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一雙筷子
幾人麵麵相覷,正在猶豫。
“多謝相告,告辭。”
張三說完,轉身便向回走,還沒走幾步,隻聽有人喊道:“等等!”
“有事兒?”張三停下了腳步,但沒有回頭。
“閣下是否認識刑世狂徒?”
張三聞言沉吟了一下,道:“閣下和他什麽關係?”
“手下敗將!”
聽到這裏,張三唰的回過頭,狐疑的看向說話之人:“哦?!”
“我是他的手下敗將!”那人緊緊盯著張三,那目光仿佛要將他看穿:“我看你的背影和他很像,不光背影像,就連聲音也很像。”
“你認錯人了。”張三說完便頭也不回的向院外走去。
“我們也走吧。”說話的是一名華袍巫師,也是剛剛與張三對話的人。
“可是……”
一名祭祀明顯有些猶豫。
“走吧,我可不想卷入和他有關的事情。”華袍巫師勸道。
聽到華袍巫師的話,另一名巫師懷疑的說道:“難道……他真是那個刑世狂徒……”
“我不會認錯的。”華袍巫師點了點頭。
得到他的確認,幾人呼吸明顯變得有些急促,趕緊上了廂車,揚長而去。
他們的車剛離開不久,院牆外大門前的手扶卡丁車,駕駛位上突兀的冒出一個人頭,正是張三。
他下了卡丁車再次走進院裏。
“是你,你怎麽又回來了?不許進去……”
“別裝了,我知道你們是獸國人,我也是獸國人,我猜你們是一定是來保護師伯的吧。”
說完,張三躲過兩人伸來的手,並推開門走了進去。
“你是誰?!”
張三本以為裏麵坐著的會是魚宮師伯,但他顯然猜錯了。
隻見廳內正中有一個方桌,桌前坐了一個陌生人。
他看來很英俊也很幹淨,一頭白發隨著門口吹來的柔風輕輕飄蕩,他的身上絕沒有一絲多餘的肌肉。
也沒有帶任何令人覺得可怕的凶器,但他卻實在是個可怕的人。
他的沉默就很可怕,不說話並不能算是絕對沉默,可怕的是那種絕對的沉靜。
他靜靜的看著張三,既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他給人的感覺很怪,明明看起來昏昏欲睡,精神恍惚,但又給人一種十分精神,中氣十足的錯覺。
桌上有酒,也有酒杯,他卻連碰也沒有碰過。
好像這酒並不是用來喝的,而是用來看的。
他身上穿的是件潔白的長袍,洗得很幹淨,和衣服同色的腰帶上,插著根黑色圓筒。
圓筒也並不可怕,最可怕的還是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亮,有很多人的眼睛都很亮,但他的眼睛卻亮得特別,亮得就好像一直能照到你內心最黑暗的地方。
無論誰被這雙眼睛看一眼,都會覺得自己所有秘密都己被他看出來了,這種感覺實在不好受。
被這雙眼睛看著時,張三心裏居然也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恐懼。
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就好像在黑夜中走進一個陌生的地方,忽然發現有條狼在等著你一樣。
現在,那個人又端過一碗麵,輕輕放在桌上。
他已開始吃麵,吃得很慢,嚼得很仔細,就好像這碗麵,是他平生所吃過的最好吃的一碗麵。
又好像這是他所能吃到的最後一碗麵。
他拿著筷子的手,幹燥而穩定,手指很長,指甲卻剪得很短,異於常人的是他隻有這一隻手。
張三慢慢的向屋裏走去,故意不去看那個人,可是他的手卻握得更緊,他已準備出手。
那個人就隨隨便便地坐在那裏,張三本來隨時都可以出手,他一向知道他的手有多炔,他一向有把握,但這次他卻突然變得沒有把握了。
這人雖然隨隨便便地坐在那裏,但卻好像一個絕頂高手,已擺出了最嚴密的防守姿勢,全身上下連一點破綻都沒有。
這是張三從來沒有遇見過的事。
他走得更慢,右腳先慢慢地走出一步,左腿再慢慢地跟過去,他在等機會。
這人停止吃麵,忽然道:“請坐。”
張三不由自主停住了腳步,仿佛還不知道他要誰坐。
這人用手裏的竹筷指了指對麵的椅子,又說了句:“請坐。”
張三遲疑著,竟真的在他對麵坐了下來。
那人道:“從來不喝?”
張三道:“現在不喝。”
那人道:“你殺過很多人?”
張三道:“不少。”
那人的瞳孔似在收縮,緩緩道:“你覺得殺人很有趣?”
張三道:“我殺人並不是為了覺得有趣。”
那人道:“是為了什麽?”
張三道:“我不必告訴你。”
那人目中又泛出種很奇特的悲傷之色,歎息著道:“不錯,每個人殺人都有他自己的理由,的確不必告訴別人。”
張三忍不住問道:“你怎知我殺過很多人?”
那人道:“你的殺氣很重。”
張三道:“你看得出?”
那人道:“殺氣是看不出來的,但卻有種人能感覺得到。”
張三道:“你就是這種人?”
那人道:“是的。”
那人忽然又開始吃麵了,吃得很慢,嚼得很仔細。
他用僅剩的一隻手拿著筷子,看起來根本沒有招架還手的餘地。
但張三的手還在袖中,灰白的衣袖在陽光下看起來更加蒼白。
他沒有出手,因為在這人麵前,他竟忽然不知道自己該從哪裏下手。
這人麵前,就好像有一道看不見的高牆在阻著似的,哪怕是毒與蠱他也不敢輕易用出,因為他深知自己隻有一次機會。
那人已不再看他,緩緩道:“殺人並不是件有趣的事,被殺更無趣。”
張三沒有回答,因為這人並不像是在對他說話。
那人慢慢地接著說道:“我一向不喜歡沒有原因就想殺人的人,尤其是年輕人,年輕人不該養成這種習慣的。”
張三道:“我也不是來聽你教訓的。”
那人淡淡道:“你隨時可以出手。”
他慢慢地吃著最後的幾根麵,態度還是很輕鬆,很自然。
但張三全身每一根肌肉、每一根神經都已繃緊。
陽光淡淡的從窗外照進來。
那人好像還是坐在那裏沒動,但張三的身子已懸空。
他已將全身每一分力量,全部聚在他右臂上。
烏黑的藥粉,距離他蒼白的手才三寸。
那人的筷子卻還拿在手上———一雙普通的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