賣店大戶,但是傳到了他這一代他就不務正業,老祖宗的手藝和眼光都沒有傳下來,隻知道走歪門旁道賺錢揮霍,卻又急功近利做事粗糙。而他之所以會股票大虧則是因為08年16日美國第四大投行雷曼兄弟15日宣布將申請破產保護導致花旗銀行的巨虧帶動國際投資者對美國金融體係的擔憂驟然加劇,引發美林甩賣全球股市暴跌導致A股受挫但其背後是華爾街五大投資銀行的幕後博弈,雷曼倒閉,美林被收購,摩根士丹利和高盛成為最後贏家提高金融界話語權於是導致熱歐美金融市場金錢外流中國股市熱錢流入外資虛高泡沫撐大而中國政府通過持續持債保持國際外語權利用發放美國國券避免熱錢流出導致的金融大廈崩塌但是美方看出中國金融暗牌於是民主黨10年11月13日開啟量化寬鬆政策放開貨幣市場加大熱錢外溢收取國際利差抬高中國等亞洲國家通脹率提高進口石油成本削弱中國製造業成本威脅最終造成了14年年底量化寬鬆結束後中國製造業下行壓力增大,天津港國際物流中心區域內瑞海公司所屬危險品倉庫因受經濟下行壓力交易量下降貨品更替周期延長危險品堆積發生爆炸而人民幣貶值之後促成中俄聯合軍演中方軍方公開轟6K戰神轟炸機部隊也導致了日本一顆土豆價格上漲到了108日元社會的不穩定加快了醫藥改革推出藥品市場利潤下降楊先生的三鑫製藥公司季度報告環比下降唐夢嫣姐姐的前男友的製藥公司被查封唐夢嫣姐姐因就業壓力回市工作於是在今晚碰上了心事重重不想待在家裏看公司銷售額和股市下坡線而想出去散心的楊先生……”


  “夠了,夠了,停。”我幾乎是抓著弗雷修的胳膊搖停了他喋喋不休的話語,弗雷修幾乎是一口氣說出這像海濤一樣含著驚人信息量的話語的,他說的所有內容我記不清,但是他說的這些東西,已經完全顛覆了我的三觀。


  弗雷修笑著道:


  “順便一提哦,每個國家經濟下挫和娛樂業的繁榮是成反比的,失業率的上漲導致民眾可以抽出原本工作的時間去電影院等娛樂場所。馬白龍先生的公司業績上浮馬白龍先生出手大方約會雪綺姐姐也是因為他們白馬娛樂集團季度業績表現不錯的緣故吧。”


  我愣愣地看著弗雷修,而James則是聳了聳肩,攤開手看著我,苦笑著說:


  “楊先生,你不用相信這個小鬼的話的,他就是喜歡把一些無關緊要的碎片信息胡亂組合串聯在一起亂說一通,有時候雖然能說對,但是大多數時候隻是想象力豐富的胡扯罷了。你不用太當真。”


  “這是……胡扯?”我看著James又看看弗雷修,徹底傻了眼。


  “是啊,我覺得是胡扯。”James笑著說,“除了想象力豐富或者一些會導致思想混亂的精神病,我想不出給出弗雷修這種情況的解釋。弗雷修說的東西,很多既不能證實,也不能證偽的。所以楊先生,你不用太當真的。”


  不用……太當真?


  這怎麽不可能不當真!


  我還是愣愣地看著弗雷修,可是這個小家夥卻朝我吐了吐舌頭,然後從沙發上跳下來,舒展著手臂腰肢,打了個哈欠說:


  “身體黏黏的,好不舒服哦,我先去洗澡啦。”說著,蹦蹦跳跳打著飽嗝朝著二樓的房間走去。


  看著這個小男孩纖瘦又矮小的背影,我心裏的浪潮卻是洶湧澎湃,怎麽也平靜不下去。


  側寫師,能夠側寫出周圍的事物、環境,人的細節,而側寫師的極致,則能夠洞悉這個世界上的一切,甚至知道過去、現在和未來的一切。


  但……如果弗雷修說的並不是簡單的胡扯,而恰好都是真相呢?


  那他,豈不是活著的上帝?

  至少,我還是很清楚地記得,茶幾上的這隻瓷杯,的的確確是我和雪綺在瓷器市場買的。那天,雪綺拉著我的手,在瓷器市場上逛來逛去,指這指那,她急著買一隻用來種花的瓷盆,所以我也就沒有心思去看瓷杯,隨隨便便就買了幾隻來彌補家裏之前被我打碎的那一隻。


  在這一件事上,弗雷修顯然完全說中了。


  正跟James說著話,外麵就傳來了車輪聲,接著又是關門聲,之後我就看到雪綺從正廳門走了進來,臉上紅撲撲的。看到她的樣子,我裝出不在意地說道:

  “回來了啊,電影好看嗎?”


  “嗯。還可以。”雪綺用手扇著風走到了我的麵前,“爸爸,你剛才也去看電影了,跟弗雷修一起?”


  “嗯。”我支吾著,“弗雷修那小家夥說碰到你們了,你們不是去另外一家影城麽,怎麽去了那家?”


  “哦,因為另外一家被人包場了啊,”雪綺有點掃興地說,“但是都已經出門了,回來又不劃算,就趕去另外一家看了。爸我剛才打你電話你怎麽不接?”


  “這個……”我一愣,但是很快隨便找了個借口“去看電影嘛,手機放車上了,就沒看到。”


  這個理由也說得過去,雪綺也沒有多想,說道:

  “這樣啊,那我去洗澡了。”看著雪綺要轉身,我突然問道:

  “綺綺,你剛才跟馬白龍去情侶餐廳了,是吧?”


  被我這麽一問,雪綺頓時頓住了腳步,有些緊張地轉過頭來看著我,然後嗯了一聲,點了一下頭。


  “就是喝了一點飲料……哦,對了,馬白龍本來還想托人運一箱雪糕回來,不過我說不要就讓他退了。”雪綺有點語無倫次地說道,每次被我問到她和馬白龍之間的事的時候,她看起來總是有點緊張,好像怕我誤解似的。


  “嗯,就喝了點飲料,沒做別的?”我審視著雪綺的眼睛問。


  雪綺有點不敢直視我的眼睛,她兩隻手挖著指甲蓋,最後小聲說:


  “嗯……沒有。”


  “去洗澡吧。早點睡,明天還要上課。”我當然是知道雪綺和馬白龍之間差點就吻在一起這件事的,但是雪綺現在顯然是隱瞞了這件事,看到我沒什麽表示,雪綺就轉身回房間去了。


  看似不平靜的一天就這麽平靜地過去了,那天晚上,雪綺睡得很晚,大概是情緒比較激動的緣故吧,我看到她身子縮在被窩裏玩手機,也不知道是在和誰聊天,我覺得最有可能的是馬白龍,要不就是她的那些同學和拍廣告的朋友了。我打開微信,看著我名單上那寥寥無幾的幾個名字,心裏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失落感。


  點開朋友圈,我看到雪綺上傳了一張在電影院拍的照片,下麵是數十個點讚和一長串的回複,雖然大多我看不見,但是從點讚數我也看得出雪綺在班上的人氣之高。我打開我的朋友圈,看著我五天前發的那則信息,至今隻有個位數的點讚。


  看著那個位數的回複,我突然一陣苦笑,心裏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孤獨感。


  那種感覺,就好像我被世界拋棄了一樣。


  有人說,每個人活在世上,都有他自己的一片小世界,朋友圈代表一個人所擁有的真心朋友的多少,也代表他擁有的世界的大小。


  在我不知道的日子裏,雪綺的人氣,早已經超過了我,她已經有了比我大得多,也精彩得多的世界,而我的世界,和她比起來,是那麽的小。


  如果有一天,我再也看不到她微信朋友圈裏的任何一條回複,那就意味著我和她的世界再也沒有交集,雪綺,也就會徹底離開我了吧。


  越是想,我的心裏就越是有種刀割一樣的感覺,最後我隻能關上手機,打算熄燈睡覺。熄燈前,我想到了那本《平凡世界》,拿出來看了一眼上麵的進度條,每天睡覺前看一眼進度條,已經變成了我的習慣。


  完成度:40%。


  進度條上這樣寫著。


  我明明記得昨天晚上這進度條才隻有20%呢,沒想到今天卻直接翻了倍,到了40%,這難道是因為今天雪綺跟馬白龍去約會,讓她情緒亢奮的緣故嗎?


  到了這一步,再也沒有什麽可以懷疑的了,想要拯救這個世界,完成進度條,就隻有我放走雪綺,讓她獲得幸福。


  可是,誰能給雪綺最大的幸福呢?

  今天,我得到了答案。


  馬白龍,隻有他才能給雪綺最大的幸福。雪綺是屬於他的,而不是我的。


  就算我千萬個不願意,但是也改變不了這個結局。


  那麽……接下來的幾天裏,怎樣才能讓進度條繼續上漲。


  理智告訴我,其實答案已經很明白了。


  那就是想盡一切辦法,讓雪綺和馬白龍在一起,如果有必要,甚至還要讓雪綺和馬白龍定下婚約,甚至有肌膚之親……


  可是,那可能嗎?

  對我來說,我……做得到嗎?

  想到雪綺光著身體和別的男人糾纏在床上,氣喘籲籲,撫摸著別的男人的背脊,嬌嗬說別的男人好厲害的景象,我的心頭就會升起一股無形的怒火。那種感覺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但是我就感覺自己的身體裏好像有一頭猛龍在咆哮,在阻撓著我,無論如何都不讓我去接受,甚至連想都不讓我去想。


  腦海裏一旦產生亂七八糟的想法,心情就安定不下來了,那個晚上,我也沒有怎麽睡好,心裏想著種種種種,好的壞的,什麽事都有,差點就失眠。


  三更半夜的時候,我感覺自己的被子被掀開了,一個軟軟的身子鑽了進來,借著窗外的城市景觀燈轉頭一看,發現居然是雪綺,我看到雪綺黑溜溜的眼睛,我嚇了一跳,盯著她道:


  “綺綺,幹什麽啊,這麽遲了還不睡,跑到我床上來?”


  雪綺縮著身子,手抓著被子,嘻嘻笑道:

  “別吵啦,不幹什麽,就是有點睡不著,還是這張床舒服,以前在這張床上一下子就能睡著了。”


  雪綺的話把我說的一愣,的確,小時候雪綺是跟我一起睡覺的,那時候她睡在這張床上,縮著身子,兩隻手貼著我的背,膝蓋頂在我的臀骨上,總是一下子就能睡著,而且還很死。到了現在估計她還是習慣這張床的,有時候我晚點回家來,也看到她躺在我這張大床上看電視。


  借著昏弱的光線,看著雪綺縮著身子和拳頭的可愛模樣,我的心裏突然產生了一種想要把她抱在懷裏的衝動。我真的好想把她抱在懷裏,像是小時候那樣玩弄她,可是現在時光過去了,一切都不可能了。要是我現在再去捏她的小屁股,估計雪綺會狠狠踢我一腳吧。


  想著想著,我聞著雪綺的發香,感到一陣口幹舌燥,手頭居然真的有點癢了,轉頭看著雪綺麵對著我,腦袋靠在我背脊上的模樣,我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那柔嫩細膩的大腿,結果立刻遭到了雪綺強烈的反抗。


  “幹嘛啊,有病啊,睡覺!”


  雪綺用手指甲狠狠刻了刻我的手背肉,我裝出很痛的樣子大叫不已,雪綺立刻鬆開了。我得意地看著雪綺,但是雪綺也看出我是在裝,結果又用腳丫子踢了一下我的腳腕,然後轉過身去,縮著身子,用穿著露肩背心的背和小屁股對著我,好像那能夠保護她自己似的。


  看著雪綺還是和以前一樣的樣子,我心裏竟然有幾分的安慰。但是和小時候比起來,雪綺現在的魅力更強了,小時候的她雖然可愛,但是稍微碰一下就會哭,像是一隻瓷杯似的讓人不敢多碰,但是現在的她更像個少女了,不但人長得更漂亮,而且更有女人味了,所謂女大十八變,十六歲的雪綺已經開始變了,她變得連我這個當爸爸的也開始有點抵擋不住誘惑。有時候,當我習慣性地拍她的小屁股時,連我自己都弄不清這是受到我自己欲望的趨勢,還是雪綺小時候時我拍她屁股遺留下來的習慣了。


  有時候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定義我和雪綺之間的關係。


  我既是她的爸爸,但是更多時候,我也是她的哥哥,有時候我還是她的玩伴,也是她從小到大以來最親密的人。


  我不知道雪綺對於我來說算什麽,女兒,妹妹,情人?我自己也不清楚,我不知道雪綺心裏清不清楚。

  但是,至少,這一刻,我感覺這種關係,還算不錯吧。


  “爸爸……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朦朦朧朧中,雪綺突然問我。


  聽到雪綺的話,本來有點犯困的我,頓時睡意全無了。


  “嗯?怎麽說啊?”我裝作不知情地問。


  雪綺還是背對著我,語氣輕得就像是在做夢。


  “要是在以前,爸爸你肯定不會同意我跟馬白龍去看電影的……你知道我們一起去情侶餐廳……肯定會很生氣……我想你肯定會那樣的……”


  “哈哈,我有那麽凶嗎?”我笑笑。“說的我跟老虎似的,要吃了你啊?”


  “可是……爸爸你就是那樣的人啊。”雪綺小聲說,“爸爸你那樣才正常……現在你的樣子……讓我總覺得你好像心裏很生氣,但是卻還在忍著……這樣一點都不像你了……”


  雪綺的話像是一道斧子在我的心裏劃過。果然,雪綺還是了解我的性格的,她終究還是看出來了,我這段時間裏,性格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其實我自己也很清楚,雪綺不是傻瓜,她總會看出來我的行為不太對勁的。


  我咽了口水,笑笑道:

  “嗬嗬,哪裏不像了?難道我像以前那樣摸你小屁屁就像了,啊?綺綺,是你想多了你。爸爸隻是看你長大了,不該再像以前那樣對你管太多了。隻要你自己過得開心,我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綺綺,我問你,今天你玩得開不開心?你實話實說。”


  雪綺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我見她輕輕點了一下頭:


  “嗯……挺開心的……”


  “這不就好了?我呢,隻要你自己每天心情開開心心的,別整天悶在家裏苦著張臉,也就滿足了。綺綺,你也長大了,也是時候學懂男女情感了,早點找到個可靠點的男朋友,那樣就算爸爸不在了,你也有人照顧,這樣我也就沒有什麽可以擔心的了……”說到最後,我再也說不下去了,喉嚨裏像是卡了什麽東西,聲音一下子斷了。


  “爸爸你在亂說什麽啊,什麽叫你不在了……就算我以後……真的有男朋友,你也還是我的爸爸啊,我們還是一家人,又不是見不了了……”雪綺聽到我的話,似乎想到了別的地方,話音也有點急了,但是我隻是笑笑,沒有說什麽,因為就算我說了,那也沒有用。


  很快我就沉沉睡去,又朦朧醒來,一個晚上就這麽過去了,雪綺一大早要上學,我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在洗手間裏刷牙了,而我已經請假不去上班,就在家裏守著《平凡世界》的書。我不想把上帝遊戲的事告訴雪綺,因為我擔心讓雪綺知道了真相,恐怕上麵的進度條就全都功虧一簣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政府,但是最後我還是放棄了。首先我不知道該怎麽把這件事告訴政府,說了該怎麽讓他們相信,一般人聽說什麽上帝遊戲都隻會把我當成白癡吧。另外一點就是我害怕如果國家介入我和雪綺之間的生活的話,恐怕我們這樣平淡的生活就徹底被打破了,雪綺可能也會失去她這個小小的家吧,她沒有別的親人,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如果她的幸福值下降了,恐怕進度條也會歸零吧。


  不管怎麽樣,至少在進度條上的數字變成一百之前,我還想維持住我和雪綺之間的關係,穩住這個小小的家,維持住這份平平淡淡的生活。


  本來,我的確是這麽想的。


  但是隨後到來的暴風雨,卻是徹底撕碎了我這天真的妄想,把我、雪綺,乃至月子和所有人全都卷入了萬劫不複之地。我們所有人都無法逃脫這場暴風雨,隻能夠在風雨中不斷地掙紮、抖索……


  這場暴風雨,是從兩天後雪綺的那一張不及格的考卷開始的。


  看電影的那一夜之後的第二天,我們都算過得很平靜,弗雷修還是沒有跟家人聯係上,月子則開始把她的臥室布置成了畫室,有空的時候跟我們商量一下以後的安排。中午的時候,雨慧來了一趟,說她已經來了一趟,她已經報了去日本的旅遊團,再過三天她就要去日本了。對於這件事,我有點愧疚,但是又很感激,雖然我覺得恐怕雨慧不會有很大的收獲,但是她去一趟,也總比不去要好。


  我和月子都挽留雨慧吃飯,但是雨慧卻搖搖頭,一臉平靜地說她要回去繼續忙,做一些準備。看著雨慧轉身離開的身影,我實在有些過意不去,我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說:


  “雨慧,我不知道該怎麽說……這幾天……應該說是這幾年,都謝謝你了。”


  雨慧一臉平靜地看著我,三秒,她點了一下頭,用機器人似的語氣說:


  “不用。”頓了頓,她說,“你過得好就好。”


  你過得好就好……


  這句話像是一記榔頭在我的心口一敲,我愣住了。


  雨慧隻是看了我一眼,然後她就轉身走了,看著她幾根短發被輕輕吹動的樣子,我突然感覺到她……說不出的落寞。


  我想挽留她,可是,卻找不到能夠挽留她的話。每次我看到雨慧那水一樣的眼眸時,我都會感覺她這麽做是有道理的,她之所以不留下,要回家,肯定有她的原因,這麽一想,不管什麽話到了嘴邊,都像是卡殼了一樣說不出口。


  我和雨慧可能嗎?

  我曾經不止一次想過這個問題。我想,我和雨慧是有可能的,但是,我和她之間的關係卻總是缺少一把火,每次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感覺和我站在一起的是一座塑像,我們之間的感情應該算是朋友,交情可以,但是卻總是那麽淡淡的,像冰水一樣,總是熾熱不起來,隻能溫溫吞吞的一點一點艱難地寸進。


  我和雨慧是兩隻烏龜,朝著彼此的感情領域艱難地爬行。


  有可能,一爬就是一輩子吧。


  從能力來說,雨慧不弱於月子,甚至比月子還要聰明,但是她卻不善於表達,更不擅長對待感情。而我,也是個不擅長怎樣溫養感情的人。


  也許,這就是我們到現在幾年了也隻是朋友關係的原因吧。


  那天下午,看著陰沉沉的天空和天上那越來越近的不詳建築,我和月子商量了一下關於要不要把《平凡世界》這本書交給政府的事,畢竟這是關係到世界命運的大事,也許我們應該早點做準備。月子想了想說暫時還是不要吧,因為有政府介入的話就會影響我們的生活,特別是雪綺如果知道我們在故意討好她的話,可能進度條反而就不會動了。如果我們不能讓雪綺開心,那麽世界會在一個月內毀滅,而政府準備之類的事也就無從談起了,而美夜子說過第一輪結束之後有一段休息時間,也許那時候準備也來得及。月子算得很精明,雪綺如果不開心,那麽世界一個月裏就要完蛋,而如果政府不做準備,起碼也要一個月以後才會有風險,比起來,一個月後的風險還是一個月內的危機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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