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六章 吾友
袁宏聽了這話，不由翻了翻白眼，道：「大軍調動，那是何等嚴肅的事情，你以為光憑一人威望就能解決？
再說，你都說了胡百鍊是梟雄一樣的人物，他才是真正的軍團首領，論地位身份和心機手段都比我強，怎可能讓我喧賓奪主？」
「那就請老城主出馬啊，整個紅岩城也只有老城主能鎮得住胡百鍊了，他下一紙調令，我就不信還調不動軍隊。」
「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這裡面還得牽扯到崔家二爺。
沒錯，崔家二爺確實沒啥腦子，老城主也不怎麼待見他，但僅以年紀來說，他才是很多人眼中的崔家繼承人，而這也是他能聚集一幫人為他效力的原因。
要不然，曹斌好說歹說也是先鋒銳士軍團的一員，一位王朝認可的一等銳士，怎可能隨意被人驅使？
現在的情況是他們兩人合作，已經壟斷了紅岩城內亞人和大部分人類的勢力，我就怕，就怕……」
唐德也不顧忌袁宏的面子，直接接話：「就怕袁爺您即使拿出了城主的調令，都不一定能調動軍隊？」
「也不一定是調不動，但他們只要稍稍拖延，就能有太多文章可做。」袁宏苦笑：「那個，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本土派領袖，當得很失敗啊？」
唐德能說什麼，他只能先是點頭，又立馬搖頭：「那啥，還好吧……」
「那就是很不好了，唉，我以前就想過，要是能用拳頭解決，我寧願直接和胡百鍊死斗一場，那樣至少簡單幹脆。」袁宏幽幽一嘆：
「說實話，若是你家老爺子在，以他的威望，這事情或許真有可能。」
唐德也是幽幽一嘆：「我也希望我家老爺子能好好的，那樣，我老老實實的做唐家少爺，沒事兒鬥雞遛狗，多爽啊！」
事情到了這兒，兩人也是相顧無言，最後只得簡單聊了幾句就分開了。
現在說什麼應對都還太遠，也沒個計劃，但先做一下調查還是可以的。
希望，希望滿月長老所言，都是謊話吧！
……
另一邊，主城區，城主府，深處。
一張雕花梨木的床上，一個垂垂老矣的神血後裔老人突然睜開了眼睛，他目光微微閃動，艱難地左右移了移，以蒼老嘶啞的聲音道：「你來我，老規矩，推我出去看看這紅岩城的夜景吧？」
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中迴響，隔壁，睡在小床上的侍女微微皺眉將要醒來，門外，站崗的護衛也是側頭似乎聽到了什麼，只是一陣空氣波動蕩漾，他們又恢復了正常。
許久，有一個同樣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好。」
數分鐘后，大門打開，垂垂老矣的神血老人已經坐在了一張輪椅上，他的膝蓋上鋪展一張毛毯，腦袋耷拉在一次側，渾濁的眼神內有太多的難以言說的情緒。
輪椅被推動，骨碌碌輕響中，一點點前行，經過守衛時，兩人卻好似失了魂一般，雖然站的筆直，但目光中卻沒有了焦距，自然也看不到這兩位老人。
庭院中央，蔓藤下，輪椅停住，老人緩緩舉頭望天，今夜，月亮剩下一線月牙，昏暗的天空中只有這絲絲光芒綻放，自然也談不上什麼景色，只是這老人卻看的津津有味，彷彿在欣賞什麼舉世罕見的美景。
許久后，神血老人留戀一般的收回目光，微微側頭，出聲：「我記得那應該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一天夜裡，也是在這裡，面對這夜空，你我曾有過一次談話。」
輪椅旁，也有一人走出，黑夜裡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那一雙眼睛彷彿泛著血色光輝，照亮很小的一片地方，這人也是用一種蒼老嘶啞的聲音回道：「只是，那天夜裡，這星空比今天燦爛多了，繁星點綴，燈火跳躍，我記得那星光燈火下，你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彷彿是回到了那時光里，神血老人的面上都似乎泛起了一層光芒：「也就是那天夜裡，你告訴我，你不在乎權勢，不在乎名利，你生在這裡，長在這裡，你在乎這裡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
你此生，立志要守護這一片土地，哪怕為此放棄生命。
你做到了，哪怕兒子兒媳生死不知時，為了這片土地，這裡的人，你仍舊能剋制住自己的怒火，你是一個純粹的人，心有執著，無論前方遭遇什麼，仍舊是一往無前，永不回頭。」
「那天夜裡，你也告訴我，你要讓紅岩城脫離貧困，你要讓所有人對這座城刮目相看，你要讓崔家在這裡真正崛起，你要讓所有人矚目你的光輝。
你讓我看到了不一樣的統治者，所以，我才許諾幫你，我成為了你忠實的追隨者，為你掃平統治道路上的障礙。
可是，你令我失望了。」
那蒼老的聲音中陡然蘊含了巨大的憤怒：「看看，你看看現如今的紅岩城，瞅瞅你到底做了什麼？只是為了一個更加純粹的神血後裔，你做了什麼？
你的選擇已經將紅岩城推到懸崖邊緣，你就不怕崔家為這座城陪葬？」
「可你應該知道，我是不得不這麼做，紅岩城的興盛，已經讓偌大的崔家如烈火烹油，若是不能更進一步，只會一落千丈，墮入凡塵。
而想要更進一步，崔家什麼都不差，只差有一位不可名狀境界的強者坐鎮。我也是逼不得已，老友，你應該了解的？」
「我了解有用嗎？你看看結果呢？看看現在的崔家，這是你要的結果嗎？」
「我……」神血老人終究頹然的低下了頭：「我也不想如此，我從沒想過那個小兔崽子居然能如此惡毒，我只是，只是……唉，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老友，我知道你來的目的，我也等你很久了，我相信我最好的朋友，紅岩城最堅定的守護者不會那麼簡單的就屈服，我終於等到你了。」
說著，神血老人顫巍巍的從懷裡掏出一塊玉牌和兩封已經摺疊好的紙張，緩緩高舉，遞到那老人面前，道：「這是虎符，以你的威望，手持虎符應該能調動軍隊，這兩張調令一個是給警務司的，一個是給各大家族的，都有我的簽字刻章。
雖然，即使有了調令，他們也不一定會聽你的，但有了它們，至少你所做的一切都已經名正言順。」
一口氣交代完畢，神血老人有些喘不過氣來，他歪著腦袋，好似失去了所有力氣，嘴一張一張的，彷彿脫了水的魚。
他的身後，那老人看著這樣的神血老人，眼神中閃過一絲哀傷，他緩緩接過虎符和調令，靜默半晌，卻發現他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道說什麼，最後，他只是道：「崔毅，我推你回去吧？」
神血老人悲涼一笑：「來了這麼久，居然都不願意在稱我一聲『老友』了嗎？」
老人仍舊靜默，不語。
「呵呵，我這一生啊，走到最後，連唯一的朋友都不願認我了，真是悲哀。走吧，老友，唐山，我最後的請求，小希，就交給你幫我照顧了。」
「好。」這一次，老人並沒有拒絕，他應了一聲，又道：「我推你回去吧？」
「不用了，你走吧，做你該做的事情。我想在呆一會，我想看看這月色，這城，這樣的機會，此生不多了。」
又是一陣沉默，老人沒說話，只是站著和神血老人一起舉頭看天，直到許久，他才離開，那時有聲音在半空中回蕩。
「紅岩城只會是人類的紅岩城，崔小希永遠是崔家的崔小希，這些，只要我唐山還在一天，就不會變。」
「吾友……」
神血老人已經沒力氣抬頭了，但他的嘴角卻裂出了笑容，雖目光中的苦澀難以掩飾，但他卻在笑！
「吾友，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