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愛人還是仇人(2)
他輕輕閉上眼,淡淡道:“你問我為何要娶你?這個問題最簡單不過,終歸還是一個‘情’字。我是大夫,我很清楚你的身體。但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情?”漓蘭喃喃道,“是感激之情,還是愧疚之情?”
“是男女之情!” 他輕輕吐出幾個字,眸中盡是溫柔的愛意。
男女之情!
漓蘭心頭一震,不可思議地看著喬隱。“隱師兄,方才我是聽錯了嗎?”
喬隱輕輕拍著漓蘭的小手,說道:“傻丫頭,不然你以為呢?我喬隱從不是聖人,非塵曾那般待我,我若不是因為誠心戀慕你,為何要同你在一起?”他故意說出他對非塵的恨,這是要讓窗外的非塵聽著覺得更加可信。畢竟,他是假裝被藥物控製,可能還是會有一些馬腳的。
誠心戀慕!
這番話卻讓漓蘭心中驚喜非常!她從不敢奢望喬隱的愛意,可如今,這一切從他口中突然說出,竟叫她一時間有些不敢相信。
“這是真的嗎?”
喬隱俯身,在她額頭上留下輕輕一吻。“你說呢?”他笑著反問。
漓蘭輕輕搖了搖頭,苦笑道:“我明知你是在騙我,卻還是想要相信。恐怕你隻是可憐我罷了,但我卻寧願相信你是因為愛我。”
喬隱故意板起臉來,斥責道:“說什麽胡話?我隻是心中有你罷了。”
“不……”漓蘭咬著下唇,輕聲道:“我是快要死的人了,中間還隔著父輩的仇恨,連我都不堅持要和你成親了。你我終有一日要分開,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答應下來,為何還要許下這一場婚禮?”
父輩的仇恨!終有一日要分開!這說的不就是……他和顏熙……
喬隱抬起雙眸,看著漓蘭的麵容。可是在他眼中,漓蘭的模樣卻和顏熙的漸漸重疊。藥物,畢竟還是有一些殘餘。恍惚間,他覺得自己拉著的女子,正是顏熙。
他曾幫著魏喜害死顧西林,他是顏熙的仇人!
這個秘密,他瞞得了一時,但豈能瞞得了一世?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又會是怎樣的阻礙怎樣的糾葛怎樣的仇恨,怎樣的別離?
若是就這般離去,那一切都會掩埋在塵埃中,顏熙永遠不會知道他的秘密;若是他繼續伴在顏熙身旁,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顏熙該會如何恨他?
可是,他不甘心就這樣離去,無論未來如何,他總是想要去爭上一爭。這幾日,他精心布局,要讓這秘密永遠變成塵埃,要讓非塵死無葬身之地,要為顏熙掃除一切障礙!
仿佛眼前就是顏熙,他恨不能將自己心中的話全部說出,恨不能將這些日子刻骨銘心的痛楚一一訴說。
連著幾日的奔波勞碌、夙興夜寐、憂思輾轉,再加上昨夜運功破除迷幻劑,他此時的體力已經透支。此時他坐在漓蘭的床邊,眼前卻隻有顏熙的身影。
他捧起那小手,放到唇邊,對著他眼中的“顏熙”深情地說道:“正是因為世間的阻礙和未來的可能別離,我才要同你在一起。那些結了婚的人,事先也不知道能生活多久,沒有哪一對人可以在一起百年千年直到地老天荒。世事無常,誰能知道愛人何時便會離去?人的壽命不過是滄海一粟,世上亦無不散的宴席。別離終將到來,可能是病榻纏綿,也可能是須臾而至。可是,愛人們依然要在一起,千百年來都是如此,不會為了未來的未知而輕言放棄。哪怕隻有一天,我也要與你相守。就算隻有一日,我也同樣要爭取。愛,並不是因為平淡無奇而出彩,正是那些艱難險阻,才讓感情愈發光彩奪目!”
漓蘭看著眼眸中滿是情意的喬隱,心中悲喜交加。她沒看錯,那是愛意,滿目都是愛意!
這次是真的,隱師兄不是在安慰她可憐她,而是,深切骨髓的愛意!
她破涕為笑,也不知是喜是悲地說了聲:“你怎麽這麽傻?”
喬隱還沉浸在他的世界中,對“顏熙”深切地說著:“若是因為未來的別離便不在一起,那世間的愛侶們豈非都不要成親,世上有幾個人能同年同月死?我不要像現在這樣,明知會有阻礙和別離,卻還隻坐視不理。我要像每一個勇敢的男人那樣去爭取去堅守。如果中間的分離是命運的安排,那也隻是無可奈何。但是在那之前,請不要輕易將我拒絕,請不要輕易說出放棄。”
淚水已經潤濕了漓蘭的眼睛,她輕聲道:“為什麽……為什麽要給你自己製造痛苦的回憶?”
痛苦?和顏熙在一起的每分每一秒,都讓他永難忘懷。
他拉住“顏熙”的小手,貼在自己胸前,深情說道:“這怎麽會是痛苦的回憶?我隻是想製造同你在一起的回憶。與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要向上天感恩的時光。如果要和人相守相伴,我希望那個人,是你!如果你我的仇恨不能化解,我希望愛恨交加的人,是你!即便餘生注定孤苦,我希望我每天想念的人,也隻有是你!”
即便餘生注定孤苦,我希望我每天想念的人,也隻有是你!
漓蘭心弦被深深觸動,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可恥,怎能用一個將死之軀套住隱師兄的幸福?隱師兄是這般愛她,若是她死了,他該有多麽痛苦!
她攥住喬隱的手,抽泣著搖著頭:“不!我不該這麽自私,與其看你痛苦,我更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下去!你走吧,你走吧,忘了我……”
喬隱近乎粗暴地打斷了“顏熙”的話:“可是我的心無法被填滿!隻留下一個空殼,就算錦衣玉食,就算權傾朝野,就算君臨天下,又有什麽用……就讓我們這樣,這樣在一起。若是命運終有一日將我們推至對立,請你不要憂心,我會盡我所能化解,隻求你喜樂安康。若是隻有讓我引頸自戮血濺三尺才能教你舒心,我亦無怨無悔。”
“你在說什麽?”漓蘭隱約覺得奇怪,“隱師兄,可是我父親曾逼迫於你?”
隱師兄!
一句“隱師兄”,如同一柄巨錘,一下子將喬隱從夢裏砸醒。
他晃過神來,看清了眼前的女子。
原來,不是她……
喬隱的眸子頓時暗淡下來,輕輕鬆開了漓蘭的手。他忽然覺得被抽走了力氣,眼前一切仿佛都是虛無,都是一些毫無幹係的事情。
他累了,他現在,什麽都不想說。
他扶著漓蘭躺下,替她掖好被子。
“隱師兄,過會兒拜堂……”
“你隻管打扮好自己,你想要的幸福,便由我來給。”
喬隱知道非塵在外麵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他不想讓非塵知道自己已經破了這迷幻劑的藥效。
他俯下身子,在漓蘭額頭上印下一個吻。
這吻,好冰涼……漓蘭沒有半分感覺到幸福,反而,打了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