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九十五章:千帆過盡,揉揉眼
駱輕衣將手中熱茶放下,從堅果盤中剝了一顆白溜溜的松果,喂入牧子憂的口中,她淡淡掀眸:「以牙還牙。」
陵天蘇斂眸輕笑:「以眼還眼。」
剝魂裂魄咒,是一種極為殘忍的妖族咒刑。
族騰賜印可不僅僅只是能夠給人帶來眷屬與庇佑,同時也可以為人帶來詛咒與刑罰。
同為狐妖一族,效果尤為顯著。
當然,賜予族騰沒有那麼簡單,若非真心歸順,全心信任,這族騰的力量也不是那麼簡單能夠印在旁人身上的。
陵天蘇只給兩人落下族騰印記。
一個是慕容衡。
一個就是這牧菁雪了。
只是二者之間的差別,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慕容衡為他眷屬。
而牧菁雪卻是為他掌心中的囚奴。
慕容衡能夠通過族騰的加持力量,從而引導利用陵天蘇體內的妖力用以修行變得強大。
陵天蘇修為越高,身為第一族騰眷屬的慕容衡,瓶頸便越高。
再通過自身的天賦與感悟,甚至能夠同步運用陵天蘇的一些特殊妖族能力。
例如最基本的妖族肉身那強悍的恢復能力。
例如陵天蘇的御雷之力。
至於牧菁雪,陵天蘇的境界越高,妖族圖騰便越圓滿,撕裂魂魄的痛苦便越恐怖,待他一念之間,引動剝魂裂魄咒,便可將她的魂魄撕裂得如碎紙雪花一般。
北族這對母子,不是喜歡將別人的魂魄剖分出來嗎?
那他也叫她嘗嘗這份痛苦好了。
輕衣說,這北族不待也罷。
只不過,在離開之前,陵天蘇卻沒有想過,要就這麼結束。
他陵家的狐狸媳婦兒,可不是送到被人刀口下給人這般欺負的。
「剝魂裂魄術,對於子憂的那一魄可有影響?」駱輕衣忽然問道。
陵天蘇慢慢垂下眼睫:「不會。」
「我會在此之前,將子憂遺失的那一魄奪回來。」
牧子憂深深地打了一個哈欠:「有些困了。」
她兩手張大,對著陵天蘇道:「夫君抱我上床睡覺。」
牧子憂極少會主動喊他夫君,多數時候,都是親昵地喊他天蘇。
陵天蘇過去將她打橫抱起,脖頸一緊,卻是被牧子憂用手臂緊緊圈住,她將臉頰抵在他的胸口間,自言自語道:「真是什麼阿貓阿狗也要來惦記著我家夫君,好氣啊。」
陵天蘇低頭看著她,輕聲問道:「只是生氣?」
牧子憂兩條腿蹬了蹬:「不然呢,說什麼同你定下婚約的是她不是我,她的那隻狐狸腦裝的都是些什麼啊,說得好像當初她是少主的話,你就真看上她似的。」
陵天蘇深以為然:「是啊是啊,看不上的唄。」
牧子憂一臉狐疑:「這般肯定?」
陵天蘇一邊朝著床榻上走去,一邊挑眉笑道:「沒辦法啊,誰讓我是一隻色狐狸呢,那牧菁雪丑!實在是太丑了!
我瞧著她那尖嘴猴腮的模樣,怕是化形
的時候,沒化好,狐狸的嘴臉輪廓都還在,我便瞅著吧,她當人不好看,做狐狸怕是也醜死了。
若那會兒同我有婚約的是她,狐奴爺爺怕是連北疆都給我省了一趟去。
哼,一隻化形都化不好的丑狐狸哪裡有我家子憂這麼好看,子憂當九兒好看,做狐狸也好看,當初化作漠漠的時候,也好看。如果說非要在牧菁雪和漠漠之間選一個,我寧可選好看的漠漠,當斷袖算了。」
一系列不著調的馬屁讓牧子憂頓時眉開眼笑,開心地也跟著一起潑污水。
「就是就是,那隻母狐狸不好看,我聽族裡人說,她尾巴是禿的,咯吱窩窩裡的毛比渾身上下的毛加起來都要多,夏天她都不敢穿太薄的裙子,我做狐狸都是香香的,她有狐臭。」
「哎呀,那可真是太可怕了,她方才還抱了我,子憂你快聞聞我,身上臭不臭。」
牧子憂裝模作樣地捏起小鼻子:「臭死啦~今晚我不跟你睡了。」
陵天蘇果斷打了一個轉,朝著裡頭隔間的浴屋走去:「走走走,子憂快點陪夫君我泡個澡。」
駱輕衣被這兩隻狐狸的一番言論驚得是目瞪口呆。
那牧菁雪的確是可恨了些,討嫌了些,但好歹是妖狐出身,雖說算不上國色天香,但也算是小家碧玉,到了你們兩個人的口中,怎就變得如此不堪了。
當她走近裡屋的時候,便瞧著兩隻狐狸正在沒羞沒臊地一起泡澡澡。
駱輕衣一時頭大,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心中的好奇,不由問道:「子憂,那牧雅詩騙了你,除了生氣,你不在意難過嗎?」
正趴在浴桶邊緣,享受著陵天蘇給她洗頭揉泡泡的牧子憂眼睛眯了眯,這一次,面上的打鬧笑容卻是漸漸散去了。
當她睜開眼眸時,眼底的情緒散去,朝露般明亮的眼睛化為深不見底的幽潭淵色。
她將手肘支在木桶邊,托腮凝視著駱輕衣,眼底全無了笑意:「或許會難過,但已經不值得去在意了。小時候,我十分羨慕族裡有娘親的孩子,她們的娘親回背著小小的狐狸,去雪山看雪,堆雪人,將小狐狸用雪裹起來,說來年便能長出好多好多狐狸來。
北族雪寒,極是難熬,可我看著她們,便覺得這是唯一可以期盼的樂趣,可這世道有時候就是如此有趣,曾經求而不得的東西,到頭來卻發現,因為是空無縹緲的,所以才一直不得。
我對於她的記憶是淺薄的,印在心中的執念也僅僅只有『娘親』二字罷了,這些年無一不期盼著,我的『娘親』能夠獲救,這樣我便能同別的小狐狸一般,在冬雪之季里,被娘親背著上山看雪。」
只不過,後來日復一日,她化形了,也逐漸長高,是一個大孩子了。
她便知曉,而是憧憬的夢境樂趣,是無法實現了。
她已經過了該遺憾的時節。
如今,千帆過盡,經一場大夢。
夢中千山白雪,滿眼青花。
若能見故人歸,自是喜不自勝。
可若故人是陌路,揉揉眼,醒過來便是。
沉浸在噬人甜美的幻想之中,無異於飲鴆止渴。
毒藥雖甜,卻是致命。
根扎在傷口中的毒刺雖深,用力拔除時固然會撕心裂肺,傷筋動骨的疼。
可是她已經是有了夫君的狐狸啊。
她的夫君,是可以陪她翻山越嶺,兩相依偎數星星,一壺好茶至天明的那個人。
兩相比較,年少時的夢,便無足輕重了。
牧子憂輕輕一笑,道:「可我沒有娘親,撒嬌不能找錯了對象。」
駱輕衣低頭無言,眼睫長長灑落出一道陰影,觀不得半分神采來:「可還是,會難過啊。」
牧子憂頂著一頭的泡泡,無奈一笑:「好吧,我承認,有那麼一點點的難過,不過輕衣你若是能來陪我一起洗澡,給我洗尾巴的話,我就不難過了。」
駱輕衣眼眸睜大,啐了一聲:「發什麼魔怔,你不是有夫君嗎?找他撒嬌去。」
陵天蘇也盯著一頭泡泡,兩隻狐狸耳朵動啊動,很是無辜地攤開雙手,說道:「子憂六條尾巴,我就兩隻手,哪裡洗得過來。」
若說今夜沒有鬱悶的心結,那是假的,牧菁雪不僅覬覦她的身子,還覬覦她男人的身子,多年一場夢,皆是鏡花水月的泡影。
誰也不是天生而來的堅不可摧。
有那麼一瞬,她感受到了自己身體內的空空如也。
不疼,就是有點空。
身份是假的。
名字是假的。
父母都是假的。
她是聖山上的初始九尾狐,開天辟易的第一隻古老聖獸,有著恢宏的歷史,她漫長的生命見證著聖山的隕落,九州的分合。
可是,這些她一點記憶都沒有啊。
牧子憂捧著心口,可憐兮兮地看著駱輕衣:「不可以嗎?」
駱輕衣眼角抽抽,看了一眼支頤愜意的陵天蘇一眼,心道你確定三個人一起洗澡,明日我們兩個人還能夠走得動道兒?
你這是送羊入虎口啊。
沒轍。
誰讓這隻母狐狸的眼神太勾人可憐了。
駱輕衣將劍放下,慢慢吞吞地蹭了過去。
於是,兩人的泡澡時光,變成了三人。
好在這浴桶甚大,容納的下五六人,空間倒也不擠,省的了一些挨挨碰碰。
饒是如此,駱輕衣仍覺面如火燒,一屁股坐進來的那個瞬間,她便後悔了怎麼辦。
她是葉家黃侍,自由受到良師的教誨,禮節的熏陶。
縱然知曉自己有一名身份尊貴的主兒,可過往她從未想過要以身侍奉主君,一心知曉履行嚴守自己身為黃侍的醫者職責,哪怕為君赴死,也絕不推辭。
結果……
她被餵了一口糖,陪著世子爺喝了幾場花酒,看他受了幾次傷,被贈了一柄劍。
稀里糊塗的,一顆心就這樣被偷走了。
她成了世子妃,行了夫妻之禮。
共浴也好,喂粥也罷,縱然羞愉,那也是兩個人之間的事。
穿好衣衫,她便又是那位嚴守禮節,自律不亂的醫者黃侍。
何曾想到,自己竟然會有一日,同一隻狐狸精與自己的夫君共浴。
更過分的是,還得給這隻小狐狸精洗屁屁,揉尾巴?
陵天蘇與她一人手中捧著一隻狐狸尾巴,抹著香香的熏皂,搓揉出了一掌的小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