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突破 （四）
��六十三謝永東告別了安川都市建設公司的所有同事後，暗自沮喪的心情將他帶到了一個常人難以想像的地方——教堂。當然，他不是基督教的信徒，也不需要去找神父禱告；他來到這裡純粹是為了享受這片刻的寧靜，呼吸到自由的空氣，並追思曾經流失的時光。
他走過寬闊的草坪，來到教堂前的廣場上，在教堂大門的正前方找了一張長椅靜靜坐下，仔細地端詳起來。
安川市僅存的這一座天主教堂大約建於清朝末年，由法國耶穌會的傳教士修建，距今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從謝永東所處的位置，正面仰望這一座哥特式的建築，兩座尖塔好像兩把利劍直刺青天；教堂四周林立著無數座小尖塔，如眾星拱月，將兩座主塔襯托得更加雄偉。
每當春夏的時候，茂盛的藤蔓植物將古老的建築包裹起來，遠遠望去，好一派綠意勃勃的景象；秋冬來臨的時節，殘留的枯黃葉零零星星地散布在斑駁的外牆上，與教堂窗欞上鑲嵌的那些五彩玻璃相映成趣，在濃濃的寒意中，點綴在塔頂的巨大白色十字架顯得格外地醒目，更襯托出教堂莊嚴與肅穆的氣氛。
二．四年前，謝永東就在這裡第一次激發了立志成為一名建築設計師的念頭。
在他不遠的長椅上坐著一位年邁的老人，將手中的麵包慢慢揉碎，一點、一點地扔向那些在寬闊地面大搖大擺踱著步子的廣場鴿。不一會兒，老人的面前就聚集了一大群灰色的鴿子，爭著來覓食，有的還停靠在老人的手臂和肩膀上嬉戲。突然老人站起身來，猛地將手臂一揮，「呼呼呼！」受驚的鴿群就紛紛飛起來，圍繞著教堂的屋頂作盤旋式的飛行，並不停地發出鳴哨的回聲，頓時寂靜的天空就充滿了歡樂與生機！
謝永東的思緒被眼前的自由飛翔深深地感染了。他感到自己的靈魂慢慢走出了肉體，融入到那一群鴿子中，並孵化出一副透明的雙翼，如同飛舞在風中的精靈，盡情地放縱著愛恨情仇，在穿過痛苦煎熬之後，自由地翱翔在浩瀚雲層的蒼穹之上。
那風中精靈不斷地飛升，不斷地高飛，很快便飛入到一片蔚藍色的憧憬中，於是那些在人世間淤積的心靈塵埃和污垢被滌盪無存了。從此以後，自己不再需要為自己過去的罪孽而感到泣血孤鳴。
這一歷程對於人生來說，確實是一種痛苦，一種熬煉；但同時卻也是一種新的重生，一種新的飛越。
想到這裡，謝永東這時候微笑著從長椅上站起身來，學著老人的樣子，向鴿群密集的地方走去，並不時地揮舞著手臂，大聲地吆喝著。廣場鴿再一次被驚飛了，帶著謝永東沮喪的情緒遠遠地飛走了，並把它拋出了九霄雲外。
臨近中午的時分，謝永東估計葉煦現在已經下班回到了家中，於是就驅車前往市華豐銀行的宿舍區，想直接向他說明情況，並將自己為葉煦兄妹畫的油畫作品送去。不巧，葉氏兄妹並沒有在家，謝永東只好將油畫作品放到市華豐銀行宿舍區的門衛室里，敦請門衛待葉煦回家後轉交給他。之後，他就匆匆地趕回了盛佳花園的那個家。
結婚這麼多年來，這是謝永東第一次先於妻子趕回家中。他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從懷中掏出寫給妻子的留言想了好一會兒，決定暫時不交給美美。因為他想為妻子留下一段美好的時光，哪怕只有一個短短的下午也行。於是又將信函放回兜里，就徑自走進了廚房，第一次為妻子、女兒燒飯做菜，當然其熟練操作的水平就可想而知了。
林美虹匆匆趕回家來，就感到特別吃驚，因為她從來就沒看見過丈夫為自己和女兒做過一頓飯菜，而且飯菜都早早地擺上了飯桌。
一．三口圍坐在一起，有說有笑的。儘管囡囡一再聲稱，這是她有生以來吃過的一頓最難吃的飯菜，就連美美自己也切實地感受到女兒說的一點沒錯，但是，她的內心卻始終充滿著甜甜蜜蜜的感覺，當然也沒有介意丈夫將自己整理得井井有條的廚房搞得亂七八糟，一片狼藉。
午飯過後，冬日的暖陽開始露出了平常難見的一張笑臉，給久歷嚴寒的人們帶來了幾分舒爽、愜意的感覺。
美美和囡囡都很高興，扭著鬧著要馬上出門去，母女兩人迫不及待地在院中催促著謝永東。
「爸爸，你快點嘛，怎麼行動起來像只蝸牛似的。」囡囡用細嫩的聲音急切地呼喚著自己的父親。她知道在自己最美好的童年時光里，像今天這樣一家三口人聚在一起外出的機會實在是太少、太少，所以覺得非常珍惜。
「來了，來了，別急，我的乖女兒。」謝永東聽見囡囡的催促聲，一面從屋裡急急忙忙小跑出來，一面將外套穿上。
「美美，今天我們一家人去那裡玩？」謝永東問。
林美虹轉過身去問囡囡：「你想去哪裡，爸爸媽媽就去哪裡。」「那就先逛公園，再去遊樂場吧。」囡囡扭動著頭，調皮地說。
謝永東走到女兒面前，俯下身，伸出食指在囡囡的鼻子上輕輕一刮，說道：「小自私鬼，只替自己著想，就不管媽媽了。」他放大了聲音接著說，「我看今天下午就這樣安排，先逛街，再去公園和遊樂場。走吧，都上車。」謝永東一家三口高高興興地在街上悠逛著。當路過市中心經營高檔女裝商店的鬧市區時，他忽然覺得，妻子應該有幾套屬於她的時裝。或許妻子穿上得體的時裝會更漂亮、更加嫵媚動人。於是他停下車來，和妻子、女兒一起看了一家又一家的時裝屋，審視了一套又一套的女裝，來來回回地跑了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累得手腳發軟，還是沒選上一套中意的。妻子的身高、肩寬和膚色在他的腦海里不停閃現。衣服大了，怕影響妻子的窈窕；衣服長了，怕影響妻子那腿的修長風韻；顏色太鮮，怕破壞了妻子的莊重素雅；顏色太淡，怕遮掩了妻子的青春朝氣。
經過千選萬挑，他終於替美美選購了幾套，這可以說是謝永東用專業的美學眼光第一次來為林美虹服務。由於眼界特別地高，也非常挑剔，因此所花費的時間自然也比較多。其實謝永東最真實的意圖並不在於挑選時裝這件事的本身，而是想通過這一過程，將愛的甜蜜緩緩傳送到妻子的心田裡。的確！這段時間內，美美顯得特別開心，臉上始終掛著燦爛的微笑。
公園真是一片尋找寧靜、尋找夢幻的空間，詩情畫意般地牽動著想輕鬆的心。
今天由於不是周末，來公園的人的並不是很多。間或有幾位老人在樹下沐浴陽光，晾曬心情；有幾位中年人在小徑上踏青健體，呼吸新鮮空氣；三三兩兩的年輕人聚在一起玩起了呼啦圈；公園裡的笑聲永遠都是孩子們的，他們和爸爸媽媽一起，在青青的草坪上做起了親子遊戲和比賽，孩子們在忘情地奔跑跳躍，小臉上都熱得紅撲撲的，看起來真是無比快樂。
林美虹緊緊依偎在謝永東的肩頭上，一面坐在草坪里看著不遠處禧戲的囡囡，一面用肢體的無聲語言表達對丈夫關懷之情的感謝，她的手在謝永東的後背上來回地摩挲著。其實她越是這樣，謝永東越是感到不安，因為這一刻婚後最美好的時光，在美美的眼裡看見的是幸福與甜蜜起點，而在謝永東的眼裡這卻只是轉瞬即逝的過往煙雲，很快就飄飛到它的終點。
本來謝永東多次鼓起了勇氣，想利用這段片刻的時間，將實情原原本本地告訴美美，但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利用這難得的休憩，他暗暗盤算著下一步的考慮：明天自己去自首后，妻子肯定會很快知道實情，對她來說這無疑將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她當一定會痛不欲生，如何安慰她？自己不在她身邊的時候，確實需要有人來幫忙。他想了半天，終於想起了一個合適的人選——妻子的好友袁慧。
他決定明天一早去翠雲山莊之前，先去找到袁慧說明情況，並通過她將信函轉交給美美。
下午四點左右，謝永東一家三口從公園裡出來后，就趕去了事先計劃的最後一站——兒童遊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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