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小懲無賴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
杭州的確是一個極美的地方。這裏自古才子鼓袖,文采詞賦,佳人聯袂,玉簪羅幕。顏熙牽著祈躍送她的絕影名馬在這杭州城中怡然地觀賞風景。她並不擔心半個月後的鄉試,因為她的文采和她的武功一樣非同凡響。
祈躍替她安排的身份是嘉興的秀才席言,還特地把她拉去培訓了一番如何女扮男裝。顏熙並不喜歡人皮麵具,不透氣,她索性就素麵朝天,一身青布直身的儒生裝扮,好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引得杭州街上的大姑娘們頻頻圍觀。
來杭州怎可不去看西湖?顏熙將行李馬匹安頓在客棧之後,便隻身去西湖觀景,她希望能有幸在第一次來杭州的時候就看到西湖的日落。
丹霞滿天的時候,顏熙趕到了西湖湖畔。但見接天的蓮葉遠遠延伸開去,和天上的煙霞在遠處相接,朦朦朧朧的色彩交疊,將西湖的傍晚映襯得無限美麗。
顏熙正在蘇堤上欣賞著西湖的美景,耳邊卻傳來一個熟悉卻不受歡迎的聲音。“呦,這不是那個傻丫頭嘛,改公子哥啦,倒也還算俊俏。”
顏熙一回頭,撲向自己眼簾的可不就是喬隱那張欠揍的俊臉。今天他仍是一身白袍,長身玉立,在傍晚的霞光映襯下更多了幾分風流瀟灑。
顏熙冷哼了一聲,不帶感情地說道:“在下姓席名言,是嘉興前來趕考的秀才,請公子管好自己的嘴。”說罷便扭過頭去不再看他。
喬隱倒也不以為忤,反倒是邁到了顏熙麵前,誇張地打量著她。“顏熙,席言。不錯不錯,好一個俊俏的小倌兒。”
“本公子再警告一次,嘴巴管緊點!”顏熙也不知為何,平日裏自己的性子也還算沉靜,可一遇上這個喬隱就各種火大。
不過這也怪不得自己,你看看,他方才說自己是小倌,可惡,竟敢說自己像孌童。
懶得跟這種人糾纏!顏熙一揮衣袖,轉身便走。
“哎!”喬隱見狀立馬換上一副殷勤的笑臉,厚臉皮地扯住了顏熙的袖子。“是我錯了,我的錯!”
顏熙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擺出一副不耐煩的臉色說道:“當然是你的錯,本公子也知道。行了,你別拉拉扯扯的,有多遠滾多遠!”說罷便狠狠摔下喬隱那隻拉住自己衣袖的魔爪。
喬隱右手被顏熙摔下的瞬間,左手又如牛皮糖一般扯上了顏熙的另一隻袖子。顏熙被他嬉皮笑臉地樣子弄得心頭火起,恨不得把他殺了剮了。
喬隱一臉真摯的樣子對顏熙說道:“我既然冒犯了席公子,犯下如此慘絕人寰人神共憤的滔天罪惡,公子一定要留我在身邊啊。一則教導我,讓我洗心革麵重新做人,二則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好好彌補我的不赦罪惡!你若不同意,我死後要下阿鼻獄的,你一定不喜歡我落得那樣的下場!”
“我喜歡!”顏熙怒火中燒,咬牙切齒地吼道,“我喜歡的不得了!”
這話一出口,顏熙就覺得哪兒不對勁,因為喬隱臉上一抹得逞的奸笑。
“哇,現場表白誒!”
“是啊是啊,兩個俊美的男人。哦,我的心肝啊!”
“好有勇氣,那句‘我喜歡’好感人!”
“這兩個小倌兒挺俊俏的,趕明兒爺也找個這樣的玩玩。”
……
西湖遊客本就摩肩接踵,顏熙和喬隱周圍很快就聚集了一大撥圍觀群眾。
喬隱一把拉住顏熙的手,一臉深情地對顏熙說道:“言言,你終於承認了你自己的心。我好歡喜!”
“哇!”“哇!”“哇!”圍觀的人群中又發出了一陣叫好聲。
顏熙被他那句“言言”叫的心頭火起,狠狠盯著眼前的喬隱,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該死的,竟敢利用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來捉弄她!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顏熙一咬牙,狠狠一掌就朝喬隱胸口拍去。
喬隱正滿麵笑意地接受著圍觀群眾們的道賀呢,突然見顏熙掌風淩厲地拍來,隻得往後一退化去顏熙的勢道。饒是如此,他還是被拍出了一條完美的拋物線,華麗麗的降落在西湖之中,濺起了一個超大的水花。
顏熙看都懶得看他,轉身欲走,不料卻被圍觀群眾堵住。“這位小哥兒,你為何要把他打下水!”眾人都衝顏熙質問著。顯然,滿麵春風笑容可掬的喬隱,比滿臉肅殺的顏熙更討大家的喜歡。
這時候,喬隱已經被岸邊的人拉了上來,濕淋淋地趴在岸邊,一副肝腸寸斷心痛欲絕腸斷白蘋洲的樣子說道:“言言,你終究還是騙了我!諸位鄉親,放他走吧。我們之間的恩怨一時半會,也是說不清的……”
眾人一聽就更不能放顏熙走了,紛紛聒噪著要聽喬隱的情感口述。
喬隱在眾人的要求下推脫不了,隻能勉為其難地開口道:“我和言言的邂逅,純屬一場偶然。”
顏熙聽了不由得嗤之以鼻,這麽惡俗的開場!
喬隱也不管顏熙是如何鄙視他,至少群眾們是饒有興趣地等著他的下文。“那是一個初秋的夜晚,言言單人獨騎在樹林中疾奔。”
顏熙眉頭一皺,幾枚毒蒺藜已經滑落到手指間。他若敢泄露自己的身世半點,便要他徹底開不了口!
“突然!”喬隱一驚一乍地說道:“樹林間傳來人和馬的腳步聲,那腳步聲繁多雜亂,至少得有二三十號人。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眼看就要到言言麵前。你們猜,他們是什麽人?”
眾人都屏住了呼吸,等著聆聽下文。顏熙也有些奇怪,哪裏來的二三十號人。不過見那個樣子應該也不會泄露自己的身世了,於是顏熙就將手中的毒蒺藜收了回去。
“唉”,喬隱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那是樹林裏的綠林大盜啊!他們足足二三十號人,都是滿臉橫肉,凶神惡煞,言言一個單薄的年輕書生,如何能抵擋得了!那群強盜凶蠻狠辣喪心病狂,劫了財竟然還要劫色。你們說,言言要怎麽辦才好啊!”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喬隱此時一定被顏熙淩遲處死了。可是他依然唾沫橫飛地說著:“就在這個千鈞一發的危急關頭,本少俠從天而降,一柄寶劍,虎虎生風,將那二十多號強人統統打的落花流水屁滾尿流春光燦爛萬紫千紅!言言為了報答本少俠的救命之恩,便許諾以身相許傾心相隨。可如今,如今我才知道,這一切,都是一場騙局!”
“切!不信!”眾人都哄笑著。
“你若是高手,方才還能被打下水去?”
“大言不慚,吹牛吧!”
……
顏熙心中好笑地瞥了喬隱一眼,冷冷開口道:“他確實救了我,可不是通過打退強人的方式。”
眾人見一直不說話的顏熙突然開口,一下子勁兒就上來了,催促著問道:“那是什麽,快說啊!”
顏熙滿目笑意地看了一眼喬隱。
喬隱見顏熙一笑,好似桃花開遍了山野,一時間竟心神一蕩。可是顏熙說的話卻讓他再也笑不出來。
隻聽她淡淡道:“他本就是梨香苑的小倌兒,一日不伺候男人就渾身不自在。那一日他對那二十多個強人以身相許了。”
眾人先是愣了片刻,很快就反應過來。他們哄笑著紛紛圍住了濕淋淋的喬隱,幾個少爺已經搖著扇子猥瑣的笑著,各種調戲的言語都冒了出來。
“小倌兒,給爺樂一個!”
“來嘛,二十多個男人都能伺候,也不在乎多爺這一個。”
“一日不伺候男人就渾身不自在嗎?爺保管讓你爽得再也離不開!”
……
原本圍住顏熙的人群已經統統奔去喬隱那邊。顏熙對喬隱求饒乞憐的目光和哀嚎選擇了自動無視,搖著扇子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