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六章:背棺人
他怨念很深,下手也不輕,阿綰白皙的額頭上頓時落下了一個紅紅的印記。
她卻是盈盈笑著,這一次卻十分反常的沒有聽話糾正稱呼:「師公今日親自下廚了,這個是給阿綰的?」
陵天蘇『唔』了一聲,對於跪坐在地上一臉敵視看著他的魚生他恍若未察。
他面上還沾著一點柴煙的黑灰,整個人的狀態看著不是很清明。
那雙狐狸眼裡困意深濃,他揉了揉眼道:「蛇應該都挺喜歡吃雞蛋的,這碗蛋羹是用來討好你的。」
「討好?」阿綰那雙細長的眼眸微微張大了幾分,卻是不意外。
她帶著幾分好笑的意味說道:「這羹好燙,師公是想讓我直接用手摳著吃嗎?」
不等陵天蘇回答,她便自己伸手捏住陵天蘇的衣袖,探入其中摸索了一陣,果然摸出一個銀制的小勺。
她頓時眉開眼笑,開心地吃了起來。
「師公為什麼想要討好我?」阿綰那隻曾經毀盲過的左瞳再也看不出任何傷痕黯淡,一雙清淺的蛇類豎瞳清晰地倒影出陵天蘇的身影,以及冷漠的神情。
她卻彷彿看不懂他眼底的冷漠一般,瓷碗中的蛋羹也只吃了一小半,然後塞還到陵天蘇的手中。
她眉眼彎彎地踮起腳尖,十分大膽地去捏了捏陵天蘇腦袋上那對尚未收回去的狐狸獸耳,耳朵軟趴趴地頹廢垂著,她手指靈巧的擺弄了兩下也不見那耳朵立起來。
阿綰眼底的笑意越來越深,一隻手的把玩變作了兩隻手。
正午的風吹席過兩人的衣衫與長發,修羅鬼面的細紅繩子被黑髮纏繞,被風掠起,輕輕掃過陵天蘇的臉頰。
他睏倦的眼瞳透著一絲冷光。
阿綰輕笑道:「師公的狐狸耳朵怎麼藏不住了呢?您現在看起來好累的樣子啊,一點精神勁兒都沒有,方才您走過來的時候,還一隻在揉腰。嗯……脖子上還有女子的胭脂,讓阿綰來猜猜,現下師尊她很生氣,師公是想讓我回去跟你一起鬨哄她嗎?」
聽到師尊二字,魚生面色狠狠一抽。
看著阿綰對待陵天蘇的舉止就是這般親密,他滿面陰沉地站起身來,卻全然沒有發現,自己毀去的右手,此刻早已恢復。
心口中勃勃有力跳動的頻率,無法壓下的心中的怒火與不甘。
曾經,他有一個敬重不敢抬首以目光去褻瀆的師尊。
曾經,他有一個安靜似水柔和待他含情脈脈的師妹。
可如今,師尊不是他的,成為了一個年歲不過十幾載小妖的女人。
師妹亦不是他的,那雙溫柔的青瞳看他的時候甚至是不屑譏誚的。
方才讓他心跳加速,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分的師妹。
那個氣場十足,姿態傲然的阿綰。
此刻卻是一副女兒家的姿態,踮起腳尖親密地去捏揉那個可恨少年的耳朵。
這份親密,早已超出了正常男女的關係範圍,她口中喚著畢恭畢敬的『師公』稱呼,可那軟軟的嗓音,卻是沾染上了讓人不得不浮想聯翩的曖昧。
狐狸了不起啊,欺負魚沒毛沒耳朵是不是。
魚生目光陰鬱地看著陵天蘇,厲聲職責道:「無恥薄情寡信之徒!你勾引完我師尊,如今又來撩撥阿綰!對得起她喊你的這一聲『師公』嗎?!」
陵天蘇活這麼大還是頭一遭被人扣上『薄情寡信』這一記大帽子。
他正欲說話,可身子倦怠得厲害,耳朵又被阿綰那雙冰涼玉冷的手指捏得有些舒服,嘴巴剛一打開,又忍不住打了一個懶懶的哈欠,眼底都起了一層睏倦的霧氣。
阿綰饒有興趣地捏著陵天蘇的耳朵,心道這種四條腿的犬類動物總是毛茸茸地手感甚佳。
縱然她骨子裡流著的血是冷的,對小動物們都難起一絲喜愛憐惜之心,可這一對軟乎乎的耳朵生在陵天蘇頭上,不得不說十分容易勾起女子的玩弄之心。
捏著捏著就彷彿著了什麼癮一樣收不回手了。
貌似有點上頭啊。
她微微側過半張無暇的玉臉,湛青色的豎瞳淡淡掃了魚生一眼。
眸光分明亦如往初溫柔似水,可魚生不知為何,遍體猶如被九幽黃泉凄冷之風席捲過,從骨子裡泛起一種寒意,讓他戰慄恐懼。
阿綰淺笑嫣然:「魚生師兄不僅自戀沒長腦子,眼睛也是白長了,你哪隻眼睛看到師公撩撥我了?現在不是我在輕薄他嗎?」
說完,兩隻白嫩的小手更放肆了,捏出了卟扭卟扭的聲音。
魚生面無人色,一副受了重大打擊的模樣。
陵天蘇倦怠地掀了掀眸子,不能再讓她繼續捏下去了,雖然一開始捏得很舒服,但是下手越來越重讓他不禁想到了這三日的痛苦回憶。
身上起了一片后怕的雞皮疙瘩。
他朝著魚生抬起右掌,掌心裂出十方霜雷,說道:「抱歉啊,我沒想到你會出現在這裡,所以沒煮你的飯,先睡一會吧。」
陵天蘇一雷將魚生劈暈過去,雖然當日在五曜神殿之中,魚生對蒼憐表露了忠心,可一想到這傢伙對蒼憐抱著非分之想陵天蘇就渾身不舒服。
才不管他是不是蒼憐的徒弟,先劈暈過去再
說。
阿綰失笑道:「師公幹嘛劈暈他,他無害的。」
陵天蘇哼了一聲,由於他身高比阿綰高半個腦袋,被她捏著耳朵無法低頭,只能夠低低俯瞰著她:「接下來我想同你聊聊,一些話不想被他聽到。」
反正他才不會承認做給自己媳婦兒的飯就不想給魚生吃,也不想讓魚生看見蒼憐,哼。
阿綰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那不知師公大人想和阿綰聊什麼呢?」
古道上的風不知何時停了。
鴉羽的墨發與皚皚的銀髮交織在一起,以紅繩相纏,即便是風止了,發梢尾端仍是相依纏繞。
阿綰笑意盈盈。
陵天蘇收起了眼底的倦懶,聲音平淡道:「玩夠了嗎?」
阿綰眼睛亮了亮:「能看看尾巴嗎?」
陵天蘇:「不能。」
阿綰一臉失落的收回了手,輕輕纏繞的髮絲也隨之分離,終究墨發與銀髮看似纏綿,卻也涇渭分明。
阿綰素手輕抬,理了理鬢間微亂的青絲,眸光清遠而平靜:「師尊今日可還好?」
陵天蘇站得久了,覺得狐狸腰子有些疼,抬掌凝了一道濃烈的冰霜,在身後狹隘的青石山道間凝出了一個半尺高兩米長的冰床。
而這座冰床同時也攔住了阿綰的去路,他側卧在冰床上,一手撐著臉頰,一手揉了揉腰,說道:「不怎麼好。」
阿綰眸光一黯:「都是阿綰的錯。」
陵天蘇幽藍的眼眸冥晦難定:「如今四下無別人,而且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了,就不必在我面前繼續裝下去了吧,背棺人。」
語出驚人,饒是心機深沉似海的阿綰,也不由微微睜大了眼睛,似是顯得有些意外。
她抬起細長的手指揉了揉額角,眼瞳內的溫和在緩緩凍結成冰。
那雙湛青色的豎瞳也是在這一刻,第一次露出了冷血動物特有的冰冷,嗓音同山道上的風,幽幽起來:「這可真是……叫人有些措手不及啊。」
她渾身周身氣勢一變,山谷狹道里的溫度似乎都陰寒了幾分,火紅色的帝袍輕擺,她緩緩走到陵天蘇面前,朝他伸出了一隻手。
骨骼勻長優美的手與尋常人間大家閨秀刺繡執針的手看起來沒有多大的分別,看著乾淨白皙且無害。
可是在她探出手的那個瞬間,遠山千鳥驚飛,萬獸悲鳴,彷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氣息。
陵天蘇面上神色沒有絲毫變化,靜靜地看了那隻手一會兒,然後翻了個身,懶懶說道:「眼力見兒不錯,給我揉揉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