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貢院槍手(1)
一連幾天,日子都這麽平靜地過去了。眼看著,鄉試臨近了。
考試前自然要去考場踩點,顏熙也沒叫馬車,便徒步去了浙江貢院。
自古江浙多才俊,金陵的江南貢院固然有名,但浙江貢院也是不遑多讓的,名臣於謙就是在這裏中舉,皓明王朝平均每六個進士就有一個是浙江貢院出來的舉子。
貢院的建築格局規整肅穆,大門旁懸有一副對聯:“下筆千言,正桂子香時,槐花黃後;出門一笑,看西湖月滿,東浙潮來”。
顏熙看了這對聯,心情一下子舒暢起來,隻覺得天朗氣清,神思清明。出門一笑,看西湖,觀錢塘。小小鄉試,原就該這樣瀟灑恣肆!
考場並不能進去,顏熙就隻在貢院外麵轉了轉,浙江貢院本身就是一個極好的景點。
“這位公子請留步!”身後突然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顏熙回頭一看,是一個書生打扮的中年男子,微微有些駝背,神情還有些不自然地東張西望。
“兄台喚在下何事?”顏熙冷眼打量著他,但見他一身儒生裝扮,背上背著書箱,乍一看也像是來踩點的考生。隻是那左顧右盼、撲閃心虛的神色讓顏熙多留了個心眼。
那儒生咧嘴一笑,露出了滿嘴的黃牙。“兄台來杭州趕考,怎麽連個書童也不帶?”
顏熙淡淡一笑道:“獨來獨往習慣了。”
“哎,這你可就不對了”,那儒生駝著背,右手在空中比劃著,頗有些手舞足蹈的感覺,“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在下餘杭張貴,字謙來,交個朋友如何?”
他的名是“貴”,表字是“錢來”?顏熙心中暗笑,果真富貴榮華不可限量。她拱手道:“兄台若無事,在下便先走了。”
“哎,別急嘛”,張貴伸手欲拉顏熙的衣袖。
顏熙不動神色地一拂,她可是玄絕門的高手,此人的髒手豈觸到她半點!
張貴有些詫異,但還是決定直奔主題,他湊上去對顏熙神神秘秘地說道:“兄台對今年的試題有興趣不?”
原來是個兜售考題的騙子!鄉試考題何等嚴密,更何況泄露試題會被判處腰斬,哪兒這麽容易滿大街都是?
顏熙一擺手道:“好意心領了,在下還有事,先行告辭。”她對這張貴委實沒什麽好感:男人最忌諱故作神秘、欲言又止,一不留神就成了張貴這樣的猥瑣。
正在顏熙轉身欲走之時,耳邊又出現了那陰魂不散的聲音。“言言!好巧啊!這人是誰?”顏熙抬眼一望,隻見喬隱一身白衣,輕搖折扇,怡然走來。
顏熙看到他就沒好心情,索性扔個皮球給他,於是便對那張貴說道:“在下沒興趣,但這位喬兄,對此日思夜想,輾轉反側。”正好,讓這個猥瑣男纏住喬隱去。
張貴眼睛一亮,連忙湊到喬隱身邊,帶著一點猥瑣的神色說道:“喬兄這邊請。”
喬隱輕撣衣襟,挺胸收腹,神色一正,一手揮開他,嚴肅地說道:“本公子潔身自好,從不去那些煙花柳巷之地!”
啥?顏熙和張貴都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喬隱看了看顏熙,又看了看張貴,瞬時明白自己會錯了意。他尷尬地“咳咳”了幾聲。“那個,那個,我弄錯了,弄錯了。”
顏熙恍然,輕搖折扇大笑道:“你以為是什麽?莫不是我說你‘日思夜想、輾轉反側’,你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煙花柳巷?還‘從不去那些煙花柳巷之地’,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張貴滿臉堆著笑轉到喬隱麵前,湊過去耳語道:“我們集賢齋,主要賣考題、提供槍手。不過,紅袖添香的服務也可以提供的。”
喬隱真是個神經大條的人,他也不覺得丟人,神色自若地答道:“我不是來參加鄉試的,我隻是來給這位席公子陪考。若說那些煙花柳巷之地,我這個陪考自然也隻能跟著我家公子去了。”
張貴一臉恍然大悟的神色,湊到喬隱耳邊低聲道:“你家公子臉皮真薄,不過由你來買試題也是一樣。二百兩銀子一份,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顏熙內力超群,掌櫃的話一字不落地被她聽見。敢情這喬隱一說是她的陪考,張貴還以為是她自己不好意思買試題,便故意拒絕,然後暗示陪考的人來買……
這個喬隱,怎麽跟個牛皮糖似的啊!到哪都給自己惹麻煩!
她皺皺眉一揮袖,對那張貴道:“不用了!鄉試試題何等嚴密,豈是街上隨便花個二百兩就能買到的!在下還有事,先行告辭!”說罷轉身便走。
張貴還想爭辯,喬隱用手指戳戳他道:“都說你是的假的啦!別再纏著我家言言!”
“等等,等等!”張貴不甘心地黏了上來,低聲道,“試題是真是假,您心存疑惑也是正常。可我們還有提供槍手啊,價格公道,五百兩銀子保管中舉,隻用先付訂金二十兩就好。”
顏熙懶得理睬他,冷著臉便要離去。倒是喬隱出聲問道:“這些槍手真能寫出好文章?”
張貴神秘一笑道:“他們自己就是往屆舉子,可是京城會試不中,做不了官,就替人考鄉試賺點銀子使使。都是元老級的人啦,對閱卷考官的口味摸得一清二楚!”
喬隱眼睛一亮,低聲問道:“不瞞你說,我是餘杭人,早就聽聞餘杭舉子陸麟才思敏捷。他也在你這兒做槍手嗎?”
張貴驚奇地睜大了眼睛,說道:“他昨天剛來!可是他隻是來抄書賺點零花,不參加代考。要不,公子你換個人?我們這人好幾個舉子呢!”
喬隱皺眉搖搖頭道:“不不,我就要他!要不張兄帶我去見見他,我親自和他談談?”
張貴警覺地看了他一眼,斬釘截鐵地說道:“集賢齋內部不允生人進入,我們的槍手都是親自上門的,不勞公子大駕!”
喬隱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道:“如我定要去呢?”
張貴見狀,覺得喬隱壓根不是誠心的買家,而是探底的官府中人。於是他一言不發,轉身便走。
“張兄慢著”,喬隱輕輕一拉,張貴隻覺得自己腳底好似被釘在了地麵,一步也走不動。
喬隱麵上罩上了一層寒霜,冷冷朝張貴吩咐道:“帶我去見他!”
張貴的身子開始微微哆嗦起來,麵色驚慌地連連點頭,因為此時喬隱的手中正夾著一柄飛刀,抵在他的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