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守約
柏油路一向好走，可是這條卻不一樣。
車沒開出多遠，就碰到了第一個障礙。
那是一隻胳膊，是一隻沾滿血，被硬生生扯下來的胳膊。
十幾米開外，強勁的車燈就照出了“它”的輪廓。強烈的視覺衝擊刺激了眾人的眼球，特別是三個女人。
異常恐懼，卻喊不出聲；反胃想嘔，卻吐之無物。
吳鳴擇路繞開，加檔提速，試圖遠離是非之地，避之則吉。
怎奈才拐了個彎，又看到一隻腿，同樣是血淋淋的，猙獰可怖。
吳鳴停車，切換成遠光燈。
“我去，這裏是地獄嘛。”
原來，這條路上密密麻麻的布滿了斷臂殘骸，縱不見底，橫不見寬，僅肉眼可見的範圍裏，就不下上百個。
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麵的女人們再也抑製不住，紛紛狂吐不止，宣泄恐懼。
吳鳴沒辦法，隻能一邊挨個給她們撫脊拍背，一邊攥著槍，戒備四周。
過了一會兒，也許是吐淨了，也許是習慣了，三個女人的不適感銳減，膽子逐漸大起來。起碼，她們已經能夠直視這些肉塊兒了。
確定她們無恙，吳鳴才放下心，蹲到附近一具屍骸旁仔細查看。
女人們也有自己的倔強，不想被人當成累贅。三個女人彼此拉拉手，互相鼓勵，堅強的走到吳鳴身後。
“跟著我們，就少不了與這些東西打交道。”吳鳴說道。
譚曉默默蹲到他身旁，點點頭：“以前沒見過，不習慣。現在沒事了。”
魚蕊拉著盧靜，也以同樣的姿勢蹲到了吳鳴另一側，保持並肩之態：“吳鳴哥哥，我們也不害怕了。”
吳鳴很欣慰，對她們的成長報以一笑。
“這些好像不是鄉民的屍體。”盧靜似乎看出了什麽端倪。
“當然不是，這些都是喪屍。”吳鳴肯定的說。
“和尚哥哥，是和尚哥哥殺的，他會不會就在這附近？”譚曉馬上反應過來。
“不會。”吳鳴搖頭。
“為什麽？”譚曉不懂。
“這裏的殘肢無數，軀體卻很少，這說明我哥把它們引去了別處。”吳鳴回答說。
“胳膊腿都斷了，還怎麽追人呀？”魚蕊也想不通。
“它們是喪屍，不是人。隻要腦袋不破，這種生物始終具有行動能力。”吳鳴解釋道。
“那為什麽不直接殺掉？”盧靜問道。
“如果這裏出現太多屍體，某些喪屍可能會放棄我哥，跑回這裏來進食。”吳鳴答道。
“和尚這是在主動攻擊，拉仇恨？”譚曉問道。
“聰明。”吳鳴挑了挑大拇指。
“這路上的障礙也太多了，咱們怎麽過去？”魚蕊看著那些像螞蟻一樣多的斷胳膊斷腿，不禁托起兩腮發了愁。
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軋過去，可是這玩意兒一碾就是一灘血，總感覺不太舒服。用火燒？這他娘的也太多了，還不知要燒到什麽年月呢。
漫漫長路，且日出在即，吳鳴也不禁犯起了難。
“我們走過去吧。”譚曉突然提議道。
“棄車？”吳鳴問道。
“我們鎮子沒多大，繞一圈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咱們走快點兒就是了。”魚蕊此時也放下公主姿態，做好長途跋涉的準備。
“根據這裏的情況判斷，和尚哥很有可能將沿路的喪屍全部清理掉了。如果真是這樣，我們一路暢通無阻，步行前進反而更快。”盧靜仔細的分析一遍，將決定權交給吳鳴。
“好，那就走過去。”吳鳴所擔心的就是女人們吃不消。現在人家主動提出，自己還有什麽可怕的。
簡單整理過裝備，吳鳴本來想將沉重物品全背到自己身上。哪知三個女人直接背包上肩，大步流星跑到前麵去當向導。魚蕊還笑嗬嗬的甩過一句：“我們沒你想的那麽柔弱。”
四人沿著柏油路走到盡頭，開始調轉方向。
一路無話，大家走的很快。
直到日出東方的時候，他們終於到達約定地點，姑娘坡。
然而他們眼前的一幕，必須用曠世奇景來形容。
數不盡的喪屍屍體堆疊在一塊兒，拔地而起十幾米，半徑超過半裏地。形成一座比鎮倉庫還大，比古柏樹還高的山包。無法計量的鮮血由高處流下，凝成瀑，聚成河，染紅了天地間的一切物事，震懾八荒，泣鬼驚神。
譚曉腦子裏嗡的一下，眼前瞬間變黑，天旋地轉。
看不清，路不明，她不在乎；情難展，淚難停，她不顧忌。
盧靜扶她，她甩手掙開；魚蕊撐她，她說你別來。
一路跌跌撞撞撲到古柏樹下，爬在地上翻屍體。
“和尚哥哥，你在哪裏？你說過在古柏樹下等我的。現在我來了，我來找你了，你在哪啊和尚哥哥？”
看著她近乎失常的瘋狂，看著她淚珠下的憔悴，吳鳴幾人也挺不住了。
吳鳴首當其衝，扯著嗓子開吼：“哥，哥，你在哪啊？快出來見我。”
久久無人回應，吳鳴也隻好帶著魚蕊和盧靜去搬屍體。搬一具，認一具。排除一具，再換一具。
忙到日上三竿，也沒搬完屍山的十分之一。
可憐了譚曉一句話不願說，一句勸不肯聽。自始至終嘴裏隻有一句“和尚哥哥你在哪”，手上隻有一個動作，找。
“吳鳴，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盧靜實在心疼譚曉，卻又勸不了，隻好求助吳鳴。
“不是辦法也得找。沒有和尚哥哥驅趕喪屍，我們現在可能都已經死了。”魚蕊使勁喘著氣，立場堅定。
三人討論時候，吳鳴突然感覺肩頭一動，連忙下意識的一個急轉身，舉手抬槍。
原來是譚曉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了他身後，在拍他的肩膀。
“怎麽了嫂子？”吳鳴趕緊收槍。
譚曉麵無表情的看著吳鳴，語氣之中沒有任何感情：“把炸藥給我。”
“你要炸藥幹什麽？”吳鳴問道。
“如果今天找不到和尚哥哥，我就回去炸掉南灌鎮，讓所有人給他陪葬。”譚曉咬牙切齒的答道。
吳鳴點點頭：“好，如果找不到我哥，我就去炸。”
譚曉強行搶過他的雙肩包，換掉自己的柴油包：“魚蕊和盧靜姐還需要你照顧。你不能去，我去。”
說完，譚曉重新回到古柏樹下，又回複到那種失常狀態，繼續翻找屍體。
被晾在當場的三人看看彼此，瞬間達成共識：舍命陪君子。
皇天不負有心人，就在吳鳴三人徹底歇菜，譚曉也筋疲力竭的時候，被扒開的屍堆中突然傳出一個清脆的聲音。
“鐺鋃”。
一件金光閃閃的飾物滾落出來，砸在被清出的柏油路麵上。
譚曉眼睛一亮，猛地衝過來，拚命似的扒著屍體：“和尚哥哥在這裏，他在這裏呢。”
一劑強心針，眾人又拚盡全力搬開三層屍體，終於露出一個被血染透的身影，盤膝而坐，一襲僧衣。
“和尚，你怎麽了？和尚，我來找你了，你快醒醒。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啊，我來找你了和尚。”譚曉直接鑽進屍堆，緊緊抱住神和尚，幾近瘋狂。
吳鳴心驚膽戰的伸手探了探鼻息，猛一把拉走譚曉，抱出神和尚。
“嫂子冷靜點，我哥沒死。”
現在的神和尚，就像剛從血池子裏撈出來的一樣。從頭到腳，從裏到外，沒有一處不染血的。根本無法看清傷在哪裏，更不清楚這些血是喪屍的還是他自己的。
“吳鳴，我們先返回鎮子給他治傷吧。”盧靜建議。
“算了吧，如果讓胡四知道我哥的狀態，咱們就徹底走不掉了。”吳鳴斟酌再三，卻實在不敢冒險。
“我去炸了那群王八蛋。”譚曉情緒失控，抬腿就跑。
“嫂子，我哥為了守約才一直待在這裏，你別辜負了他。”吳鳴沒辦法，隻能攻其軟肋。
這一招果然奏效，譚曉乖乖放下炸藥，守到神和尚身旁，心疼的看著，卻再不敢胡鬧。
“盧靜，魚蕊，你們倆負責警戒，發現任何可疑動靜，不管是人還是喪屍，直接擊斃。”
人命關天，吳鳴馬上作出部署。
“是。”盧靜和魚蕊各自提槍上栓，全神戒備。
“嫂子，這些水都給你。你要盡可能的給我哥洗洗幹淨，不然沒辦法驗傷。記住，你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照顧他。”吳鳴留出五瓶飲用水，其他的全部交給譚曉。。
“沒有衣服怎麽辦？”譚曉問道。
“車裏應該還有衣服，我現在就去拿車。你們小心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