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驚變(九)
但當他看到袁誌澤僅僅是在那裏對我噓寒問暖,絲毫沒把她放在眼裏時,那股蠻橫勁兒又立刻顯露了出來。
“袁誌澤!”尖銳的女高音簡直能刺透人的耳鼓。
“你太過分了!我被這個女人撞倒在地,你不來關心我,反而還圍著這個女人.……”
袁誌澤麵無表情地站在那裏,看著這個有些癲狂的女人瘋狂的控訴。
“那是你自找的。”
誌澤冷冷地盯著她,短短的一句話便讓她的表演失去了意義。
“走吧,瀟瀟,咱們上車。”說罷,誌澤攬著我的肩膀,若無其事地從她的一旁走過。
“袁誌澤!”想不到轉瞬之間,適才威風八麵的王若溪此刻居然淚流滿麵,就連說話都帶著一股讓人揪心的腔調。
誌澤沒有說話,隻是更有力地摟著我,冷冷地和眼前這個攔住我們去路的女人對視。
“袁誌澤……妄我這麽多年以來一直對你那麽好,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我明顯地感受到誌澤的身子突然劇烈地一顫!
王若溪似乎依然覺得不解氣,用手指著我的鼻子咬牙切齒地怒吼著:“你說,我哪一點比不上這個下人,你給我說話啊!”
“她不是下人!”袁誌澤似乎也被她激怒了,說話的聲調頓時高了幾分,臉色也不好看。
王若溪似乎是被憤怒的誌澤嚇傻了,她想不明白,一向對她溫和體貼的好哥哥,怎麽會因為一個沒有名分的女人,對自己發這麽大的火。
誌澤沒有理會目瞪口呆呆站著的王若溪,攬著我越過她向馬車的方向走去。
“對了。”誌澤像是想起了什麽,突然停住了腳步。
“忘記跟你說了,瀟瀟就要成為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了,今天我們便要去向父皇賜婚.……等到婚禮的時候,我會通知你的。”
說這話的時候,誌澤連頭也沒回。
沉默,漫長的沉默,讓人心生驚悸的沉默。
“袁誌澤……我會恨你一輩子!”
伴隨著這一決絕的詛咒,再回頭時,我們隻看到一個飛奔的身影,漸漸湮沒在人群中。
今天的天氣很好,風和日麗,大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分外熱鬧。
不過,坐在車輦中的兩個人似乎都沒有什麽好心情。
袁誌澤四仰八叉地坐在自己的座椅上,雙眼微閉,像是在想什麽心事。
我倒是想說話,我真想問問這位大爺,您老兒到底有多少個好妹妹啊?要是結婚當天再蹦出個妹妹來砸場子,那可就熱鬧大了。
幾度欲言又止,當我看到他那陰沉的臉色時,終於打消了這個念頭。
算了吧,既然喜歡上了這個人,那就連他的過去也一並接收了吧。就當是姑奶奶我出門沒有看黃曆,撞到喪氣鬼了。
百無聊賴,我無意中朝窗外一瞥,猛然看到初升的紅日已經褪去了晨曦時的羞澀,散發著日漸刺眼的光芒攀爬到了高大的宮殿的房頂,皇宮已經近在眼前了.……
穿過三重厚重的城門,我們的馬車緩緩停在道旁的一片空地上。
“已經進入皇城了,我們不能坐車了。”袁誌澤抱歉地朝我笑笑,緩緩起身下車。
這便是皇宮?我微微眯起眼睛,好奇地望著眼前的世界。
兩座高大的華表矗立在金水河畔,巍峨的宮殿盤踞在重重疊疊的台階之上。不過有些出人意料的是,皇城裏的建築幾乎都是黑色,並不是我之前想象中的黃色,但也同樣給人裝嚴肅穆之感。
“發什麽愣啊,快下來啊。”袁誌澤正要前行,回頭才發現我還站在車上發呆
“哦。”我急忙從車上跳下來,小心地跟在他身後。在正式場合,女子一定要跟在丈夫的身後,萬萬不可並駕齊驅,我心中默念著相關的禮儀,不敢越雷池一步。
誌澤輕車熟路地從大殿前經過,走向一旁的宮門,和雄偉的宮殿比起來,這扇宮門顯得小氣了不少。
“誌澤,咱們不是去拜見皇上嗎?”我忍不住嘟囔了一聲。
“對啊,咱們這就是去拜見父皇。”袁誌澤似乎對我的抱怨感到莫名其妙。
“那為什麽我們不上殿啊,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
誌澤明白了我的意思之後,伸手指了指那座大殿說:“你說的是乾元宮吧,這是父皇每天上朝與諸臣議事的場所,父皇平時並不在這裏處理公務,一般都在後宮。”
趁著說話的功夫,我們已經來到了那扇宮門前,幾名全副武裝的禁軍守衛在門前。
“殿下,皇上在東寧閣等您多時了。”見我們走過來,一名宦官低著頭快步上前。
“有勞公公帶路。”幾名護衛連忙將緊閉的宮門打開,一條狹長的宮道出現在我們麵前。
清晨的朝霧剛剛散去,地上的大理石磚濕漉漉的,踏在上麵,腳底甚至可以感受到那絲絲涼意。
走在這條幽靜的道路上,高聳的乾元宮虎視眈眈地立在一側,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讓人不敢抬頭。
終於穿過了另一扇宮門,乍一抬頭,猛然發現眼前一片繁花似錦的景象。
姹紫嫣紅的花草將門前的假山裝點地從嵐疊翠,幽靜的小路兩旁花草樹木錯落有致,一片煙波浩渺的湖水中,幾艘裝飾華麗的觀賞船舶在飄搖的柳樹枝條中若隱若現。
“真漂亮!”體驗了前宮的莊嚴肅穆,再來欣賞這令人心曠神怡的美景,不禁使人心生恍如隔世之感。
為什麽都已經是秋天了,這裏的花兒依然開的這麽繁茂?莫非是皇宮的龍氣太盛?
我好奇地蹲在一旁,伸手觸摸一番後,這才發現其中的奧妙,原來,這些花朵都是用各色絲綢精心剪綴出來的。
“皇宮的禦花園是一年四季都要打扮地春意盎然的。”據誌澤說,這花園中的花草是要隨季節隨時調換的,春夏時節自不必說,秋季百花凋零時,除了安插假花外,秋菊自然必不可少,而到了冬季,園丁們則會移植臘梅入宮,讓這裏不至於毫無生機。
花園中的建築也是不拘一格,或隱匿於花海,或挺拔於樹叢,各具風味,形製不同,讓人流連忘返。
誌澤看起來興致也很高,充當起了我的導遊,給我指點著各處風景。
轉過一個路口,一座精巧的樓閣出現在我們麵前,門額上掛著一塊綠底匾額,龍飛鳳舞的寫著“東寧閣”三個大字。終於到了,我連忙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小心地跟在誌澤身後。
剛才給我們領路的小太監早已經識相地退下了,門外早已經有一個熟人在恭候我們了。
“李公公別來無恙?”誌澤一麵小心地注視著裏麵的動靜,,一麵走上前作揖施禮。
而此時那個老太監全然沒有了去漢中傳聖旨的神氣樣,隻是眯著眼睛微微點頭,低聲回複道:“殿下,陛下正在裏麵等著您呢。”
四周靜得有些嚇人,我不禁放慢腳步,生怕自己的腳步聲攪碎了這寂靜。穿過了幾層羅帳,我們來到了一間書房裏。
幾個書架幾乎占據了這間房屋大半的空間,上麵整齊地擺放著微微泛黃的線裝書籍。床邊的書桌上,幾摞奏章擺放地跟山一樣,書桌後的牆上掛著一幅風景水墨畫。
“是澤兒嗎?”正當我四處打量的時候,一個低沉蒼老的聲音突然在屋內響起,嚇了我一跳。定睛一看,如山的奏章背後,一個身軀緩緩地坐了起來。
“兒臣拜見父皇!”我稀裏糊塗地跟在誌澤的後麵跪地行禮。心中還暗自嘀咕,這個糟老頭難道真的是皇帝,不是說皇帝今年才五十出頭嗎,怎麽會那麽蒼老,一臉憔悴的神色,仿佛隻要一陣風就能刮倒一樣。
招呼我們起身後,老皇帝頹然地將手中的筆和奏章丟到桌子上,整個人倚靠在椅背上,仿佛睡著了一樣,雙眼微閉,默不作聲。
許久,誌澤緩緩說道:“父皇,兒臣這次回來,是想.……”
“不必說了,”老皇帝擺了擺手,有氣無力地回答:“我都已經聽你弟弟說了。”
“那父皇是恩準啦?”誌澤猛一抬頭,話語中掩飾不住喜悅之情。想不導居然這麽簡單,我也不禁重重地出了一口氣。
“澤兒,你今年多大了?”皇帝像是沒有聽到誌澤的話,自顧自地發問。
“這.……稟父皇,兒臣今年已經二十四歲了。”誌澤稍事遲疑,但依然做了回答。
“十年啦……”皇帝重重地歎了口氣,雙目微微顫動,頗為淒涼地說:“記得你當年離開京城的時候,才十五歲,想不到轉眼之間,十年的光陰轉瞬即逝,你長大了,朕也老了。”
“父皇神明英武,肯定會萬壽無疆,洪福齊天!”看到老父親這樣一副神態,誌澤也有些激動。
“人怎麽能不服老呢?”英雄遲暮的老皇帝的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澤兒,你還記得當年你離京時說的話嗎?”
誌澤愣了一下,遲疑地回話:“兒臣記得,兒臣說,要學習霍去病,不平邊患,無以為家!”
“虧你還記得!”皇帝忽然從座位上猛地坐了起來,剛才的頹態頃刻間煙消雲散,威嚴的目光直直地盯著堂下的袁誌澤。
“父皇幾次三番給你做媒娶妻,每次你都推說要掃平邊患再行此事,父皇隻當你日後會娶王廣仁的女兒,從來沒有難為過你,誰知你居然……咳咳……”長時間的大聲說話顯然讓怒氣衝天的皇帝受了不少罪,禁不住咳嗽起來。
我和誌澤都沒有料到事情居然會風雲突變,誌澤回頭看了我一眼,緩緩跪倒在地!
“兒臣從來沒有忤逆過父皇的旨意,一直為我大成竭忠盡力,不敢有半點私心,隻求江山穩固!”說到動情處,誌澤不禁聲音哽咽。
皇帝冷冷地看著跪在麵前的誌澤,沒有吭聲。
“難道父皇連這麽一個小小的請求都不肯答應?”誌澤猛地抬起頭,眼神中有不滿也有疑惑。
“不行!”皇帝勃然作色,忽地一聲從桌邊站起身來,厲聲說道:“你是朕最看重的兒子,朕絕不會答應!”
誌澤剛要說話,皇帝擺擺手冷漠地說:“好了,你就不要說了,朕已經想好了,京中所有官宦世家的女子,隻要你看上,朕沒有意見!”
“那兒臣要是不答應呢?”誌澤緊握的雙拳咯咯作響。
“好啊,好啊,想不到你還長見識了!隻要你還承認自己是我袁標的兒子,我就不準你娶這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女人!”皇帝萬萬沒有想到誌澤居然會忤逆自己,刹那間的驚愕被憤怒的咆哮所取代。
“陛下息怒.……”眼看他們父子劍拔弩張,我再也不能沉默下去,剛想給他們勸架,不想卻換來一頓憤怒的嗬斥。
“你算什麽東西?給朕滾出去!”皇帝的話仿佛刀子一樣,一句句割在我的心上。鬱積在心中的委屈再也壓抑不住,眼淚忍不住從眼角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