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 解鎖秘鑰與雙係統負荷
我覷著眼,憤憤地看著朱清雲,用毛巾擦拭了手後,道:
“原先我隻覺得你隻是個性格冷靜了點,對感情的反應遲鈍了一點的人,內心裏終究還是有一顆有血有肉的心,但是現在看來你跟我根本不會有共同語言。”
“是麽。”朱清雲似乎毫無所謂,“在我看來,你的感性成分相對於一般男性值更高,你的語言風格,行為習慣和情緒傾向都更像女性。”
我手中的刀叉鏗然落地,我不禁怒道:
“你是在說我娘娘腔?”
朱清雲隻是默默地咀嚼著嘴裏的食物,沒有說話。
之後我和他就一直保持著沉默,差不多整整三個小時。
這三個小時裏,我喝了兩瓶拉菲,之後就一直和朱清雲相對而坐,順便翻翻手裏的那本《電子世界》,再看看正在天花板上和兩個穿著半透明穿短裙女子跳著蹩腳滑稽舞蹈的王寶玉,看著他紅光滿麵,在腦內嗎啡的刺激下亢奮地大豪大叫著,到最後甚至直接脫下了他那件雜牌外套,露出一副居然還算是勻稱結實的肌肉,摟抱著一個麵如白皂的長發女子飛旋舞蹈著。周圍的人似乎對於王寶玉這個長相奇特和他們的容貌有著巨大差距的新人頗為感興趣,和他跳舞的女子居然為數不少。
休息期間,這個土老粗也會嬉皮笑臉歪著嘴下台來點冷飲喝,然後還喋喋不休地向我講述他在這三小時裏的豔遇。
“嘿,大哥,這裏的女人太有意思了,她們一個個都好是主動,居然喜歡跟我跳舞,還說我長得可愛誒。她們都喜歡看我的少林功夫,嘿嘿,老大,我第一次發現我自己居然這麽有魅力,哈哈,太有意思了。還有三個女人約了我說要跟我打炮呢,老大,你說打炮是啥意思?”
我衝著王寶玉翻了個白眼,不顧他的自言自語,而是悶頭側臥。
便在王寶玉重新走回跳舞人群中不久之後,樓璧月也回來了,她的手上牽著幾條細細的長繩,繩子向上延伸,一端係著各種手提袋,這些手提袋居然都是如同氣球一般漂浮在空中的,這樣裏麵不管裝了多少重物手提包的主人也不會累。
樓璧月一屁股在我的旁邊坐了下來,喜滋滋地道:
“去城裏購物了,逛了一圈,買到了不少我一直想買的東西,嘻嘻。不要錢真是太棒了。”說著,樓碧月就一一在我麵前展示了她逛城回來的各種收貨品。
“Diorissimo的限量款女包……Alma係列的,lily的新款包包……GUCCI的秋冬高跟鞋,還有Armani禮服裙子……LV毛衣……Fendi香水……還有這,普拉達的、迪奧的、愛馬仕、香奈兒、LV、蒂芙尼、古琦、軒尼詩的……對了,我還定製了一輛太空艦船和一幢海邊歐式別墅呢……”樓碧月孜孜不倦地講述著她的收獲,越是到最後,她就越是喜不自勝。
我悠悠然歎著氣看著樓碧月,昏昏沉沉語重心長地道:
“嗬嗬,碧月小姐啊,你倒是真的買了不少的奢侈品啊。這些在我們的時代的確算是要花點小錢的東西,不過啊,我跟你說一句,你買的這些東西,也就是暴發戶土豪的玩意兒,隻有那些吃夠了窮日子苦使勁想往上流社會的高強鑽的二流土財主才會看重。你這些玩意兒,說實話,在真正頂級的貴族精英階層的眼裏,也就是鬧笑話的玩意兒罷了。”
樓碧月板下臉來,滿臉不悅地撅起嘴看著我,道:
“你什麽話啊,難道你就是貴族出身的?”
我把玩著手裏的高腳杯,笑著道:
“提醒你一點,樓碧月小姐,真正的貴族從來不會說自己是貴族,把貴族這個頭銜套在自己頭上在別人麵前說是最最幼稚可笑的行為,會說自己是貴族的人絕對不會是貴族,充其量也就是裝貴族的暴發戶。就像你是國王或者皇子,還需要在別人麵前強調自己身份麽?你以為是三流的古裝劇啊?”
我抓過了樓碧月的手包,看了兩眼,笑道:
“的確是質量不錯的手包,但是也就是量產的貨色罷了。我跟你說吧,越是喜歡奢侈品的滿身名牌的人越是俗不可耐,就像鮑魚雖然不錯,但是天天吃鮑魚,餐餐吃燕窩,保證你不出一個月就發福臃腫,而且還得上火流鼻血,真正的貴族反倒已經不再講究如何的奢華與炫麗,他們大多數身來就沒有穿過價格超過四位數的東西,他們對於名牌早已沒有概念,甚至連購買名牌,加油修車都是下手負責,很多公子哥兒甚至都根本不知道名牌是什麽。真正的上流人士,吃的東西都不會是什麽看似華庭豪宴一樣的菜肴,他們甚至可能吃的很普通,但是他們對吃絕對很講究,他們可能不喝大紅袍,哪怕是最普通的一杯龍井,他們也絕對會選采摘時間點最接近清明時節的雨前龍井,哪怕是煮茶的水,也需要經過三次的過濾沸騰,他們吃的食物,或許不會顯得如何精致隻是普通的品種,但是絕對看重原產地,看重生長周期,看重土質,其營養搭配,下廚的廚師的身價,加工的手藝的精確性,講究內涵文化和餐桌禮儀……這些才是貴族看重的,隻看食物本身身價的,那不過是最沒有內涵文化的餓狼罷了。順便一提,餓狼這個詞是在貴族圈裏是專門形容那些發了家有了點小積蓄就拚命拿奢侈品裝點門麵不知罷休的後起之秀。”
“嗬嗬嗬,”樓碧月抱著胸冷不丁笑了三聲,“你倒是聽懂貴族的內幕的麽,那按照你的說法你還懂這麽多名牌,看來你也不算是什麽貴族啊?”
我抿唇一笑,道:
“隨你怎麽想了,但是如果不懂點奢侈品和名牌,怎麽勾搭那些眼睛盯著奢侈品不放的妹子呢?樓碧月小姐?順便告訴你哦,一般的公子哥兒可不會像我,真正的貴族禮節和行為舉止可不是電視上放的那些放蕩不羈的三教九流,真正的貴族禮節培養絕對不會比銀行和頂級酒店的服務儀態培訓要輕鬆,甚至可以媲美軍人殺手和演員的培訓,世界聞名的貴族學校不是擺在那裏給你看的。在這個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世界裏,沒有人是天生的貴族,都是瓜田農地出來的,真正的貴族是培養和熏染出來的,怎麽說話,怎麽舉止,怎麽笑,怎麽扮表情,怎麽做八字腳的站姿,怎麽做手勢都要自幼接受嚴苛的培訓,這樣才能夠融入骨子靈魂變成一種氣質。隻看到貴族光鮮外表而看不到背後的種種投資的人絕對隻是站在貴族門牆外的土鱉。”
樓碧月鼓起臉,雙頰緋紅,她翹起腿看著我道:
“行,你有文化,有教養,行了吧?我不過是個喜歡胭脂俗粉的庸俗女人好不好?而且,我再提醒你一句,你的那些什麽貴族禮節,貴族地位,在這個世界裏,可沒有半點用。沒有人比你缺錢,你有的別人也都有,哼,你算什麽呀。”
“是嗎……生死難期一夢同,莫隨潮水弄虛榮,成敗往事空自定,萬千苦樂俱歸中。”我輕輕吟誦了起來,頓時引起了周圍的周圍正在喝酒的幾個女子的側目。
“朋友,剛才是你自己做的詩嗎?”一個披著風衣的女子饒有興致地走上前來道。
“是啊。沒聽過是吧?”我微笑著道。
“是啊,真的是從來沒有聽到過啊。你還會作中文詩啊,聽說這是古老地球的中國的一種文化藝術。”那名女子興奮地道。
“你當然不會聽到過,因為這是我自己編的,漢字的數量差不多有四千,一首四行七言詩二十八個字,那麽世界上單單是七言詩就可以有四千的二十八次方種,如果是長恨歌那樣長度的,可以由四千的八百四十次方種組合,更別提對詩歌裏的每一個字,每一個詞,每一句話還需要定義注釋,那就又需要更長的語句,而定義語句又需要其他的語句……這樣推導下去,可以說是無限的,不管找遍多少個宇宙都找不到一句重複的詩歌,甚至哪怕找到了,不同的定義也可以讓一首詩歌不同。而且,我說的還僅僅是詩而已,假如是詞,假如是曲,假如是文學呢?那所能擁有的組合你該如何計算?多一個空格,就是多無數種組合,文學的世界比科學要廣大多了。這就是藝術的魅力,這才是文化,懂麽,樓碧月大小姐,就算我在物質上身無分文,但是真正的貴族從來不會靠別人創造的品牌增加自己的內涵,貴族最偉大的地方,就像1986年索福萊羅斯柴爾德為了慶祝安德魯王子和約克公爵夫人創造的careme酒,真正貴族是自己創造,而不是依賴別人的作品!”
說完,我特地看了樓碧月一眼,她則是用一種鄙夷中略帶沉思的玩味眼神看著我,最後她以一聲嗤鼻聲結尾。
“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外星小子?”從樓碧月的臉上收回目光,我興致滿滿地道。對於詩歌的鍾愛,可是我最大的自信來源。
“智力學定律。”麵對我的話語,朱清雲僅僅這樣說道,“複雜度的無限堆疊和增加罷了,依然沒有逃出數學範疇。”
朱清雲的話讓我如鯁在喉,一腔熱血瞬間被熄滅,而樓碧月則是忍俊不禁起來。
看著朱清雲臉上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情,我不禁有些煩悶了。我忍不住道:
“你就不能滿足一下我的虛榮心麽?說起來,你倒是做了幾個小時的佛像了,看那鄉巴佬跳蹩腳舞很有意思麽?”
朱清雲從一旁的舞台上收回視線,看著我道:
“有疑點。”
我皺了皺眉:
“又來了,你發現了什麽疑點?”
朱清雲平靜地推了推眼鏡架,道:
“從我們進入酒店後,舞廳內的跳舞者跳舞時間至少超過了四個小時,這樣長時間持續且沒有中斷休息睡眠的體力消耗卻沒有導致身體和大腦上的疲勞,這並不合理。”
這時,前來欣賞我作詩的那名俏麗女子笑著道:
“看來你也是失憶者呢,難道你連大腦切換手術都沒有做嗎?”
“大腦切換手術?那是什麽?”我和朱清雲同時望向了這名說話的女子。
“就是把左右腦分開運作的裝置啊。就像海豚一樣,但是又和海豚不太一樣,總之就是讓人在娛樂的時候隻用半個大腦,另外半個大腦大部分功能區都出於睡眠狀態,這樣人就可以永遠娛樂下去,永遠不需要睡眠和休息了,所以這座索多瑪才是不眠之城,也是永遠快樂的天堂啊。”
聽到這名女子的話,朱清雲忽然站起身來,其速度之快就連我都出乎預料。
“有疑問:負責監控人腦的城市管理係統奧丁是否也是一樣的切換運作模式?”朱清雲突然問道。”否則係統一直處於運作狀態而沒有斷機休息,奧丁係統將導致其程序運作負荷增加,甚至有可能導致自我檢修與運作程序衝突無法執行,最後導致程序內部的BUG積累。”
那名女子笑著道:
”當然咯,事實上奧丁並不是一個係統,而是兩個係統,隻不過兩個係統並不同時工作。而是切換著工作,一個係統工作時另外一個係統將進入睡眠和修剪狀態。兩個切換的時間是午夜十二點,也是今天和明天的分界點了。對了,索多瑪最有意思的景象就是在午夜十二點時索多瑪城市上空出現的日月交替景象,那景象是奧丁係統進行切換的標誌哦,太陽和月亮分別是兩個奧丁係統。“
“日月升起地點是哪裏?”朱清雲幾乎不假思索地問道。
“不一定的,每天日月升起的地點都不一樣啊。因為奧丁係統並不是固定的。”女子道,“它是按照一定規律繞著索多瑪城運轉的。”
“明白了。”朱清雲突然站直了身體,平靜地說道,“最後的秘鑰已經拿到。開始執行計劃未完的部分。”
說完,朱清雲的雙眼裏居然閃爍起了我從未見過的興奮光芒。
我滿腦子的疑雲地看著朱清雲,不解地問道:
“之前你是不說人話讓人聽不懂,現在你是說了人話我還是不懂了,外星小哥,你到底明白了什麽?”
朱清雲沒有看我,隻是問那名女子道:
“記憶刪除中心距離本地多少具體坐標?”
“用瞬間傳送裝置的話直接可以傳送到。”
朱清雲淡淡地道:
“是麽…沒有時間了。”然後他轉頭看向了我,道:
“我要走了,”說著,朱清雲突然站直了身體,頓了頓,他看著我,道,“下次見麵時,提醒我不要離開記憶刪除中心十分鍾的路程。”
語畢,朱清雲居然衝著酒店的出口快步跑了出去。
我驚異地站起身,可是就在這時,酒店裏突然響起了一陣緊急的警報聲:
“警報!警報!發現反動分子,現在派出城市警衛開始全城抓捕,請各位城市居民積極配合!”說著,整一座酒店居然都瞬間被染成了血紅色,下一秒,我就看到無數穿著黑衣黑褲,戴著黑色墨鏡的男子瞬間傳送到了酒店的門口,堵住了朱清雲的去路,而每一名黑衣人的身上,都佩戴著極富個性的左輪手槍。
趕來的黑衣人數量為七個,詭異的是,這七人的麵容身形居然完全相同,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工智能。
在看到朱清雲的第一眼,那幫黑衣人便將朱清雲團團包圍住,並且迅速抽出了腰間那帶著哥特式風格的雕紋的左輪手槍對準了朱清雲。
預料到大事不妙的朱清雲急忙回頭,但是為時已晚,七把左輪手槍同時發射,並沒有子彈射出,取而代之射出的古怪的泡沫狀透明的粘膜,粘膜射到朱清雲身上的那一瞬間朱清雲的身體迅速被包裹了進去,無論朱清雲的雙手怎麽揮動,他也掙脫不開那層限製住他行動的奇特泡泡。
“喂,你們……這是要對他幹什麽?他怎麽了?”我上前數步,一番踟躕後問道。我看著被逐漸關入球體中的朱清雲,又看看那些黑衣人,欲前又止。
“由於奧丁捕捉到NO5453444338號市民在強行切斷大腦網絡與奧丁的鏈接前其思想存在強烈的犯罪傾向,為了維持索多瑪的治安和所有市民的幸福,我們將刪除他今天的所有記憶,同時為了防止他傷害別人,也將刪除他所認識人的記憶,謝謝配合。”一名黑衣人上前了一一步,深深地朝我鞠了個躬,解釋道。
“刪除朱清雲的記憶?他哪裏有犯罪傾向了?等等……”就當我茫然地聽著黑衣執法者們的講述時,朱清雲的身體已經漸漸被透明泡吸收而入,就像是墜入深海的遇難者,我怔怔然看到朱清雲那永遠沒有表情的臉上居然也露出了一絲絲的不舍。
然後我看到透明泡的表麵竄起了絲絲的電流,包圍了朱清雲,朱清雲整個人都開始顫抖起來,雖然臉上依然沒有什麽明顯的痛苦表情,嘴上也沒有喊叫,但是我還是能夠感覺到朱清雲正在感受著自己的記憶被剝奪的痛苦過程。
刪除記憶……也就意味著今天一天朱清雲和我們的相識,和我們的經曆……全都歸零嗎?
“喂,你們別這樣!他沒什麽犯罪動機!”我最後還是鼓足了氣勢上前幾步,想要拉回朱清雲,但是卻被兩名黑衣人攔住了去路。
“請止步,先生。奧丁的計算絕對不會有失誤。”一名攔住我的黑衣人冷冰冰地說道。
我看著眼前的兩名黑衣人,以及他們手上的左輪手槍的黑洞洞槍口,最後又看了看後方的朱清雲。
朱清雲的麵色慘白,甚至雙眼都在翻白,我看到他的麵部神經都在抽動著,最後的那一刻,他似乎是用盡了最後的一絲力氣,睜開一隻黑而清亮的眼睛看著我,喉嚨蠕動,艱澀地吐出了斷斷續續的話語:
“七個人……在一起……不要分開……”
然後下一刻,透明的泡泡亮起了白光,籠罩了朱清雲。
白光沒有多久就退散了,隨著透明的泡狀球體消失,朱清雲重新站在了那裏,隻是和剛才不同的是,此刻的他表情就仿佛回到了最初時那般,機械,冰冷,麻木,不帶一絲絲的感情,就像是一塊木雕。
朱清雲茫然地看著我,又看著四周的黑衣人,一言不發,但是很顯然他並不明白自己的處境。
“喂,你還好吧?”我試探著上前問道。“認識我麽?”我晃了晃手,問道。
朱清雲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但是讓我心頭一沉的是,他看我的目光裏,充滿了距離感,就仿若橫跨了宇宙空間的那種遙遠距離感。
“臉部圖像數據核對大腦存量數據完畢,未識別臉部數據。抱歉,我不認識你。”
朱清雲平平淡淡地說道。
“請告訴我你的識別代號或者有效名稱。”
“……”不記得了。就像是被抹了幹幹淨淨的宣紙,再也不染一色,從相識到一同喝酒的短短一天的記憶,都如同從長夢中醒來一般,忘得一幹二淨。
“你不記得我了?我是慕容吟?今天我們剛碰麵的,剛才我們還一起吃飯來著,外星小哥?”我勉強笑著看著朱清雲道。
“稍等一下,信息情報整理中。”
朱清雲推了推眼鏡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目光掃蕩了一下四周,道:
“記憶存在中斷,從你的話和麵部表情看來,看來是我的記憶被有意識抹除了。是你們抹除了我的記憶嗎?”朱清雲回頭看著身後的那些黑衣人道。
“是的。我們已經抹除了你的記憶,你的思維中具有犯罪風險傾向的要素已經被抹除,你可以繼續在索多瑪愉快地生活。”為首的那名黑衣人淡淡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