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重逢(三)
“病死了這麽多人?”想不到因為疾病帶來的減員和戰鬥的損失居然差不多,這實在是大大出乎我的預料。袁誌澤伸了個懶腰,倚在靠背上接著說:“這還沒有算車馬輜重的損失,軍費,糧草的支出呢。”袁誌澤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緩緩地說:“總之,這仗還是能不打就不打了吧。”
堂堂一軍之主,居然會不敢打仗,我心中不免對袁誌澤有些輕視,回想起之前聽別人介紹的他的英雄事跡,似乎怎麽也和眼前的這個人對不上號。“你在笑什麽?”我的一舉一動絲毫沒有逃過袁誌澤的眼睛,見他今晚心情不錯,我也沒有隱瞞,將想法來了個竹筒倒豆子。
“真是想不到,與霍去病齊名的猛將居然也會害怕打仗。”麵對嘲笑,袁誌澤非但沒有惱怒,反而哈哈大笑起來,原本以為他會為自己辯解,沒有想到他居然會這麽一副反應,真是大大出乎意料。
袁誌澤站起身來,在帳中來回地踱著步,好像在追憶以往的歲月。“曾經,我也力圖憑武力掃清蠻夷,可是後來才發覺這不過是年少輕狂畫餅充饑而已。”
“為什麽?”我對袁誌澤的話大惑不解。“你讀過《史記》嗎?”袁誌澤沒有回答,反而問我有沒有讀過《史記》。“沒有讀完,隻是看過其中的一小部分。”我實話實說。“那你肯定了解漢武帝征伐匈奴的故事吧?”“知道,知道,漢武帝當年派衛青霍去病多次擊敗匈奴,封狼居胥,一口氣把匈奴趕到了大漠以北。”我對那段曆史耳熟能詳。
“想不到你知道這麽多,”袁誌澤微微一笑,俯下身來兩眼直視著我說:“那你說,漢武帝滅了匈奴了嗎?”袁誌澤一句話駁的我啞口無言,匈奴並沒有滅亡,不但在東漢時依然可以從史書中見到有關匈奴的記載,甚至西晉五胡亂華時匈奴就是五胡中的一支。
見我無話可說,袁誌澤臉上露出了勝利的微笑,直起身來遠眺北方的群山說道:“那些草原荒漠、重山險嶺注定不是屬於中原人所能征服的地方,就拿北方來說,從古至今就是蠻夷的樂土,鬼方、犬戎、西戎、獫狁、匈奴、鮮卑,趕跑了這個,又來了另外一個。
我想以後肯定還會有其他的蠻夷統治著那裏,和中原為敵。”“把那塊地方打下來不就得了?”雖然我對袁誌澤精準的判斷十分佩服,但嘴上依然不肯輕易認錯。“打下來?”袁誌澤撇了撇嘴:“讓漢人也去過逐水草而生的生活?那麽指定他們也會變成蠻夷。”
“哦,這就是你現在避而不戰的原因嘍。”元昭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我不希望打仗,但是如果對手找上門來了,又豈能當縮頭烏龜?我現在所做的是為了做一個局。”
做局?這是什麽意思?元昭把我引到地形沙盤前,指著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說:“這個位置相當隱蔽,不易被人察覺,若是羌人膽敢攻打漢中,我們就可以從這裏襲擊羌人的後方,形成兩麵夾擊之勢。”袁誌澤說著用手比劃了一個夾擊的動作。
“真是個好計謀!”我由衷地讚歎道。“唉,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元昭輕輕搖了搖頭說:“當初南蠻造反,漢中抽調數萬騎兵入川幫助誌瀞,漢中力量空虛,前幾日突然得到消息,羌人準備攻擊漢中,我便將計就計,大張旗鼓地帶領主力出城,宣稱南下支援,隨即駐紮在了這裏。
羌人多疑,見漢中守備不足,必然以為這是我們故意做出來的假象,所以肯定不敢貿然出擊。”“那萬一對方進攻漢中,城池不會守不住吧?”聽袁誌澤這樣說,我心中倒是有些擔心,這個局明顯就是賭博嘛。
“放心吧,漢中糧草充足,尚有一萬精卒,羌騎兵擅長野戰,但要他們短時間內打下一座守備森嚴的城池,卻好似登天一般難啊。”聽袁誌澤這樣一說,倒是終於有了撥雲見日的感覺,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其實依照實力,我軍完全可以與羌人一戰,但是你不希望國家同時陷入兩場戰爭中損耗國力,所以想出了這個計劃,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與對方作戰,我說的對嗎?”
袁誌澤含笑點了點頭:“兵法上說,為將者的最高境界乃是不戰以屈人之兵,這正是現在我所追求的境界。”
“梆梆——”帳外傳來打更的聲音,沒想到現在已經是四更天了,想到袁誌澤還要寫奏章,我決定不打擾他了。袁誌澤把我送出轅門。“王爺請回吧,今晚多有打攪,還請王爺見諒。”我抱歉地朝袁誌澤笑了笑,袁誌澤倒是很釋然:“反正睡不著,找個人聊天還是挺有趣的。”
“對啊,今晚上聽王爺講了很多道理,受益匪淺,王爺瀟瀟告辭了。”給袁誌澤道了一個萬福,便轉身離開了。想不到今晚和袁誌澤聊了這麽多,其實袁誌澤挺有趣的,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這樣和他一起聊天。
想到袁誌澤,不禁停下腳步回頭張望,一個黑影慢悠悠地揭開帳門走了進去。真不知道他今晚能不能寫完奏章,心裏突然有一些擔心。
提著失而複得的兩個包袱,躡手躡腳地走進帳篷,帳篷裏漆黑一片,黑暗中傳來熟睡中的婉雲均勻的鼾聲。我暗暗鬆了一口氣,摸索著走到桌子旁邊,想把兩個包袱放在桌子上。
“咣當——”剛一鬆手,我就後悔了,一時疏忽居然忘記了包袱裏除了衣物以外還有些銀子。銀錠掉在桌麵上發出了一陣刺耳的響聲。
“你是誰!”黑暗中傳來了婉雲顫巍巍的聲音,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的環境,模糊中看到婉雲已經辦坐在床上,上身挺的直直的。“是我,婉雲。”我輕聲說道。“瀟瀟姐,是你啊,嚇我一跳。”婉雲長鬆了一口氣,整個人如同麵條一般又軟塌塌地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