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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相親(二)

  可惜,世上就是有這麽一種人,“恩將仇報”,“不撞南牆不回頭”,將“錙珠必較”發揮至極致。


  這種人便是病已好得七七八八的長公主了。


  去給長公主看病實在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我必須每時每刻都要發揮超常的忍耐力去控製自己不給她下毒。她也知道我恨她,所以自打恢複了神誌後便一直不許我再接近她。


  我無所謂地笑笑,邊收拾著自己的藥箱,對麵坐著連日來一直處於暴走狀態的長公主,如今的她不過是個麵無血色的病人,一個瘋婦。我不想去和她計較之前的恩怨,不是我大度,也不是我善良,而是我不希望自己的對手是個瘋子,這會讓我覺得勝之不武,再說了,人家的瘋病還不是咱二哥一手造成的麽?


  “長公主盡管放心,我定不會乘人之危,對待病人,我一向隻會盡心盡力,雖然……”我探手自她腦袋上拔下一根銀針,力道之猛,讓她不禁哀嚎出聲,我竊喜不已,“我也不會任由那些針孔在我身上白留了痕跡。”


  果然報應不爽!


  她原本有些豐腴的身子此時瘦得隻剩下一張白紙包著骨頭,她緊雪白的拳頭,發出陣陣骨骼與骨骼之間的摩擦聲,溫潤的嗓音此時透著一種難聽的尖銳,“你做夢,我會親手殺了你的!一定會!一定會!”


  她眼下帶著厚重的青紫瘀痕,被這麽一雙滿是殺氣的目光盯著,還是很讓人膽寒的,我前世最是懼怕《咒怨》裏的貞子,此刻她的目光與貞子的目光相比,倒也是不遑多讓。


  懶得理會這個瘋女人,我照例交代了管家幾句,便打算回西苑了,管家一直對我客氣得很,恭恭敬敬送我到院子口後,才狀似無意地說道,“聽說……西苑的楚三爺這幾日正打算著要擺‘賞花宴’,敢問先生,可有此事?”


  “哦,是有這麽回事兒。”


  他目露,摸著他那半黑不白的山羊胡子“嗬嗬”直笑,“甚好,甚好,老爺明日便回府了,不定會去看看,憑著先生這一手醫術,定能得到老爺讚賞,若是這樣,你家三爺往後的前程隻消先生在皇上麵前美言那麽幾句,便能……嗬嗬嗬……”後麵未盡的話語全消失在一連串的笑聲中,這個老頭子還順帶用他那還算白的手拍拍我的肩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我好一會。


  我陪著笑,好不容易等他走遠了才忍不住狠狠“呸”了聲,心想慕容楚哪有你想的這樣沒用,至於巴望著我這麽個女人去討好皇上麽?再說了,慕容楚和皇上的關係知道的又有幾人呢?世人隻道慕容楚是個翩翩佳公子,從不幹涉朝政,從不拋頭露麵,隻一心做學問,和那些成日鬥雞走狗的輕薄世家公子相差甚遠,又有誰知到他與皇上竟是那種關係呢?隻能說,當今皇上少了慕容楚,這皇位就不能做得如此安穩了。而這點,便是身為父親的慕容相爺也不知道。


  經過果園時,我意外地聽到了一聲熟悉的呼喚。


  “三妹。”


  我回頭,正對上那一道長身玉立的藍袍客,我歡呼一聲跑過去,激動不已,“二哥,你怎麽來了?”


  他習慣地撫著我的頭,溫柔含笑,“來看看你。”


  “等了很久了嗎?走,去西苑吧!咱們小心點兒,別又讓三爺瞧見了!”我右肩背著藥箱,左手拉過他就朝西苑而去,眼睛還四處轉個不停,生怕又如上回一般被某人抓個正著。


  誰知藍行風大手一拉,倒把我給牢牢定在原地了,他失笑,“咱們兄妹才見麵,何必去人家那兒招他不快呢?幾天不見你又瘦了些,走,二哥帶你下館子去!”


  然後,我就被藍行風二話不說地帶到了梁洲最大的酒樓“近月樓”。


  說是酒樓,倒不如說是一艘畫舫,舫有兩層,處處雕梁畫棟,異香彌漫,四周襯以隨風舞動的輕紗羅帳,很有些旖旎的味道。


  我倚在畫舫的欄上,調侃藍行風,“二哥找的哪裏是什麽酒樓,分明是花舫,還說帶我下館子去,我看分明就是想帶著我去尋花問柳,也是,堂堂藍家茶場的主人,怎能讓人說成尋芳客呢?所以才故意帶我來做個幌子吧?二哥,對吧?”


  他來到我身旁,也輕倚著欄杆佯怒道,“莫要瞎說,這雖是花舫不錯,不過那一幹人等早被我撤下了,如今這花舫隻有我們兩個。”我這才發覺這艘花舫上果然隻有我們兩人。


  他一指船的正前方,“我選了它,自然是有它的妙處,不信你看。”


  我極目遠眺,目力所及,隻見江上帆影點點,隱約處還有漁民的橈歌傳來,此時正是夕陽西下,太陽隻在山邊露出小半個臉,這恰到好處的金色全灑在波光粼粼的江麵上,隨時會有幾行白鷺和鸕鶿攪碎這一江金碧,整個畫麵都透著自在和閑適。


  我不禁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潮起而出,潮落而歸,放歌牧野,淡出紅塵……”


  “我知道你定會喜歡,才帶你來此。”說話間,他順手幫我把被風吹亂的鬢發撩到耳後,溫和笑道,“你果然喜歡。”


  我吃吃笑答,“二哥可沒有全猜對了,我方才說的是三爺的理想,我的理想可不是做個漁民呢!”


  他眼裏有絲什麽情緒一閃而過,我卻沒來得及抓住,他的眸子笑得如同彎月,“哦?那湘兒的理想是什麽?”


  “我要做牧民,他慕容楚要養魚,我就去放牧,不同他搶生意,覺得倦了就去做個女俠,劫富濟貧,行俠仗義,順帶行醫救人!”我揮舞著手臂,心情異常好。


  藍行風也一副極開心的模樣,撫掌歎道,“盡管早已物是人非,湘兒倒是一直不改初衷。我也允你,若你累了倦了,想去做個閑雲野鶴時,莫忘了帶上我一道去……”


  我這才想起這是幾年前我們初見時的戲語,當時我究竟說了什麽我早就忘了,隻大概知道想做個自由之人,不想藍行風竟記得如此清楚。


  我高高興興地允他,“好啊!”


  恰好這時廚子已把菜布好,招呼我們可以入席了,我嗅著香氣,早就忍不住想吃了,便哀求地望著藍行風,他一愣,好笑地把我按在座位上,示意我可以開動了。我對上他笑得彎彎的眼睛,千恩萬謝地開始吃起來。


  他斟了一杯酒,“湘兒,隨我回‘敏城’吧。”


  我的胃口頓時消了大半,放下筷子,我有些不確定地問道,“二哥說讓我回去?不是……還有兩個月麽?再說,三爺的病也還沒有好透,上回他發作……”


  酒杯被隨手擺在了桌上,卻發出了極大的聲響,我嚇了一跳,再不敢言語。


  藍行風的麵容此時紅得邪魅,他的眸子又彎成了一輪極好看的新月了,他輕問,“湘兒可知,自慕容府出來,你已把慕容楚的名兒喚了不下十數遍了。你是喜歡上他了麽?”


  這句話徹底把我給震驚了,是麽?我竟不知自己喚了這麽多次他的名字。


  他繼續說道,“我明日便要走了,茶場出了些事,我必須回去處理,你若是真想離開他,現在就隨我走吧,往後我再來梁洲,怕是很難了。”


  我根本沒有聽見他在說什麽,隻是一味在震驚自己是否真的一直在想慕容楚。


  藍行風久久沒有聽見對麵之人的回複,眼中閃過一抹痛楚,他歎道,“你果然還是舍不下他麽?”舉杯,辛辣的酒水被一飲而盡,酒盡後,他依然滿臉的雲淡風輕,星眸染笑,他大聲喊道,“船家,把船劃回去吧!”


  我回過神來,“咦?怎麽這麽快就回去了麽?”我還沒吃飽呢!

  他親昵地撫了撫我的發,“再不回去,慕容楚的人就該追到船上了。”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江麵上有一艘小艇,艇上的兩人正是咬牙切齒的左衛和右衛。


  花舫堂而皇之地自那艘小艇旁邊悠然而過,那兩人見藍行風沒有讓他們上船的意思,更是氣得直跳腳,險些就蹦進江裏去,直到我告別藍行風安全上岸後,他倆還在拚命地朝岸邊劃。


  我扮了個鬼臉,高高興興地回府去了。


  藍行風的彎彎星眸直到這時才溢滿痛苦地閉上,好久好久,他才仿佛喃喃,“三年前我任你離去,是放你去過一陣自在的日子,如今我放你走,是希望你能好好與他在一起,他若有半分對不住你,我定會把你牢牢圈在我身邊,你休想我會像個傻子似地第三次把你放開,湘兒……你不會明白我的心究竟有多苦,你不會明白的。”


  他突然大笑著要船家把船劃回剛才的地方,“船家,看見那邊的小艇了麽?就以那艘小艇為準,到它後邊兒去,我不喜歡繞遠路,你就直接劃過去吧。”


  船家搓著手,滿臉為難,“可是,這樣勢必會把那船給掀翻呢!”


  他勾著唇,“他家主子欠我東西呢,我不痛快。”


  於是艇翻了,他卻笑了,笑得那樣平淡,不帶一絲快意。


  淚濕香袖,這個男人,便和著這梁洲的佳釀一同落寞了一宿。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葬落花。我永遠不會想到,注定在我生命中貫穿始終的男人,那時被我的無心或者有意傷得體無完膚之後,還能伴隨我走完我生命中最痛苦最困難的時刻,不管他隻是個“替身”——欠你的,我縱使窮盡一生也無法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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