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下馬威(一)
我閉上眼瑟縮地團成一團,感覺他輕輕執起我的手,然後,一陣尖銳的刺痛自食指傳來——都說,在極度的恐懼之下人類對外界的反應會更敏感,更何況,十指連心,我倒抽一口氣,眼淚已止不住落下兩行來。
這個該死的變態,竟然玩淩遲?!他是想怎樣?一刀一刀切斷我的手指,割我的肉剔我的骨,看著我渾身浴血不斷哀號翻滾來滿足自己變態的感官享受嗎?還是要我跪在地上他的腳趾頭哀求放了自己?我狠狠對自己說,鳳引湘,不就是死麽?前有佛祖舍身喂鷹普度眾生,今有我鳳引湘寧死不屈割肉感化妖魔!來吧!我呐喊,讓刀子來得更猛烈些吧!
可是,過了好一會兒,我都沒能等到第二刀的到來,我偷著睜開眼,見桌案上不知何時竟擺上了筆墨紙硯,慕容楚低著身子不知在搗鼓著什麽。我不免有點心寒,不知道這個變態又想怎麽變著法子整我。
正在著急該怎麽對付他時,他卻把筆一扔,拿著一張紙大踏步地朝我走來,臉上不陰不陽地露著抹怪笑,直笑得我渾身發毛。他把那張紙往我眼前一放,我瞪大了眼,才勉強看出三個字來:賣身契。
我怒了,賣身?!
他不待我發話,便冷冷說了句,“口說無憑,文書為證。”然後又晃著他那明晃晃的匕首,問了句,“你是要自己蓋手印呢,還是要我幫忙?”
我哭笑不得地看著自己已經凝血的傷口,這家夥,絕對是故意的!
他故作驚訝地看了我的手指一眼,“呀!都怪在下考慮不周,如此這般,又要麻煩鳳兄再忍一次皮肉之苦了。”
我忙擺手,“不用不用,我自己來,我自己來就好!”把受傷的食指往嘴裏一嘬,隱隱有股甜甜的血腥味在唇齒間泛開,然後對慕容楚嫌惡的目光視若無睹,大大方方地印上自己的血手印,還惡劣地故意往下劃拉了一下,讓唾液的痕跡在紙上更形肆無忌憚。
哦嗬嗬嗬嗬,慕容楚,你就好好收藏著吧!最好一日都不離身,讓本小姐的口水伴著你無眠到天明!哦嗬嗬嗬!
當清晨第一縷霞光燒到我的上時,我好夢正酣,我夢見弘月回來找我了,然後我又唱又跳地拉著她一起吃火鍋,然後看見有一隻小強在火鍋裏大跳草裙舞,我喝了好多酒,瞪圓了眼責問老板為什麽火鍋裏會有小強,那隻小強居然還說話了,頂著慕容楚的腦袋委委屈屈地讓我放他一馬,我豪氣萬千地狂吼一聲,給鳳爺我有多遠滾多遠!還順帶踢出一腳,我送你離開,千裏之外……
“砰”我著自己的,哼哼唧唧地從地上爬起來,嘴角還掛著晶瑩的口水,我邊抹著嘴,邊嘀咕著,“該死的慕容楚,醒著折磨我,睡著了還不讓人安生……”
“醒了麽?”盡管這聲音輕輕柔柔,仿佛春日暖陽,在我耳邊卻彷如一聲炸雷,驚得我一下跳了起來,手指抖啊抖的指著門外麵無表情的慕容楚。
他腳邊戰戰兢兢跪著一個丫鬟,邊上放了一地的洗漱用品,我再往他身後一瞧,哇!還有好幾個呐!烏壓壓的腦袋爭著往前擠。
我有些生氣,這樣不經過別人同意就擅闖“閨房”的,也太不禮貌了點兒,正要發作,卻聽他甚是恭敬地說了句,“早晨丫頭來叫了好幾次的門,都毫無動靜,不得已,我隻能親自來迎鳳兄了。”
原來竟是這樣,我爬了爬亂發,嚅喏著,“對不住各位,我……我這就起來。”
丫鬟把乘著水的盆子端進來,還不時偷偷瞄我,怕是在想我這貴客的架子真不是一般的大吧?從剛西苑的第一天,慕容楚就召集了奴仆,清楚明白地告訴他們我是醫治好他口疾的神醫鳳氏,要以上賓之禮待我,誰若是怠慢分毫,惹得我不高興了,立刻逐出西苑。我正開心著他原來還算有情有義,不想,夜色一暗,他就帶著我穿上夜行衣翻出府去了,趕了一個時辰的路,跑到城外老君廟開了個簡短的會議。與會人員都清一色穿著夜行衣,相互比了下龍形腰牌,就一聲不吭地聽著慕容楚講話,我尚在暈頭轉向,卻被慕容楚往前一推,在眾多黑衣人淩厲的目光下,我反射性地擺出一個防禦姿勢,“幹……幹嘛?想打架啊?”在眾黑衣人鄙夷的目光中,慕容楚清清冷冷的聲音自我頭頂飄來,“此後,他便是我的近衛,入住西苑。”
話音未落,立刻就有人跳出來反對了,那人高大威武,慕容楚已是頎長了,可那人往前一站,還是足足比慕容楚高出一個頭,像堵牆似地擋在我麵前,恭敬地一抱拳,聲大如雷,“爺,為何不讓我等追隨左右,反而讓這麽一個瘦弱小子入住西苑,隨身伺候?若是再像上會……莫不是您還要做十年啞巴?”
“大膽黑龍!竟敢這般和爺說話!”一旁的高瘦青年“錚”地一聲,銀劍出鞘,隻是未來得及行動已被一柄竹扇牢牢壓住動憚不得,我順著對方的竹扇看去,扇隻是普通的扇,市集上十文錢一大把的那種,人也長得不甚出彩,是那種在市集上一抓一大把的青年文士,奇的是他的氣質,亦儒亦俠,還帶點飄然出塵的感覺,這種氣質的人,隻要見上一麵便不會忘記了吧?
他成功地止住了那把銀劍,收回竹扇嗬嗬笑道,“銀龍還是如此易怒,莫要,爺這般安排,必定有爺的用處,你又何必急在一時呢?”
銀龍哼了一聲,轉身拜下,道,“爺,雖然方才黑龍急躁了些,屬下卻讚成黑龍所言,此人著實不值得人相信,求爺三思!”
從剛才就一直沒有吭聲的慕容楚這才抬了眼,麵上是一徑的冷漠,語氣更冷,“什麽時候,我選之人,也要經過你們的同意了?”
聲音不大,剛好能夠清清楚楚傳到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耳裏,當即,眾黑衣人齊刷刷地跪了一地,齊聲道,“屬下不敢!”
慕容楚也不去搭理,留下一句,“跪著吧,未到醜時,不得起身,玉龍守著,若有違抗,罰荊棍三十。”
玉龍喏了一聲,卻不見起來,老老實實地在地上跪著。
這簡直就是古代奴隸社會的真實寫照啊!實實在在的強權主義啊!在隨慕容楚回府的路上,我一直苦口婆心地猛勸他改邪歸正,苦海無涯,回頭是岸,當我唾沫橫飛地演講到“人是人生的”時候,慕容楚突然反手點了我的啞穴,清風明月般淡漠的臉上清楚浮現出一絲解脫的快意,“閉嘴。”
見我被點啦啞穴還是不甘心地把嘴一張一合,就索性把臉轉到一邊,再不看我,自顧自說道,“莫要對我說教,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眾口難調,我既是做爺的,就必須按著規矩辦事,他們質疑主上的決定,就必須受罰。”
我呸!什麽眾口難調,你分明就是強權主義,沙豬思想,典型的以自我為中心,視人命如草芥!啊!對了!我想起和他在地牢裏的那段日子,他分明是個連自己的性命都不知道珍惜的人,更遑論要他去關懷別人呢?我歎了口氣,為老君廟內的眾人不值,怪隻怪,你們跟錯了主子。
回到西苑的後幾日,眾人麵前,我是他的座上之賓,他對我恭敬有加,禮遇至極,可一到沒人的時候,就是我為他提鞋倒茶,背捶肩了,所幸來到西苑的這幾日,都平安無事,我也樂得清閑,專心跟慕容楚玩兒躲貓貓的遊戲,一有人我就出現,反之,我就有多遠跑多遠,他也聰明,以我不喜那麽多人打擾為由,名正言順地撤了一大半的丫鬟仆婦小廝,期間還鬧過一次發病,之後便要求我時刻侯在他身側,甚至撤去了原本伺候他的丫鬟小廝,說什麽鳳神醫要親自照料他的飲食起居,光明正大地把我調到他的身邊,順利接掌了他的一切。
饒是西苑夠大,我也逃不出這個他精心布置的金絲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