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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章:父親

  陵天蘇手腕一抖,運用巧勁將紙傘撐開,一張小字條從傘中飄零而下,紙條上只有一字。


  甜。


  牧子憂一頭霧水。


  駱輕衣憶起了陵天蘇啃葡萄時,用蜂蜜糖漿寫下的那三個字,又想起了那一盤葡萄最後送至了何方。


  唯有將那滿是口水的半顆葡萄吃完,方能見到盤中問題。


  駱輕衣沒想到那位殿下竟然真的給吃了。


  更沒有想到居然還一本正經的回了答覆……


  九州之中,最不可能動情的人物,如今都公然的在這遙隔千里玩著投食喂糖的遊戲。


  說好的至邪鬼嬰,人間殺神的呢。


  你的冷血殘酷呢?

  你的無情殺戮呢?

  就這?就這?

  誰能想得到堂堂一國太子君,寫出來的一個『甜』字,因為緊張而認真的一筆一劃寫出來,端端正正像剛識字的小孩子的手筆。


  駱輕衣目光幽幽地看了她家世子殿下一眼。


  沉默轉身,返回到雪崖邊,寒風吹氣她的秀髮與白氅,她抿了抿唇,繼而又揉了揉額角,道:「我需要冷靜一下,來消化一下這個事實。」


  ……


  ……


  遠山,煌煌大殿。


  金銅盆爐之中,碳火燒得正旺。


  殿外雪寒,風雪呼嘯。


  懷山單膝跪在地上,冰冷的連鞘黑刀持地,像案前的中年男子不斷彙報著情況。


  中年男子一身白色輕袍,身材寬闊,十指交疊在案上的手掌一隻瑩白秀氣如玉,宛若女子的纖纖玉手。


  而另一隻手掌粗糙難看,手掌掌紋深刻如溝壑。


  聽著懷山的來報,中年男人的眉目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他取過一根墨條,在干硯中倒了幾許清水,細細研磨。


  男人沉聲道:「依你此言,我族千餘名狐妖精英戰士,就這樣窩囊地實在了南方國土之境?」


  懷山眉峰壓得極低,眼眸中流露出沉痛與悲傷的神色,他幾乎是咬著牙根說道:「千餘名同族,無一生還,唯有族長大人,昨夜才返回族疆。」


  說著,懷山揚起被仇恨充斥的俊臉:「二長老,昨夜我見族長大人回歸時魂不守舍,顯然短時間內無心再為我族謀算統領未來,南族那隻半妖當下為我族最大的敵人,若是不儘快將南族少主解決,我族命運堪憂!」


  牧片風面色陰沉,冷哼一聲:「解決?若不是我們這位偉大仁善的族長大人,在當年那隻半妖弱小之際,有意放水,進而導致放虎歸山,如今這般局面,可都是拜我們這位族長所賜,如今,就連老族長都死在了那隻孽畜手中!」


  說到這裡,牧片風那隻粗糙手掌青筋暴起,手中的那根墨條驟然粉碎,他陰沉的面容逐漸猙獰:「他牧連焯更是生了一個了不得的女兒,為了一

  己兒女情長,竟然全然不顧家族安危,與那雜種半妖勾結廝混!眼下海域之外,我們的北族少主竟然還能夠與南族餘孽同行試圖踏平我北疆之地,呵呵……」


  他黑色的眼珠子流溢出噬人的妖氣:「昔日養的狗不聽話也就罷了,如今竟然還將自己的利爪與尖牙指向自己的故土,這樣的少主,怕是留你不得了!」


  懷山變色驟變,但很快當他迎上牧片風的眼神時,心頭一陣凜然,他重新壓低眉目,面容埋入陰影之中。


  他沉聲道:「少主心已不在我族,她化身為聽雨軒蘇九兒已有三載,卻並未為我族謀算過半分利事,屬下也以為,少主人選,應當另則她人。」


  老族長已經亡故,牧片風忽然對於權勢慾望的爭奪之心淡了不少,僅憑牧連焯那個廢物,是保不住這族長之位。


  對於可輕易到手的東西,如今看來,卻也不甚重要在意了。


  他將身子靠在座椅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懷山:「那依你之見,何人是少族長的最佳人選。」


  懷山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掙扎,但很快,眼底的掙扎被仇恨與同族的鮮血所代替:「二長老的六孫女菁雪小姐,雖不及子憂小姐出生時覺醒的九尾妖脈,但在當代同族之中,能夠覺醒六尾妖脈,也已是千年難遇的奇才。」


  牧片風眼眸皺然深眯,在懷山抬首朝他看來的那一刻,目光隨即很快恢復常態:「菁雪年紀尚幼,又是自小被家裡人護養著的嬌氣性子,雖然修為不俗,可終究還是太年輕了些,如今扶她為北族少主,只有百害而無一利。」


  懷山頓時愣住,神色不解地看著他。


  牧片風是一個薄情之人,膝下子女無數,在那死在南晉國土的千餘北族同胞之中,亦有牧片風的直系兒女在其中。


  可是對於他們的死亡,牧片風都並未表露出太大的悲傷在意的情緒。


  而當下,牧菁雪無疑是讓他穩固北族上下絕佳的人選,可是,牧片風卻拒絕如此行事。


  可見,他將這位六小姐,看得有多麼珍重。


  牧片風幽幽的語氣打斷了懷山的沉思:「等到牧子憂死了以後吧。」


  他揉了揉眉心,道:「待到前路無礙,也就是這孩子承擔大統之日了……」


  「嘭!」


  一聲巨響。


  精鐵打造的殿門頓時被一股狂戾的巨力所掀開,碎裂的鐵石門塊亂飛入殿中,懷山單膝跪在地上,還來不及起身,就被一個碎裂的鐵塊直接轟中背脊,咔咔骨骼斷裂的聲音響了起來。


  懷山口鼻之中直接噴出兩股鮮血,整個人被狠狠撞得前撲飛去,倒在地上抽搐不已,面容驚恐地看著殿門以外,那個沐著風雪而來的高大身影。


  牧片風眼眸微抬,如女子柔荑的纖纖玉手朝著虛空輕輕一點,亂漸的鐵門碎塊頓時化作無數鐵屑,朝著殿外吹卷而起,帶起陣陣如鬼泣般的尖銳嘯,將殿外的男人頭髮吹得獵獵作響。


  鐵屑鋒利,斬去幾縷碎發。


  牧連焯面容如覆寒


  霜,一隻手掌貼在殿口牆壁之上,整座大殿都在他的手掌之下隆隆作響,。


  的嗓音壓抑著滔天的怒火:「狗一樣的雜碎們,子憂再不聽話,那也是我牧連焯的孩子,你們要動她,是想死不成!」


  牧片風眯起眼睛,看著氣勢與往日截然不同的廢物族長,心頭驀然一沉。


  他沒有想到,牧子憂竟然在這個廢物懦弱的族長心中佔據如此分量,要知曉,當年族長夫人被打入冰牢之中,都未曾見他站出來多說一句話。


  今日,反應如此之大,一副不死不休的拚命模樣,著實令人有些心驚。


  牧片風神色陰晴不定,片刻后,他看著牧連焯充滿殺意的赤紅眼眸,沉聲道:「如果我說這是老族長的意思呢?」


  牧連焯神色一滯,但很快,他那雙深楚的眼眸眯得鋒利,殺氣凜然:「如今我還沒死,北族族長是我!非是你!也非他!如今北族被你們攪弄得妖非妖,魔非魔,沾染那些冥種的亂因亂果,是我這個族長無能!身為族長我已是一敗塗地!如今,身為父親!只要我一日未死,子憂她就一日是我的孩子!不管是誰的意思——」


  他冰冷殺戾的目光掃在懷山與牧片風的臉上:「膽敢打她的主意,那就化成北疆深雪之下的白骨冷屍吧!」


  空氣中的氣氛一下子緊繃到了起點,寒風凍雪灌入大殿之中,拂過牧連焯的袖口,讓他的殺機變得更為冷冽森寒。


  懷山捂著氣血翻湧的胸口,壓抑著咳血的衝動,看著族長這副模樣,神思難定。


  硯台中的墨汁被寒風凍結凝霜,散發出幽幽冷意。


  在與牧連焯的對視之下,牧片風緩緩站起身來,拍去面容間的風霜,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來。


  「族長小侄兒是不是想得有些多了,二叔方才也不過是隨口一提,且不說那黑水海域橫隔千里,每一次渡海,我族都要耗費極大的代價,縱然牧子憂心向外人,他們不知渡海方法,自然不會與我族產生交鋒,。


  何況,聽聞如今子憂少主的實力依然達至通元之境,這可是比服用了冥種之力的我都還要稍強一線,縱然是我動了殺心,又如何能夠將她殺死。」


  牧連焯目光陰沉地看著他,不語。


  如今的牧片風實力看起來的確是通元之境不假,可是此番父親離族,留下來的那件東西並非交在他的手中,而是交給了二叔牧片風,這一點令人十分不安。


  牧片風忽然一笑,走到他的面前,拍去他肩膀上的雪花,道:「族長小侄兒是關心則亂了。」


  他面上帶著無比自信的笑容,手掌虎口處,有著一道奇異的黑印閃爍了一下,繼續道:「有北冥死海為界,人間九州,即便是那位吳嬰親赴於此,也絕然無法橫渡彼岸,縱然她急著想送死,也沒有那個本事啊。」


  牧連焯冷冷地拍去肩膀上那隻娘里娘氣的手掌,冰冷的目光斜斜瞥了他一眼:「我可真是期待看到你這張自信面容被打破時的情景。」


  牧片風哈哈一笑,知曉他是在意最後那件東西老族長交給了他而非他這位族長大人,心中窩火,才會說這種不現實的氣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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