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來了,就不要走了
是夜,主城區,孫府書房內。
「是李季啊,這麼晚了,你找我有何事?」說話的是一名老人,燈火照耀下,他衣著樸素,氣度平和,笑容如鄰家爺爺般可親。
他的頭髮已經滿是雪白,似乎昭示著他的年紀,但他的聲音卻極為洪亮,中氣十足。
老人的對面,李季恭恭敬敬的站著,他雙手疊放在腹下,用謙卑的語氣道:「老師,您猜猜我今天在紅岩學院遇到了誰?」
老人沒有順著對方的話提問,而是笑容越發慈祥,笑罵道:「有話就說,有屁快放,你還不知道老師我最討厭打啞謎的嗎?」
這分明是一句很親近的笑罵話語,但李季卻是聽得微微一顫,立刻回:「是唐納德,唐家的那位小少爺。」
「什麼?」老人的笑容驟然僵住了,他緊盯著李季,臉上笑容緩緩收斂,轉而冰冷陰沉,幾乎是一字一頓的問:「你說是誰?」
直到這時,燈火照耀下才能看清他的臉,那是一張面目清瘦的臉龐,眉毛鬍鬚都是雪白,但臉色卻是極好,皮膚居然如嬰兒般紅潤細密,不見絲毫褶皺。
赫然,這一位就是紅岩學院葯膳堂的首席講師,老唐頭曾經的葯膳師,也是黃安口中的『叛徒』,更是李季的老師,孫無妄。
李季的額頭已經滲出了汗水,心臟止不住的狂跳,只有他明白,對方那披著『葯膳師』的和善笑容下,是怎樣的冷酷和殘忍。
努力的平緩了呼吸,李季不敢耽擱,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是唐家的小少爺,唐納德,我還看到了痴傻了的唐山,由黃雪若領著進了學院。」
孫無妄目光如刀:「唐山也是你能稱呼的?」
「呃,是唐老,唐老,弟子口誤了,口誤。」李季連忙解釋:
「哼!」
撕下了『面具』后,孫無妄也懶得偽裝,他冷冷撇了李季一眼后,就低垂下了頭顱,半晌沒有言語。
李季等了足足七八分鐘,仍舊沒有等到回應,不由得微微抬頭,小心翼翼的看去,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老人雖然看似低頭盯著地面,但目光閃爍,猶疑不定,臉色更是變幻莫測。
又是七八分鐘過去了,就在李季等的都有些不耐煩的時候了,老人終於抬起了頭顱,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李季,問:「你應該做過調查了吧?說說,他們來學院幹什麼?」
李季忙道:「我查了學院的錄取名單,唐納德就是其中之一,進的還是『煞炁』班。」
「修煞?他怎麼進來的?」老人臉色又陰沉了三分,追問:「你不要告訴我他是考進來的。」
「這倒不是,應該是走的顧副院長的路子,出面的則是趙家。」李季回答的小心翼翼,說話間,還不時的偷眼看了下老人的臉色。
老人也有些意外:「顧瑀倒是說得通,他與唐家確實有些香火情,可趙天啟是個什麼情況?」
「具體的我不太清楚,不過,我曾在趙家趙博堯那裡聽過,他吹噓自己要去焱武皇家學院進學,當時我還不信,現在嘛?或許真有這等可能。」
「你的意思是供養生?交易嗎?這倒是說得通了。」老人呢喃一句,又微微抬頭,看向李季的目光中帶了些難以言說的玩味:「你調查的,倒也挺清楚嘛?」
「這不是怕老師詢問時,我回答不上來嗎?所以就想著把事情弄清楚了,再稟報老師。」
「你很不錯。」老人贊了一句,臉上卻並沒有半分讚賞的神色,他微微低頭,似乎又是在沉思。
只不過這一次時間並不久,他再次抬起了頭,滿臉的陰沉緩緩褪去,浮現出了慣有的慈祥微笑,聲音也柔和了不少:「李季,你跟著我學葯膳也有些年頭了吧?」
話說,一年不到,算不算有些年頭呢?
李季自然不傻,立刻回:「能在老師坐下聆聽教誨,是我的榮幸。」
「有你這種好徒弟啊,也是做老師的榮幸,也該是教你一些真本事了,怎麼樣,『鼻息術』想不想學?」
「鼻息術?!」李季滿臉驚喜的看著老人:「老師,您,您願意教我這葯膳師的獨門秘術?」
此時的孫無妄笑的越發和煦,彷彿一位真正的慈祥老人看著後輩:「有這麼好的徒弟,我若還不願教,難道還要把這秘術帶入墳墓里不成?
不過,學了我這獨門秘術,你可就算是繼承了我的衣缽了。」
「那是自然,老師,不,師父。」李季福至心靈,恭恭敬敬的行禮:
老人和顏悅色的吩咐:「既然認了我做師父,那我自然不會虧了你,不過,有些事情,你應該知道怎麼做了吧?」
「師父,您說的是?」李季帶著些迷糊的問:
「比如說你認識的某些人,再比如說你為了那個女人,做的某些事,不都可以再做一做嗎?我幫你壓下了那麼多事情,你就再讓這些事情重演一遍不就行了?」
李季身子又是一顫,卻努力平息氣息,追問:「可是,師父,那您到底想要個什麼結果呢?
徒弟倒不是不願,可徒弟的這些手段您也知道,最多傷筋動骨,起不了大用。」
「你這是太小看自己了,去放手做就是了。」老人笑眯眯的彷彿在說一件很善舉:「你既然拜了我做師父,那我就不僅僅是要教你葯膳知識,還得教你做人做事。
就比如說現在吧,你覺得你的小手段沒用,可若是沒了這小手段,你又怎麼知道他的背後都有些什麼人呢?你不把對手的老底都摸透了,又怎麼對症下藥呢?」
「老師的意思是……」李季微微思索,眼神陡然一亮,道:「徒弟明白了,徒弟這就去做些準備,老師,您就等著消息吧。」
「去吧,去吧,夜深了,記得路上小心。」
「是。」李季再次躬身行禮,又一步步退出書房。
當房門再次被關閉,阻隔了老人的視野,他依舊保持著恭順的姿態,直到拐入角落時,他才微微停步,側目,看向來時的方向。
這時的他,臉上哪還有半分恭順,嘴角微微牽動,帶起了一抹嘲諷的冷笑。
果不其然,這事情最終還是落到了他的頭上,這老東西想拿他當出頭鳥。
不過,這不也是他的目的嗎?
孫老頭可以拿他當出頭鳥,他則把孫老頭當背鍋俠,真要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他只是一普通學生,誰會認為他才是罪魁禍首?
不過,鼻息術,鼻息術,這老東西還真捨得啊?
另一邊,書房內。
老人側耳聽著李季的腳步聲越來越遠,臉上的笑容終於淡了下去,他拿起一本書籍攤開在書桌上,又取了一支筆,似乎想用讀書來安定心神,可他的目光定在了某處,卻是久久未曾動彈。
也不知是何時,他的右手,那被握著的筆已經被折斷,墨水自筆管中滲出,染黑了他的手掌,又浸濕了書桌,然而,他似是一無所覺。
直到十多分鐘后,他才驟然抬頭,目光中飽含著如同狼一般的兇殘陰狠。
「我沒錯,為了孫家,為了前程,我沒有做錯。我不欠唐家的,不欠老唐頭的,也不欠唐納德的,我什麼都不欠你們的。」
低沉的聲音如同野獸的嘶吼咆哮,充滿著進攻前的威嚇,緊接著,他又神經質一般的笑了起來:「呵呵呵呵呵,曾經的唐家,我高攀不起。現如今的唐家,在我眼中什麼都不是。
唐納德,老唐頭,你們不該再進入我的視野,你們不該回來。」
許久,他又冷幽幽的道:「回來了,你們就再也走不了了。」
「還有這隻可笑的小老鼠,居然想利用我,呵呵呵呵,真是……太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