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危險
當艾伯爾的手伸入了瑪倫胸口上的傷痕的時候，他的指尖幾乎瞬間就觸碰到了那個吸引著他的東西，就好像不是他自己把手伸進去，而是有什麽東西把他的手吸進去一樣。
是自己把手伸進去的呢？還是有什麽東西把自己的手吸進去的呢？對艾伯爾而言，這已經不重要了，當他的觸摸到神性的那一瞬間，這種小事已經不再值得他關心，因為整個世界的真理已經在他麵前展開，與這無盡的智慧和真理相比，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在艾伯爾的眼中，整個世界就仿佛一幅幅畫卷，原本都是卷起的畫卷，此刻都在他麵前展開，當他的目光落到一件東西上時，他幾乎在一瞬間便已經洞悉這件東西的本質，甚至就連時間都在他麵前變得不再神秘！
當艾伯爾看向倒在地上的鋼葉部落祭司的屍體的時候，關於這個祭司的一切都被呈現在了他的麵前，從這個祭司的出生、成長、直至死亡，他的整個人生就這樣呈現在了艾伯爾的眼前，時間長河仿佛真的變成了一條河流，這個祭司所有的經曆都同時在艾伯爾眼前展現著，但卻沒有任何的衝突與突兀，就好像一部電影開頭和結尾以及電影裏的每一個鏡頭都在一個畫麵內同時播放著，但你卻能夠毫無阻礙的看懂電影所要表達的一切。
一切是如此的完美與和諧，世界以最真實的模樣呈現在艾伯爾眼前，就連時間和存在的概念也在他的眼前毫無遮掩，一切仿佛本來就應該是這樣一樣。但這卻並不是艾伯爾所應該看到的，這是神觀察這個世界的視角，凡人以神的視角去觀察世界，這是極度危險的一件事情。
在艾伯爾的故鄉，有一句話叫眼見為實，事實上，人類的眼睛所看到的，從來都不是這個世界的真實。
人類的肉眼所看到的顏色，其實隻是光線在物體表麵折射之後所展示出來的顏色，而不是物體本身的顏色，所謂的顏色，隻是人類對光的認知。地球上的科學家做過實驗，其他動物的眼睛所能看到的顏色和人類所能看到的有著根本性的不同。
事實上就連人類自己也一直在欺騙自己，因為事物在經過了光線的折射，穿過眼睛的瞳孔投射在視網膜上時，影像應該是倒立的。這就好像是使用沒有二次折射的天文望遠鏡看東西一樣，所有的東西都是顛倒的，這才是人類的眼睛所看到的景象，隻是人類的大腦在一開始就欺騙了自己，將眼睛所感受到的景象進行了處理而已。
但真實就一定是好的嗎？答案恐怕是未必。
人類如果能夠真的看見世界的真實，這未必是一件好事，因為人類的大腦根本無法在一瞬間處理那麽多的信息，結果隻會是讓人類在無窮無盡的資訊之中迷失自己。
艾伯爾還在地球的時候曾經看過一部名為《超體》的電影，在電影裏女主角因為意外被藥物改造，從而獲得了超人的感官，看到了這個世界的真實，在電影裏，女主角甚至可以看到空氣中的電磁波，通過觸摸一個人就能夠感知到他記憶，甚至從他的記憶中知道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但這樣強大的感官所帶來的，卻是讓女主角逐漸失去了身為人的情感和自我，最終舍棄了自身，成為了更高維度的存在。
這是否是好事？艾伯爾並不清楚，但他現在如果無法擺脫神性對他的影響和誘惑，那麽他的下場不會比電影裏最終進入更高維度的女主角好多少，甚至要淒慘許多，因為他所接觸的是神性，如果他擺脫不了神性的誘惑，那麽最終他也將失去自我，迷失在神性所帶來的無盡真實之中，然後等待他的並不是升格成高維度的存在，而是被神性同化。
此時的艾伯爾已經開始觀察起了瑪倫的圖騰，關於瑪倫的一切在他麵前呈現和展開。
艾伯爾看到了瑪倫的誕生，這是一頭直接由這個世界的意誌所孕育而生的神性生物，他的神性與生俱來，他是森林與大地之子，白鹿之王——瑪倫！
艾伯爾看到了瑪倫的過往，他庇護著還是懵懂的無知的原始人類部落，用自己的力量改造森林裏的樹木，讓它們變成了鋼葉樹，接受原始人類的朝拜和祭祀，逐漸獲得了信仰，神性在升華，但他卻逐漸失去了自己的本質，由原本的神性生物轉化成了半神，他開始變得依賴信仰，不再像是神性生物那樣自由與獨立。
原本純淨的神性之中，也開始滲入名為信仰的雜質，而這雜質也侵染了原本純淨的神性，讓其發生了轉變，原本的森林守護者，開始逐漸轉變成了人類的守護者，失去了他純粹的本質，但卻也獲得了升華。
此時的艾伯爾也如同瑪倫被人類的信仰侵染一樣，被神性所侵染著，或者說被同化著，如果艾伯爾無法抵禦這種同化，那麽最終等待他的就隻是完全失去自我，變成這神性的一部分。
若此時艾伯爾能夠進入自己的內心世界，便會看到原本純淨的心湖已經被一些如同細沙一般的金色碎片染成了金黃色，整個心湖也開始綻放出金色的光芒，開始侵染著天空中的三個星座。
雖然這裏依舊維持著原本的形態，但若是仔細看去，就會發現心湖的外圍已經開始出現山脈和森林，因為這是來自於瑪倫的神性，作為森林與大地之子，他的神性侵染過後的地方，自然也會被轉換成森林與大地，當艾伯爾的內心世界徹底被化為森林與大地的時候，也就將是他徹底被瑪倫的神性同化的時候。
此時艾伯爾的雙眼已經徹底變成了金色，臉上的表情狂熱而貪婪，就如同沙漠裏最饑渴的旅人見到了最豐盛的宴席一樣，不斷的掠取著瑪倫的神性展示在他麵前的無盡知識，更瘋狂的了解著著這個世界的本質，想要更深的深入其中，去觀察、去理解整個世界，乃至多元宇宙的至高真理。
艾伯爾此時甚至覺得隻要自己不斷的了解下去，他就能洞悉整個世界，乃至整個多元宇宙的本質，他不僅可以成為神，成為這個世界的神，更能成為整個多元宇宙的神！他將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一旁的傑洛特看著艾伯爾身上發生的變化，頓時想要去阻止他，但又卻不知道艾伯爾此刻是否真的已經失去了理智，因為此刻艾伯爾的表情雖然狂熱而猙獰，但他的目光卻清澈而睿智，充滿了智慧，這樣的眼神一點也不像失去理智的樣子，這讓傑洛特逡巡不前，他不知道艾伯爾是否已經“看到”了該如何祭祀瑪倫，萬一自己打斷了他，他還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該怎麽辦，這顯然不是可以再來一次的事情。
然而當淡藍色的魔力被艾伯爾從手上的人工魔網中抽取出來，卻沒有加以使用，任由這純粹的魔力在四周彌漫開來並開始侵蝕他的身體的時候，傑洛特還是做出了決定，猛地衝到了艾伯爾身後，一掌擊打在他的腦後，將他擊暈了過去，並迅速的將他往後拖，遠離了瑪倫的圖騰。
然而雖然被拖離了瑪倫的圖騰，但艾伯爾並沒有擺脫神性的幹擾與侵染，雖然他暈了過去，他身上受到神性影響的部分和被魔力侵蝕的部分卻並未就此消退，傑洛特看著被自己擊暈過去的艾伯爾，頓時感到束手無策，他深深的感到愧疚和自責，這應該是他這個族長所要背負的責任和義務，但此刻卻由一個不相幹的人承擔了這一切，這讓傑洛特的心中充滿了懊惱。
傑洛特不斷的自責著，他覺得自己就不該放任艾伯爾卻檢查瑪倫的圖騰，這應該由他來做，這樣即使自己失去了控製，至少還有一個知道該怎麽辦的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艾伯爾失去了控製，而自己卻不知道該怎麽辦，重重的給了自己一個耳光之後，傑洛特將艾伯爾背起，他想不到辦法，但顯然艾伯爾已經不能再繼續留在這裏了。
背著艾伯爾，傑洛特走出山洞，看著山洞內瑪倫的圖騰，他的眼神之中有著不舍和猶豫，但最終他還是雙手扶住了巨石，用力將它推回了原處，再一次將山洞封閉了起來，然後背著艾伯爾向著鋼葉部落的方向飛快的走去。
艾伯爾此時雖然擺脫了神性對他的進一步侵染，但他卻並未擺脫危險，因為在傑洛特阻止他之前，他已經開始在讀取瑪倫的記憶了。作為一個神，即使隻是半神，瑪倫那漫長的生命所經曆的一切和他的記憶都遠遠超出了一個凡人所能承載的極限，此刻的艾伯爾正陷入了瑪倫的記憶之中，無法自拔，如果他不能擺脫瑪倫記憶的影響，清醒過來，那麽他將永遠沉淪其中，被這份記憶所同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