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推諉
��十五第二天上午八點半以前,市城建局長費安全、市拆遷辦主任李玲,宿棲縣縣長梅江弘和安川都市建設公司總經理謝永東,前前後後來到了市政府八樓會議室。一向擅長於閑聊的費安全擺動著那肥頭大耳的腦袋,正淘淘不絕地向梅江弘、謝永東他們調侃最近安川市發生的一些趣聞逸事,高興之處免不了還來些插科打諢,葷素搭配,作為男人的梅江弘和謝永東聽了只是一笑了之,但作為生活作風非常正派的女人,市拆遷辦的主任李玲聽了之後,心裡卻感到很不是滋味,暗暗地罵道:死變態,性騷擾,老不正經的。
快接近九點鐘的時候,蒲鎮海副市長帶著秘書和擔任會議記錄的市政府辦公室工作人員匆匆忙忙來到會議室,一面向會議召集人位置走去,一面對大家抱歉地說;「對不起,剛才在辦公室里耽誤了一會兒,讓你們久等了。」鎮海副市長剛一落座,秘書就趕緊將公文包擺放在他的面前,他從包里取出筆記本,鋼筆和資料整齊地擺放好,雙肘靠著會議桌面,看了看今天的與會人員都已到齊,就開口說:「同志們,今天我召集大家開個會,主要議題是研究宿棲縣委、縣政府上報的《關於解決文廟街片區拆遷問題的報告》,討論一下計劃書里提到的相關具體問題。」鎮海副市長頓了頓語氣,看了看謝永東,又接著說,「昨天晚上,永俠部長和家泉市長找我來,就在這間會議室里開了一個會,初步對一些重大的原則問題進行了研究……永俠部長一再強調,當務之急要認真處理好文廟街片區的棚戶問題……」鎮海副市長本來無須向今天開會的幾個人交這麼多的底。他的開場白反覆地提到:永俠部長怎麼說,家泉市長怎麼說,其實是反覆向謝永東暗示,他之所以要召開這樣的會議,完全是按照汪市長的指示辦事,而汪市長之所以這樣做又完全是受到了來自謝永俠的壓力。那麼,謝永東有什麼不滿意的話,只能去責怪自己的哥哥,與汪家泉和他本人完全沒有關係。
與會的四個人聽了鎮海副市長的開場白,又看到在今天這樣一個規格不算很高的會議上,擔任市政府重要會議記錄的工作人員都來了,便都清楚地知道,今天的會絕不是隨意聊聊或議而不決的小事情。頓時會議的氣氛就一下緊張起來了,誰都不敢隨意地發言,只是靜靜地看著蒲鎮海副市長。這時鎮海副市長將秘書叫進會議室里,告訴他馬上將《報告》和《計劃書》的複印件分送與會人員。
「梅縣長,請你先就報告和計劃書的內容,談談縣委、政府的一些意見嘛。」鎮海副市長微笑著第一個點了梅江弘的將。
梅江弘從剛才鎮海副市長那冗長的開場白中聽出了一些弦外之音,也就非常謹慎地談出了永俠部長從關心貧困群眾的疾苦出發,安排縣委、政府向市委、市政府打了這份報告和計劃書的經過。之後便談起了由於文廟街片區拆遷引發的問題,給縣委、縣政府造成的工作被動和由此帶來的各種困難。在近半個小時的發言中,他不停地訴苦,一再感嘆基層工作太困難了,最後草草地提了幾句報告和計劃書的一些重要內容,就結束了他的發言。
倒是心直口快的市拆遷辦主任李玲一針見血地指出,文廟街片區拆遷問題的主要根源就是由於安川都市建設公司的補償款沒有及時到位;同時,她也檢討了自己作為市拆遷辦負責人在工作中的失職和錯誤。
鎮海副市長對李玲主任的發言內心抱以讚賞的態度。他不是對她的坦蕩胸懷給予高度的肯定,而是由於她的這個發言,說出了他要達到的目的,那就是將謝永東從後排的位置上提到引人注目的前排來。心裡這樣想,可嘴裡卻對李玲主任這樣說:「現在來看,文廟街片區拆遷的問題還說不上是什麼錯誤的問題,只能算是個工作疏漏的問題嘛。李主任不要說得那麼嚴重,是不是?」蒲鎮海話音剛落,市城建局費局長趕忙點頭表示完全同意他的意見,安川市黨政機關上上下下都知道,現任市城建局局長費安全除了擅長喝酒和調侃以外,在業務工作能力上,用一句「貨真價實的大草包」的結論來概括似乎那也是不算冤枉他的。
三.前,蒲鎮海免去市城建局長升任市政府副市長職務的時候,他向組織上推薦的局長候選人就是時任副局長的費安全,推薦的安川都市建設公司總經理候選人是其他人而不是謝永東。對於蒲鎮海的這個推薦人選,當時市委班子的一些主要成員是不同意的,就連市長汪家泉都對此頗有此同看法;只不過與其他領導看法不同的是,汪家泉市長認為安川都市建設公司總經理的最佳候選人應當是謝永東,至於費安全作為市城建局局長的候選人,他卻沒有多大意見。這樣市長汪家泉和副市長蒲鎮海兩人之間就存在了最接近的利益共同點。經過一番政治上的討價還價后,最後雙方默契地達成了一致意見,讓費安全出任市城建局的局長,謝永東出任安川都市建設公司總經理。從此汪家泉市長由反對方轉變為支持方。這樣他們的設想很快在市委常委會上變為了現實。
當然,汪家泉市長完全理解蒲鎮海拚命推薦費安全的真正意圖,並不是外面謠傳的那樣。傳說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夜晚,費安全領著幾個美女,提了一大捆鈔票去了蒲鎮海的家裡,讓蒲鎮海在家裡快活,而自己主動站在門外望風把哨;當他的妻子宋子芳將這個版本的傳說在枕頭邊悄悄告訴他時,他只是笑了笑,並警告老婆作為市長夫人,不要等同於街坊上的居民老太婆,聽來什麼就隨口傳播什麼,一旦這些話從你的嘴裡傳出去,被外人聽見,性質就變了。汪家泉能準確地辨別出妻子所說的話肯定是謠言,那是因為他清楚地知道:讓蒲鎮海拚命推薦費安全的真正原因,正是看重了他的無能。因此無能的費安全註定了只能是蒲鎮海安放在市城建局的一個擺設和傀儡,是蒲鎮海權力延伸的中間跳板。換一句話說,如果費安全稍稍有一點獨立思考的能力,他都不會被蒲鎮海看上。
同樣,對於安川市上上下下普遍讚譽汪家泉市長知人善用,敢於將謝永東這樣出類拔萃的建築專業人才大膽提拔到重要崗位上的時候,蒲鎮海也只是笑了笑,且當著眾人的面豎起大拇指稱頌汪市長。他心裡非常清楚,與其說汪家泉看重謝永東過人的才能,倒不如說他更看重謝永東背後的哥哥——那位官居省委常委、組織部長的謝永俠。
��十六謝永東對於參加今天的會議是做了充分的思想準備的,他趁梅縣長和李主任發言的時間又仔細進行了一番盤算,參會的五個人中,那個費局長只能算是個應聲蟲,最多跟在蒲副市長的後面又喊又跳;梅江弘縣長既不會得罪蒲鎮海,也不會得罪他;市拆遷辦主任李玲雖然心直口快,但她不知內情;最重要的是,蒲鎮海副市長的態度目前還不明朗,但從他的開場白來看,情況似乎有些不妙,要準確把握他的態度,還要再等等,再看看。
頗有心機的謝永東面對市拆遷辦主任李玲的指責,採取了不溫不火,既不爭辯又不解釋的老練手段,著實讓蒲鎮海副市長大吃一驚。他看看謝永東還沒有發言的跡象,心裡暗暗著急,死死地盯著費安全,想通過他的發言來逼迫謝永東表態。那知道費安全天生愚鈍,他飛快地眨動著雙眼,想了又想,始終搞不明白蒲鎮海為什麼要死死地看著他。這時會場上一片沉寂,費安全看了看大家都注視著他,終於搞明白了該輪到他發言了,便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咕咚」一聲灌了一大口,「唔!唔!」清了清嗓門,作好了發言的準備。你不要看這個費安全平時調侃起來那是滔滔不絕,口若懸河,真是到了正式場合就屬於那種牽不上市的豬。
他根本就沒有理解到剛才蒲鎮海副市長對李玲主任講的那一段話的真正含義,而是囫圇吞棗地拿來就作盲目引申。他一面用手比劃著,一面扯起嗓門大聲說:「我完全贊成鎮海同志的意見,文廟街片區拆遷的問題只是一個工作疏漏的問題,不是什麼錯誤的問題。如果有人拿這一點小小的工作疏漏就想否定近幾年安川市城市建設所取得的巨大成績,我堅決不同意!這幾年來我們安川的城市變化那真是日新月異,廣大的市民都說……」謝永東和梅江弘完全明白蒲鎮海副市長心裡所想的是什麼,最需要什麼,他最希望費安全這時候如何地說,而此時此刻,費安全的發言不僅沒有達到蒲鎮海的需要,反而還在安川都市建設公司的臉上貼了不少的金,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下,都會意地笑了笑。
蒲鎮海副市長強壓著心中的怒火,表面平靜但心裡很不耐煩地聽著費安全的一派胡言。事實上他自己心裡也非常明白這個道理,因為費安全的無能,所以就不應當對他寄以太大的希望;就好像你要求一個力氣本來就很小的人,搬起一塊很重的石頭去砸別人,當他吃力地將石頭高高舉過頭頂時,這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結果聽見有人發出慘叫的聲音,原來是搬石頭的人砸了自己的腳。看來這世界上兩全其美的辦法還不多。因此蒲鎮海不得不接受眼前的現實,好在費安全在這種正式的場合還不敢漫無邊際地亂侃,十多分鐘后發言就結束了。
會議開到了最關鍵的時候,現在只剩下謝永東還沒有發言,蒲鎮海副市長和擔任會議記錄的工作人員都不約而同地攤開了筆記本,拿起了筆,以一種關注的神色看著謝永東。
謝永東知道自己需要破釜沉舟了,在這個狹路相縫的時刻,唯有勇者勝,想到這些他的心情反而輕鬆起來,說道:「我同意李玲主任的發言,文廟街片區拆遷的問題確實算得上是一個很大的錯誤,我作為安川都市建設公司的法人代表負有不可推謝的責任。」會上在座的所有人員都沒有想到,謝永東的發言一開始就單刀直入,勇於承認自己的錯誤。一向深知謝永東那死不認錯秉性的蒲鎮海聽了也都有些感到詫異,他不知道謝永東下面要說啥話,也不認為這些話僅僅是為了「抓屎糊臉」。此時,在他心中油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兆。他知道今天的情況有些反常。
謝永東用一種非常鎮定、平和的口氣接著說:「我個人總結了一下。錯誤的第一點是,公司在沒有完全了解合作方的情況下,就輕率地做出了聯合開發文廟街片區的決定;錯誤的第二點是,問題出現以後,公司沒有及時解決,以至於出現了有很多的拆遷戶居住在棚屋裡,時間長達近兩年之久,給宿棲縣的社會穩定造成了很大的影響……」蒲鎮海副市長一聽謝永東的這番話,心裡很不是滋味,於是就打斷了他的話說:「至於導致問題的原因,我看就先不忙去探討了。現在的關鍵問題,是亡羊補牢,研究如何去解決文廟街片區拆遷的問題。謝總,你看宿棲縣的縣委、政府的這份報告和計劃書怎樣?我想聽聽你的意見。」「我個人認為,這份報告和計劃書是可行的。」謝永東回答。
蒲鎮海副市長聽了笑了笑,梅江弘、費安全和李玲也綻開了笑容。頓時會場上的氣氛似乎一下就輕鬆了許多。但是這種局面大約只保持了一分多鐘。很快就被下面的話打破。
謝永東接著說:「現在我們公司面臨的首要問題是,有心而無力解決文廟街片區拆遷的補償問題。我可以明確的說,公司現有的可調劑資金還不到兩百萬元。」「這不可能,安川都市建設公司的效益一向是比較好的。」市拆遷辦主任李玲提出了疑問。
「不錯,從近幾年來安川都市建設公司承建的工程來概算,效益是非常可觀的。但事實上。這種效益只是體現在數據上,據我們公司會計部提供的報表反映,公司在市政工程建設上被拖欠的資金累計達到了三點零七億元,不用說企業的利潤,就是公司前期投入的都無法正常地回收。由於投入無法正常回收,現在我們公司的所有在建工程的建設資金均是通過銀行的貸款來維持。」「現在是研究文廟街片區拆遷的補償問題,又不是談你們公司的經營問題。」市城建局長費安全試圖想轉移目前的話題。他漲紅著臉對謝永東說。
謝永東當仁不讓,緊緊逼進:「這兩件事情是有著密切的關聯。如果市上馬上兌現我公司三分之一的拖欠款,那麼文廟街片區拆遷的問題就能夠很快得到解決。」謝永東的發言無疑像一道閃電劃過,驟然便在晴空中響起了一聲驚雷,震波久久地回蕩著。這時會議室陷入了一遍死寂中。
「謝總,關於市上拖欠公司的款項,我們歷來都是認賬不賴賬的。只要市上一有錢,我們都在想盡各種辦法兌付;你也要體諒一下市上的難處嘛。」作為會議召集人的蒲鎮海副市長強忍心中的不滿,盡量用和藹的語氣對謝永東說。
「更何況,宿棲縣的縣委、政府的報告和計劃書提出的也是分步解決的方案。第一步是先解決棚戶的問題,首批解決的補償金只需要四百萬元,這也是得到了永俠部長認可的嘛。」他又一次抬出了謝永俠,再次暗示,你謝永東有什麼怨氣,那你就直接找你哥哥去發泄,與我等有屁相干。
蒲鎮海的這一句話像是棉里的藏針,在那漸漸鼓起的滾圓氣囊上輕輕一碰,頓時謝永東的氣勢就癟了。本來蒲鎮海還想提示一下謝永東,還有一個辦法可行,但是在這樣的正式會議上不便說出。其實謝永東也想到了這個辦法,只不過是心照不宣而已,那就是——再向銀行借款。但是,謝永東對於在短期內能不能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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