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生活不易,小沈歎氣
那男孩兒似乎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氣。
鐵製的玩具小汽車,不偏不倚地砸向了沈春禾的手指。
孩子的母親立馬連聲道歉,麵上滿是疲倦和歉疚的神色。
沈春禾吃痛地縮回手,隻是還沒來得及察看情況,就被宋秋冉側身護在身後。
“先出去吧。”
宋秋冉的眼眸緩緩垂下,輕聲對沈春禾說道。
“可……可是。”
沈春禾指著那個一呼跟不上一吸,還斜眼瞪著她的男孩,臉上滿是擔心的神色。
宋秋冉的眉頭也跟著皺起,盯著沈春禾那雙著急的眼睛,帶著些命令的口氣,盡量壓低聲音:
“聽話——”
沈春禾愣了兩秒。
看著宋秋冉那張微抿的嘴唇,緊張地咽了一下口水。
再抬頭看宋秋冉,他已經轉過身去,耐心地讓那孩子配合著他的診療。
早上剛剛冉冉升起的秋日暖陽,從擦得一塵不染的玻璃窗外照射進來,落在宋秋冉的肩頭,隨著宋秋冉彎腰和孩子說話的動作,不停閃爍。
那一刻,沈春禾真的覺得宋秋冉,光芒萬丈。
如果說,手術台上的宋秋冉是個不近人情的神仙,而此時他麵對孩子的時候,就像一個普渡眾生的救世主。
沈春禾第一次覺得,作為一個醫生,真的會發光。
沈春禾低頭微微笑了笑,聽話地出了門,卻舍不得離開,貓在門口,觀察著宋秋冉的診療過程。
經過大致的檢查和問診過後,宋秋冉麵色凝重地走出病房。
沈春禾趕忙跟上去:
“怎麽樣?情況……不好嗎?”
“嗯,典型的法洛四聯症,按他的病情,應該要立即手術,但……”
宋秋冉欲言又止,目光落向沈春禾關切地眼睛。
“但是什麽?”
沈春禾顧不得手上火辣辣的疼,攥緊另一隻手的拳頭。
看得出,她很擔心那個孩子的情況。
“患兒缺氧程度高,現在已經出現輕微腦血管栓塞的征象,再加上一直高熱不退,很有可能進一步發展成肺炎,而且——他母親好像,還不知道病情的嚴重性。”
“那……還有的救嗎?”
沈春禾揚起頭,詢問著宋秋冉的意見。
“感染嚴重,炎症短期內無法控製,還有並發症……目前來看,手術的意義,不大。”
身後,不鏽鋼碗摔了一地。
男孩的母親,紅著眼圈,手裏攥著一塊已經破爛得不成型的抹布,低頭瞧著散落一地的餐具,隻是哭,沒有說話。
沈春禾見狀,趕忙把她撿起餐具,而那孩子的母親,卻“撲通”一聲跪在沈春禾的腳邊,拽著沈春禾的褲腿,苦苦哀求道:
“醫生,醫生,我求求你,求求你們,行行好,救救我家易傑好不好,我求求你們,真的求求你們了!”
男孩母親淚如雨下,雙手合十,轉頭看向宋秋冉的眼裏滿是渴求,她恨不得現在立刻馬上,能有一個神仙,能讓她的孩子脫離苦海,得到救治。
但——
那個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的神仙眼中有些猶豫,他麵對母親的哀求,有些不知所措。
因為,這一次,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宋秋冉咬著嘴唇,微蹙著眉頭,正想著怎麽回答,沈春禾卻一把拉著孩子母親的手起身,點頭應道:
“您放心,孩子會沒事的,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的,我們一定要有信心,好不好?”
沈春禾的盲目樂觀,這時候卻好歹暫時起了點作用。
孩子母親止住了哭聲,拉著沈春禾到一旁的長椅上坐下。
宋秋冉看著她倆過去,也跟著站在長椅邊,背靠著牆,雙手抱臂,聽著她們的對話,默不作聲。
“其實……我都已經查過了……如果不手術,這個病,平均的存活年齡,隻有12歲……”
沈春禾的心裏“咯噔”一下,這個話,從一個母親嘴裏說出來,是何等的殘忍。
宋秋冉一聽,也側過頭去,看著她。
孩子母親隻是拍了拍沈春禾的手背,淡然地笑著:
“我原本以為……這孩子還能再陪我六年,但現在看來……嗬。”
孩子母親垂下頭,苦笑了一聲,眼角閃著大顆大顆的淚光。
沈春禾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答。
而孩子母親也不需要什麽回應,隻是自顧自地說著,像是把這些年的苦楚和委屈,一股腦地傾訴出來。
“孩子三歲多的時候,查出來這個病,我又什麽都不懂,隻知道,有一天,孩子的父親說是出去買菜,就再也沒有回來。”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裏黯淡無光,仿佛她自己口中那個悲慘的女主人公,不是她似的。
孩子母親長歎了一口氣,又繼續說道:
“接著就是沒完沒了的看病,住院,出院,再看病,住院,周而複始……房子賣了,工作沒了,如果說……如果說,孩子也沒了的話……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孩子母親說著,雙手掩麵而泣。
一直在學校埋頭苦學的沈春禾,看著眼前這個走投無路的可憐母親,感受到的,是不同於書本上那些毫無溫度的知識,而是一個母親對孩子的一腔赤誠,被生活的殘酷,捂得冰冷。
沈春禾有些手足無措,她不知道說什麽好做什麽好,隻是抬頭看了一眼一旁低頭沉思的宋秋冉。
宋秋冉,微垂著頭,仍然一言不發。
沈春禾無奈,又有些沉重地轉過身,拍了拍那個壓抑著自己哭聲的母親。
她害怕,孩子會聽見她的哭聲。
沈春禾目前能做的,隻有安慰。
過了許久,孩子母親才無力地抬起頭,飽含歉意地,朝著沈春禾和宋秋冉,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
轉身又回到病房。
沈春禾看著她已經開始有些佝僂著的落寞背影,心中萬分感歎。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電梯裏的沈春禾,似乎聽見宋秋冉微不可聞地輕輕歎了一口氣。
科室的氣氛略有些沉重,腎髒內科的醫生已經過來會過診了,那個病人不排除急性腎衰竭的可能。
這意味著,那個剛過三十歲生日的年輕人,他的下半輩子,很有可能與血液透析相伴了。
宋秋冉頭痛地摘下眼鏡,揉了揉酸痛的睛明穴。
主任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撞開,是抱著一堆資料和病曆的沈春禾。
“主任,你看呐,我剛去找了一下曆年先心病手術的成功案例和病曆,您看一下……”
病曆太高,沈春禾根本看不清腳下的路,一個不小心,資料差點又被撞翻。
正當沈春禾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摔得必死無疑的時候,下一瞬,卻摔進了宋秋冉的懷裏。
沈春禾尷尬地光速彈開自己的手,那一大摞資料穩穩地被宋秋冉抱住。
宋秋冉無語地撇了撇嘴,把資料放在桌上,手撐著辦公桌,屁股靠著桌邊,冷聲問她:
“昨天讓你整的病曆,都弄好了?”
沈春禾笑嘻嘻地揚起頭,看著宋秋冉,露出一排大白牙:
“沒呢,但我覺得這個事情更重要,放心,病曆我不管加班加點到什麽時候,我都會整好再走噠!”
“切。”
宋秋冉冷哼一聲:
“那我還不得等你下班?”
話一說完,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沈春禾當即解釋道:
“哦主任,沒事的,你不用等我,下班我自己回去就行!”
宋秋冉根本沒理沈春禾的一通辯白,隻輕輕提起沈春禾先前那根被砸得有些紅腫的手指:
“手腫了。”
宋秋冉的語氣裏多多少少都有些責備沈春禾不小心的意思。
他轉身從桌腳邊的便攜式小冰箱裏掏出一個冰敷袋,小心地給沈春禾敷上,緩緩抬起眼睛,看著沈春禾,問她:
“你……怎麽不躲?”
沈春禾也看向宋秋冉的眼睛。
四目相對,沈春禾感覺自己,很快要被宋秋冉那雙漂亮眼睛裏深不見底的漩渦,給徹底吸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