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有一種聯盟叫共享一個秘密
稍後,禁閉室內。
大門再次打開,訓導處的一位幹員將一份外送的宵夜放在了門后,又兀自關門離開,而唐德睜眼,取來食盒后,拿出飯菜,又伸手在食盒的某個拐角探了探,用指尖細細的磋磨著那細微的刻痕。
半晌,一抹笑容在他唇邊綻開,如盛放的花朵,絢爛悠然。
他的這個局其實有很多變數,很多的不確定,就比如說假如孫無妄沒來,假如消息傳遞不及時等等等等,都有可能導致功虧一簣,但最終還是成了。
自確認對手是孫無妄后,唐德其實心中就已經明了了,單純的兇殺案上,再有突破的可能性其實很小,他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最終還得落子在兇殺案之外。
自那時開始,他就思考著如何做好這一計盤外招,比如說如何讓孫無妄得意忘形,又如何在緊急關頭拋出誘餌,如何用言語讓對方舉止失措,如何與自己來一場『開誠布公』的談話。
再有,又如何說動李乾坤和陸別塵,將他們拉入這事件中。
至於陸別塵和李乾坤為何會堅定不移的站在他這一邊,其實原因也簡單——這個世界上有一種聯盟,叫做我們共享一個秘密。
如果說李季死前的言論,僅止於猜測,那麼經過這一夜與孫無妄的交談,很多事情已經確鑿無疑了——老唐頭確實是因有毒藥膳而痴傻。
沒錯,唐家是沒落了,自四年前的霧獸襲城一戰後,一蹶不振。
可唐家仍舊是一個屹立與紅岩城足足上百年的家族,為了這座城市,家族十數代先祖負過傷,流過血,更戰死沙場,無怨無悔。
到了這一代,老唐頭榮登高位數十年,所做出的貢獻和積攢的威望更是有目共睹,尤其是在戍衛軍團內盤根錯節的關係網路,也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可就是這麼一個烈士家族,一位對城市貢獻青春的英雄,卻在晚年遭人下毒,從而變得痴傻。
這已經不是什麼大事件了,這事件大到可以捅破天,大到足以引起紅岩軍團的嘩然,各個階層的人人自危,底層民眾對城主府的信任,甚至是上層掌權者的相互猜忌。
僅此一點,紅岩城就會掀起足以讓城市傾覆的風浪,甚至引起焱武王朝的強勢介入。
而身處在這風暴的中心,無論李乾坤和陸別塵,他們的家族都會承受第一波衝擊,雖然未來的事情誰都說不好,但被傾覆的可能性達到九成。
李乾坤和陸別塵都算是老奸巨猾的人物了,他們不會將家族的興衰賭在那最後的一成可能上。
所以,哪怕心裡已經將袁宏罵的狗血噴頭,哪怕後悔的腸子都快青了,他們仍舊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既然不想招致災難,那麼就努力將這秘密隱瞞下來吧。
如此,他們就面臨著兩個選擇,一個是將唐納德救出,不讓他破罐子破摔,另一個則是將唐納德滅口,毀屍滅跡,自然就不會在被人威脅。
可問題是這局本就是唐家布的,袁宏等人既然有底氣讓二人知道秘密,自然也會防著他們狗急跳牆。
再就是影影綽綽透出的顧副院長的身影,僅以實力而言,幾乎完爆孫無妄。
所以,他們能選擇的只有第一項——將唐納德救出來,也是如此,袁宏代唐納德提出了更多的要求,他要搞死孫無妄,並想好了一系列說法。
對於這,李乾坤和陸別塵都得表示,他們雖然各種不爽,但搞死孫無妄是一件好事,這老頭就是罪魁禍首,一切禍患的根源,搞死了還能少點麻煩。
於是,這一局的前半段,孫無妄佔了優勢,他布局深沉,先發制人,差點讓唐德死無葬身之地。
可後半段,卻是唐德抓住了一切能抓住的機會,盤外發力,以奇致勝,終於成功翻盤。
這一局,最終,他贏了。所以,應該輪到孫無妄倒霉了。
禁閉室內,昏黃的燈火閃爍。
對於食盒內的食物,唐德一口未嘗,而是全都傾倒入了庇護所內,事實上,自從進了訓導處后,他沒吃過這裡的一丁點食物,又或者喝過一口水,有些事情該提防的,終究還是要提防。
做完這一切,他又將食盒擺好,放在禁閉室門口,再次抽刀急舞。
一時間,嗚咽的破空聲夾雜著雪亮的弧光分割著光影,似是滿室都是寒芒。
時至今日,唐德所會的刀法仍舊只有弧光,但僅是這一路刀法,哪怕有勇者之門后的大漢『陪練』,他仍舊覺得意味無窮,前路無盡,足以讓他走上很久很久。
就比如現在,他的刀劈出的弧光中彷彿沾染了一層血色和凄厲,如同染血前的興奮。
是啊!他的刀要染血了,飽飲仇人的血,那將是何等的快意!
……
孫府,書房。
孫無妄癱坐在自己經常研讀葯膳典籍的桌案前,神色怔怔的,他本來光潔的皮膚上不知何時爬上了皺紋,平時睿智的雙眸也泛起濃重的挫敗。
他的一隻手搭在桌子上,那裡有一封信件,裡面的內容沒有半點意義,但只要他將之送到固定的地方,就會被轉給薛鐵,然後,對方就會在固定的時間趕到固定的地點。
這是二人的約定,也代表著他對薛鐵的召喚。
可這一次,或許是最後一次了。
他現在最後悔的莫過於唐德在剛剛被羈押時,沒找機會把他給弄死,無論是飯菜下毒,還是買通訓導處幹員刺殺,總還是有辦法的,只要是死無對證,一切秘密都會被帶入墳墓里,再也不會泄露,也就沒了現在的煩惱。
可那是的他也有顧慮,他不想平添變數,造成事情對不可控的方向發展,而現在呢,他倒是狠得下心,也願意付出代價,可卻沒機會了。
對方已經有了準備,就不再那麼容易得手了,而且,時間就只剩下兩天了,容不得他細細考量布局。
所以,沒辦法,他不得不將薛鐵交出去了,無論如何,渡過這一關,才能再說其他。
主意已定,孫無妄開口:「管家?」
「在的。老爺,您有事吩咐?」老管家匆匆忙忙跑來:
孫無妄將信件遞出,道:「這封信,你知道送哪裡的,不用我說了吧?」
「知道,老爺放心,我這就去。」
老管家接過信件,就準備離開時,卻又聽孫無妄道:「那記葯膳的材料準備好了嘛?」
「好了,老爺,葯膳房也空出來了,您隨時可以使用?」
「招幾位葯膳學徒來吧,今夜開工,能夠有助突破銳士瓶頸的葯膳,所需時間可是不少的。」
說到這,他微微一頓后才道:「何況,這一次我要熬制的還不是普通的葯膳。」
只是這最後一句話,他的聲音細微到外人都聽不見了。
……
次日,副院長辦公室。
「顧師,老爹那裡我追問了好久,他就是不告訴我,只是說已經找到解決辦法了,讓我等著就行。
可他空口白牙就這麼一說,我哪能放心啊?這可就只剩兩天時間了,要是出了岔子,出了岔子可就……」黃雪若坐在一張椅子上,滿腹牢騷的抱怨著:
她的對面是一位大約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男子面容俊雅,膚色白皙,下巴有修剪整齊的短須,臉上則卡著一副黑色邊框眼鏡。
他最讓人印象深刻莫過於氣質,那種舉止有度,溫文爾雅的學者氣質,若不是在書堆里泡上十幾年,是絕對養不出來的。
此人赫然是黃雪若在紅岩學院內的真正靠山,三科學士,學院副院長之一,顧家顧瑀。
顧瑀聽了黃雪若的抱怨,微微一笑:「你父親不告訴你,其實是在保護你,要知道,秘密知道的越多,越是危險。」
黃雪若驚奇:「顧師,你怎麼和我老爹說的一模一樣啊?」
顧瑀:「這就是人生閱歷,見多了這種事情,自然就會懂得這些道理。不過,既然你父親都開口了,唐納德的事情應該是有眉目了,我也可以喘口氣了。」
黃雪若:「我就說顧師你是關心小納徳的,等這次事情了了,我帶他來拜訪你,還有那葯膳,老爺子的葯膳,這人情可不是欠我的?」
顧瑀皺眉:「你把葯膳的事情說出去了?」
黃雪若吐了吐舌頭:「那啥,是我上次說漏嘴了,顧師,你可別怪我啊?」
「這樣……,哎,紙終究還是包不住火,那就算了吧,等這件事,讓我見見唐納德吧,這麼多年了,故人之子,也是該見見了。」
兩人又是續了幾句話,黃雪若就離開了,只餘下顧瑀緩緩抬頭,木楞楞的看著緊閉的房門,神色間有迷茫,有黯然,也有神傷。
「也就是說,終究還是躲不過去了,希望,希望小納徳別怪我,別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