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多歧路（一）

  這一睡，便一直到睡到了深夜，隱約中有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不斷喚我，“小姐……鳳小姐……”


  “吵死了……”我翻轉過身去，不予理會。


  來人似乎非常焦急，喚了幾聲不見回應後，索性狠狠推搡了幾下，我一陣吃痛，這才悠悠醒來，一睜眼，竟是許久不見的黑衣英雄。


  “虛夜！你怎麽來了？”我猛然回過神來，“可是弘月師父出了什麽事……”


  他搖搖頭，如墨的眼裏難得難得閃過一絲焦急，“小姐要當心了，城內敵軍已經知道你們在此紮營，明日旭日初升之時，便要大開殺戒。”


  我被這話驚得自榻上一躍而起，“此話當真？！他們有多少人？現在何處？”


  虛夜略加思索，“五千餘人，就在這林子外麵，隻待時機一到，便殺入林中，你們隻有四個時辰準備，來得及麽？”


  我已理好衣衫，戴上頭盔後狠聲道，“來不及也得來得及！虛夜，今日我是來不及同你敘舊了，我們後會有期！”不待他應聲，我便直奔主帥營帳而去。


  主帥營帳外，守衛森嚴，三四名兵士將我攔在帳外，我焦急不已，“放我進去！我有重要軍情向將軍匯報！”


  帶頭的一位麵有難色，“鳳先鋒，實在是對不起……這這這……將軍有令，入睡之後不見任何人，天大的事兒也暫放一邊，尤其……尤其是您。”他在我的瞪視下語音漸弱，到最後一句時更是聲如蚊呐。


  我冷笑不已，“天大的事兒？若我有比天更大的事兒呢？讓開！若因爾等貽誤軍機，你們誰擔待得起？！你嗎？還是你？嗯？！”


  他們麵麵相覷，仍是不敢輕易有所行動，我怒極，揚手揮開他們的槍，他們還想阻攔，我已腳尖一點，衝入帳內，“將軍！有急報！”


  想當然耳，王佐衽被我這一嚷嚷自然很是惱火，派人出去查探後發現確有其事，更是惱火到了極點，但迫於形勢危急，他也隻能隱忍不發，當著追進來的眾將士之麵寥寥讚我幾句，便馬上對手下進行了部署，我既然身為先鋒，便理所當然地接到任務，率50人，於林中進行埋伏，將敵軍誘入我軍陣營再行射殺。


  此令一下，當下便把在座的幾名將領嚇得不輕，紛紛表示五十人著實太少，這樣前去等同於送死，王佐衽擺擺手，要大家安靜，他笑容可掬，“各位莫急，難不成各位都忘了麽？咱們鳳先鋒乃皇上欽點，自然有其過硬的本事，何況，就這麽小的一個林子，敵軍派了五千人，我若也給鳳先鋒撥個五百人，豈不自曝身份？反而不安全，所以說嘛，人越少越易行事，若各位實在不放心，那我便再撥五十人給他，湊個整數，鳳先鋒，你以為呢？”


  我自是知曉他如此行事不過是為了公報私仇，怪我硬闖主帳沒顧忌他顏麵，心下不免對他如此小人行徑深覺不以為然，我也不客氣，拱手道，“若將軍信我，便讓我一人前去足矣。”


  眾將領更是一片嘩然，議論紛紛。


  王佐衽顯然沒有料到我會有此一著，也有些怔忪，心想也是時候殺殺這小子的銳氣了，也是他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恰好有此機會，索性放他出去，看他回頭怎麽哭著求自己，便一拍大腿，應了我的請求。


  我立刻回到營帳，抖開一個包袱，開始翻數裏頭的瓶瓶罐罐，一旁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差點沒嚇到我，“小姐這次是否過於托大了？”


  我拍著口，瞪著眼前來無影去無蹤的某個黑衣人，“虛夜，拜托，下次想嚇死我就直說嘛，憋著更難受。”


  他眼裏有片刻茫然，隨後才明白過來，閃過一抹笑痕，“是。”


  我顧自擺弄著手裏的事物，回道，“我沒有托大，誰讓那個王佐衽這般處處刁難，我鳳引湘又不欠他，索性便趁此機會殺殺他的威風，讓他明白我也不是什麽好欺負的！”


  虛夜歎了口氣，“你該接下那一百名兵士的，至少有了他們，你不至於馬上出來。”也好趁亂逃走，不過他聰明地沒將最後一句說出來。


  “錯！”我伸出一根食指對著他搖了搖，“有了他們，我會死得更快！”我突然貼近他，狡黠一笑，“其實……隻要有我們兩人，便綽綽有餘了。”


  麵對她的突然貼近，虛夜突然有些心跳加速起來，口齒突然變得不那麽靈活了，“是……是嗎？我……我去看看敵軍有什麽動靜。”


  第一次，虛夜感到緊張了，第一次，虛夜臉紅了，第一次，虛夜口吃了，第一次，虛夜落荒而逃了。


  望著飄然落下的軍帳布幔，某人疑惑不已，“跑那麽快做什麽？還沒說我偉大的戰略部署呢！”


  敵軍當然沒有什麽動靜，正樂觀地以為對方還全然不知，不過倒也沒有放鬆戒備，森林這邊黑壓壓的一片，竟沒有一個人出聲的。


  虛夜藏身樹梢之上，隱去了自己的氣息，麵對五千如此守紀的士兵，也不免動容，訓練如此良好的士兵，僅憑鳳小姐一人，真能成功嗎？

  他梭巡一圈，見無異常，便又返回到之前的營帳來，正想進去，卻聽到一些“悉悉索索”的奇怪聲音，耳力極好的他略加辨認，便聽出這是某人在換衣服，他俊臉不自然地一紅，轉身離去。


  帳中之人毫不知情，繼續“”的勾當。


  算算時辰，再磨嘰的人也該準備好了，虛夜複又回到營帳之外，這回他沒有同之前那樣直接飛進去，而是有禮地問了句“鳳小姐，我可以進來嗎？”，得到首肯後，才走進去。


  我穿著一身黑衣勁裝，隨口問道，“你不是從來不問過我的意思就直接進來的麽？怎麽這回反倒這般客氣了？”


  虛夜沒有做聲，心中懊惱，自己向來沒有將她當成女子，怎麽這次一見卻處處受她影響，莫不是真如弘月所言，自己定力不足所致？

  我見他沒有做聲，也不再追問，反正剛才不過是隨口問問罷了，好在虛夜不是敵人，什麽時候來，怎樣來也是他的事，我管不著，隻是這偌大的軍營，值班士兵都是擺設麽？這麽個大活人進進出出好幾次了，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


  我暗暗下定決心，是時候整整軍紀了。


  “虛夜，你瞧瞧我這身打扮如何？敵軍能認出來麽？”我在他麵前轉了個身，狡黠一笑。


  虛夜第一次如此認真地打量一個女子的裝束，麵前的女子一身黑衣，頭頂紮了個奇怪的辮子，形同馬尾，長發垂腰，倒也趣致可愛，與以往不同的是，她換掉了之前的寬大服飾，穿上了束腰束袖的緊身夜行衣，更是顯得嬌小纖細，配上那張英氣又笑得無害的臉，哪裏有半分殺手的摸樣？活脫脫一個調皮的鄰家姑娘。


  虛夜黝黑的眼眸一亮，然後緩緩闔上，讚道，“十分適合。”


  我算算時辰，“那就出發吧！”


  “可是……敵軍尚未行動，你現在就去，也隻能空等。”


  “等？不，我不需要等，今夜，便讓他們看看我如何以兩人之力勝了那五千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