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代價(一)
“你來了。”錢驄似乎腦後長著眼睛一般,一邊信手接著斷了的琴弦,一麵漫不經心地向身後的我打招呼,看來他早就知道我的存在。
“嗯。”我不自然地回應了一聲,環顧四周,周圍的景色似乎並沒有什麽改變,隻是腳邊的那一道溪水安靜了不少。因為缺乏雨水的補給,溪水看起來瘦了不少。
接好琴弦後錢驄沒有回頭,依然坐在那裏,似乎正在發呆,不知正在想什麽。
“今天好像有些冷清了,不如上次那般熱鬧。”我來到他身後的石凳旁坐下,想要找些話題:“那些畫家們呢?這麽長時間沒見,還真有些想念他們。”
“他們都走了。”錢驄的腔調有些低沉。
“走了?”我不無驚奇地追問了一句,天下這麽大,他們到哪裏去了?
“歸隱山林,相忘江湖。靜修不在了,他們也便走了,嗬嗬,隻留下我一個人了。”錢驄長歎一句,嘴角隨即將顯現一絲苦笑,不無自嘲地說道。
錢驄的話讓我無言以對,恍惚中又想起了已經到了另外一個世界的袁誌洵。
長時間的沉默之後,錢驄先開了口,這一次似乎是從憂傷的情節中走出來了,聲調也變得輕快不少:“你這次來,是為了籌集賑災糧食的事吧?”
“對。”我機械地回應了一句,大腦飛速地旋轉著,揣摩著應該如何才能成功地勸說錢驄把糧食拿出來。
錢驄緩緩轉過身來,清秀的麵龐似乎比以往憔悴了許多,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淡淡說道:“好,三天之內,我會把錢記積存的所有糧食準備好,大概能有一百五十多萬石吧,一並賣給官府。”
原本以為錢驄會百般推諉,想不到事情居然會如此輕鬆地解決,順利地幾乎讓我感到有些不敢相信,雖說看起來他依然是一本正經,但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確認了一下:“你說的,都是真的?”
“這還有假?”見我一副不確信的神情,錢驄無奈地笑笑,繼而說道:“雖說商人重利,不過我錢驄也算是個有良知的人,現在這種關頭,不能做昧良心的事。可惜錢記之前囤積的糧食並不多,滿打滿算,也就這些了。”
“夠了夠了,”確認錢驄的意圖後,我禁不住心頭的狂喜,忙不迭地點頭說道:“這麽多糧食,足夠災民們挺過一段時間了。”
相比之下,錢驄反而沒有我這麽樂觀,臉色有些陰沉,稍一思忖隨即搖頭說道:“此次旱災,波及中原河北四州千裏之地,受災百姓眾多,我這點存糧,恐怕隻是杯水車薪啊。”
“其實,我也有這種擔心,不過之前京城士紳們囤積糧食,就是因為市場上沒有糧食出售,他們有向官府抬價的資本。一旦你率先向官府售糧的消息傳播開,他們肯定會爭相出手的。”對於這個問題,我向錢驄解釋了自己的看法。誰知錢驄似乎對我的看法並不認同,依舊是笑著搖頭。
“怎麽,我說的,有什麽問題嗎?”他的反應讓我隱隱感到有些意外。
錢驄眉毛一挑說道:“你這理論確實很有道理,也有一定的可行性,不過你卻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市場所需糧食的數量。”
見我依然不明白,錢驄繼續耐著性子給我解釋起來:“現在市場上糧食的缺口很大,遠非我這一百五十萬石可以彌補的,所以士紳們知道這一消息後,非但不會放糧,而是會變本加厲地囤積下去。”
我心猛然一沉,這才知道自己在思考的時候犯下的錯誤,不禁有些氣餒,但看錢驄依然是一副神態淡然的模樣,想必他必有妙招,何不向他請教一番呢?
“錢掌櫃經營著天字第一號的錢記錢莊,富甲一方,經營手法遠勝當年陶朱公的風采,值此之時,還請您看在天下萬民的份上,不吝賜教。”我向來不喜歡拍別人馬屁,這番話一說出口,自己立刻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但為了能幫誌澤度過這一難關,隻好咬牙硬挺。
錢驄似乎也沒有料到我居然會來這一招,愣了一下後隨即反應過來,自嘲地笑笑說:“我家的錢莊數一數二這不假,可是還是以金銀交易為主,買賣糧食隻是副業。論實力,遠遠比不上那些專門經營糧草買賣的商賈。”
見我麵露頹色,錢驄也沒有把話說死,繼續說道:“依我之見,當務之急,朝廷需要率先說服一家屯糧大戶帶頭放糧,到時候我再起來響應一番,想必可以奏效。”
“你這辦法好是好,可是行不通啊。”我苦笑著搖頭回答:“京城的商賈中,我也就認識你一個人,其他人我一點交情也沒有,根本說不動他們。”
“你不行,難道皇上也不行。要知道,京城中屯糧最多的,當數皇族的幾位王公大臣,隻要皇上許諾給他們些恩惠,難保他們不會放糧賑災。”聽了我的話,錢驄似乎很不理解,我隻好將籌糧大臣們的遭遇和誌澤的決定告訴了他。
“皇上不肯降恩,這下可真有些難辦了.……”錢驄自言自語地說著,眉頭緊皺陷入沉思。
“你看,還能不能想出其他的什麽辦法來啊?”我在一旁試探著問了一句,不過心中的希望卻是很小了,錢驄分析的很有道理,隻有他這點糧食並不足以緩解燃眉之急。實在不行,就回去勸勸誌澤,讓他別再固執下去了,可不能因為一時情緒,影響到天下人的安危。
“好在我們錢記一向對機密信息保守十分嚴格,辦法似乎還有一個。”錢驄的一席話又將我心頭的熱情燃起,幾乎要高興地跳起來。錢驄伏在我耳邊低語幾句,我頓時眉開眼笑,對他豎起大拇指,連聲說好。
“我覺得你這辦法很好,那我就先回去讓他們準備一下了。”得到了錢驄的錦囊妙計,我立馬就開始忙活了。
“去吧。”錢驄依然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朝我微笑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