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六章 別人家的孩子
第四百七十六章 別人家的孩子
轉眼,春日已過了大半,鬼逸的毒盡除,傷已好,雖瘦弱更甚從前,倒是不至於終日病榻綿綿。
部落與韓莦的戰事,一拖再拖,平白拖沓了這麼久,古拉木就是再好的脾性,怕是也該抓狂了,沐千尋著實該露面了。
臨行前,鬼逸毅然決然的,一把大火,將那棲居已久的竹屋,燒了個一乾二淨。
說是,他終身再不會踏足這片竹林,語氣,眼神,皆是斬釘截鐵,那四處亂竄的火苗,彷彿竄進了沐千尋心裡,灼的生疼。
令一個謫仙一般的人,動了凡心,拋了清凈,甘願陪她四處流離,真真是莫大的罪過。
在臨鎮雇了馬車,拖家帶口的,逼近韓莦邊境,幾個孩童一路上不依不饒的哭鬧,若不是沐千尋身系部落長之名,非得被沿途的守將,當成人牙子扣下不成。
眼瞧著,便是大軍駐紮的最後一站,沐千尋已然遞了消息給耿影,鬼逸卻是隨意尋了個由頭,一去不復返。
這般顛簸一遭,沐千尋倒是愈發看不透,鬼逸這麼做,是為何了,她歸還的血玉,輾轉一番,卻是落到了慕皓然的包裹中。
留了陌弦等候,仍是始終未有消息,鬼逸,似乎真的走了,糾纏一番,就此洒脫而去……
現,鄰國皆知,韓莦入侵青葛部落,久攻不下,反被追擊,力遭壓迫,已是強弩之末,正虎視眈眈的瞧著。
韓莦內憂外患的局勢,到頭來,卻是得全全倚靠青葛部落了,收到沐千尋的密函,古拉木屈尊親臨部落軍前,拜訪沐千尋,求和之意頗重。
單單一次碰面,就定了這混亂的戰局,真正的內情,非他人能知,傳揚出去的,會面的情形,眾說紛紜。
較為靠實的是,古拉木屢遭刁難,無奈,為保韓莦,只得在沐千尋面前降貴屈尊。
聞言,古拉木遞了一紙降書,承諾永不來犯,沐千尋念及此戰皆因安圖勛彥狼子野心所起。
部落亦是有管教不嚴之過,才令拓跋勒達趁機行了謀逆之事,體恤百姓受難,便不予深究。
停戰條件有三,一,韓莦割讓三座邊境較為富饒的城池,二從此韓莦面向部落的幾所城池,一概不得設防,三,願向部落俯首稱臣,年年朝貢。
以此,當做賠罪,雖有幾分無理,但韓莦已是刀俎之肉,古拉木當下痛快應下。
既韓莦已是部落附屬,那部落自是不該趁火打劫,沐千尋下令三年之內,免了韓莦的朝貢,條件其三,不過是一句空話。
許,在外人瞧來,沐千尋趁機逼迫韓莦降服,是不義之舉,可古拉木,乃至整個韓莦,都該對沐千尋感恩戴德。
韓莦已是青葛部落口中的肥肉,背後有青葛部落撐腰,部落又與夏國為盟。
料周邊小國,縱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碰韓莦一根汗毛,唯有如此,可保韓莦無虞。
沐千尋的初衷,不過是不再起征戰,短短几年,無論是夏國,部落,還是韓莦的百姓,皆是飽受戰亂之苦,不得安穩。
三國,皆是換了新主,正是動蕩不安之時,倘若能擰成一根繩,便不怕再遭侵襲。
打著打著,三國竟是打成了一家,若此後,無戰亂,為戰亂所死之人,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夏國退兵,沐千尋返城,平了戰亂,救了部落,贏的如此硬氣、漂亮,將幾月之前頹敗的局勢,生生逆轉。
她弒君殺父的罵名,性情暴戾的揣測,此刻,皆是被她赫赫功績掩蓋的淡然無色,一路行來,再不是默默。
初回樊寧,短短几日,卻是再度傳出,向來與沐千尋交好的,新任南宮部落首領——南宮顧楚,因積勞成疾,突然暴斃。
死前留言,南宮部落全權交由沐千尋之手,不必重新推舉首領,倒是該為沐千尋血親的赫連部落,日益遭受冷落,光彩暗暗,不復從前容光。
澹臺皓痕治理不力,在部落危難關頭,未能出兵相助,為保全他曾為首領的面子,下昭自裁了事。
部落的水,渾濁一團,能委以重任的人,極少,澹臺部落信任首領,竟是個異性之人,澹臺部落沒了澹臺皓痕,自是任沐千尋擺布。
夏風蕭蕭,部落一日好過一日,當初一戰,當年樁樁件件,漸漸不為世人所提及,那血淚,那變故,皆是化作了塵埃。
夏國與青葛部落,親密的,幾乎融為一國,交界處,早已沒了守衛,兩國百姓,隨意來往,互通產物。
百姓更知,沐千尋撫養了眾多孤兒,不論貴賤,皆是收入陣營,教授功夫,視為心腹,仁慈之名,由此傳開。
三年後的深秋,部落長大婚,普天同慶,紅綢鋪滿了整個宣王宮,映紅了一方天地。
聞言,當初沐千尋之子,生於疆場,在兩軍交戰之際,不幸為賊人所傷,性命垂危,后,幸得怪神醫之子鬼逸所救。
三年來,終伴其左右,鬼逸欽佩沐千尋的治國之道,沐千尋欽佩他獨絕的醫術,二人,漸生情愫。
而慕宥宸,曾今恩愛到羨煞旁人的原配夫君,卻因著難以忍受官場的繁雜,一心嚮往瀟洒自由的平淡生活而與沐千尋漸行漸遠。
一國之君,他國皇子,本就不被那深深宮牆所容,如今,百姓也皆是稱讚罷了。
深秋的月,格外的凄清明亮,紅綢,隨風,肆意飄搖,凌銳殿外,無人看守,生怕攪了後殿的安寧。
殿中,奢華無比,金銀玉器鍍之,那紅燭,足有小臂粗細,蠟淚,掛滿了蠟身,搖曳著柔和慘淡的光。
偌大的宮殿,靜謐一片,全然不似喜房該有的氛圍,踏踏的腳步,空闊,冷心。
圍著紅紗幔的圓形床榻,坐著一對身著紅衣的新人,神情淡然,瞧不出喜悲。
修長的玉指撫上那張傾城絕艷的面龐,濃濃的脂粉,觸指柔膩,鮮紅的唇,揚起的笑,都是淡然的意味。
眸色,沉澱了不少,深沉不至底,回眸盼兮,望著身旁之人,伸手,撕掉那麵皮。
「新婚之夜,一生,只此一回,不想頂著主子的皮囊度夜,你可介懷?」
「有何好介懷的,你不是她,就算頂著皮囊,亦不是她,與我而言,本就沒有差別。」
語氣凄涼滲骨,消瘦的只剩一副骨架的身軀,坐著,似乎都在左右搖晃,笑意苦澀。
草兒垂首,自嘲到:
「是啊,我們都不是真的自己罷了。」
三年前,為幫沐千尋擺脫那君主的枷鎖,助他們脫離廟堂,她上演了一場假死,而後,她是她,世上卻再無草兒。
既擔下了南宮部落,註定了一生操勞,脫不開那瑣碎政務,那索性,解了他們的疑難,掌管這部落,又何妨。
這一切,她本該一人承受,是苦是累,都只是她一人的罷了,可鬼逸偏偏要摻和進來,一留,便是三年。
今日,是她的大婚之日,今日過後,她再沒了尋求愛的權利,其實,她早已沒了尋求愛的權利。
打從那片瘴氣林中,遇見了赫連卓凡,同他糾纏,鬥智斗勇始起,她的情路,便已斷……
從視如仇敵,到默默感化,動了心,卻又死了心,錯就錯在,他聯南宮踏雪之手,害了南宮沫,那時,他們便是註定再無法風雨同舟。
她放了他,他不知所蹤,直至她的死訊傳出多日,也仍未見他,那時,她就知,他是她的過去了,只是一段殘破醜陋的記憶了。
她不願念及,念及他們的過去,她不願提起,提起曾有那麼一瞬間,她對他的期許……
她的情,她未言說,連沐千尋,也死死瞞著,就如同,她這一生,對情愛之事,從未涉及一般。
至於鬼逸,也許唯有守在這宮中,以一個荒謬的虛名度日,才能彌補那滿心的空虛。
她不是真的她,遂,他有了糾纏的權利,今後,便讓他們這兩隻孤鳥,相依為命罷。
他們早活著失去了自我,渾渾噩噩的苦澀,卻又甘之如飴,帶著面具,演著假戲,痴痴沉醉。
側身過來,對著那張略顯蒼白的臉,草兒的眼,泛起曾今的,好奇的靈動。
摘了頭冠,三千青絲傾瀉而下,素顏的面頰,別有一番風味,面對近在咫尺的男子,心底,突的燃起了衝動。
褪去扳指,指尖,從他面頰上拂過,瞧著他僵硬緊繃的模樣,笑意叢生,微抿著唇,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做什麼?」
輕捏著她的手腕,劍眉微蹙,狹長的眸,閃爍不停。
「做些洞房花燭夜,該做的事情。
我不想與你做,名義上的夫妻,無愛,也該有情.欲,且當做,取暖罷了。」
語氣平靜,夾雜著淡淡的憂傷,手下動作卻是未停,掙出來,勾畫著他的輪廓,在唇瓣,停滯。
鬼逸亦是個正常的男兒,傷感的心,亦是經不起如此撩撥,她的話,算是入了他的心了,取暖,那就權當取暖吧。
精瘦的指,遲疑的抵住她的發,身形前傾,吻上她的唇,吻的輕柔,纏綿,苦澀。
床幔落下,紅燭熄滅,床榻上,柔情纏綿,夜,著實漫長……
夏國,靈光山駐地,兵器交織之聲,聲聲不絕,皆是些稚嫩孩童,提著長劍,運用自如。
閣樓之上,一美艷女子,半躺於藤椅之上,咯吱,咯吱的搖晃,玉手撫著那尖尖隆起的小腹,半眯著眸,唇角帶笑,似觀望,似出神。
一俊朗男子,倚著欄杆,小心翼翼的吹著手中微燙的瘦肉粥,神色間,溢滿了從容。
噔噔噔噔噔,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至樓梯而起,轉眼,那小小的身板兒,已鑽至沐千尋身旁。
慕宥宸如臨大敵,大手一抓,提著慕皓然的領口,提至一旁,神經兮兮的瞪著。
萬事從容的他,唯獨怕了這個小祖宗,沐千尋臨盆在即,生怕被這小東西衝撞了。
「朔兒說了,老這麼兇巴巴的,可能不是親爹。」
掙扎著,撲騰著,雙腳落地,嘴巴一扁,亮晶晶的眸子,直勾勾的盯著慕宥宸,振振有詞。
沐千尋樂不可支,慕宥宸一張臉漲成了黑色,咬牙切齒,不是親爹,不是親爹?
「娘親,娘親,皓然要個小弟弟,娘親給皓然生個小弟弟好不好。」
仍攥在慕宥宸的大手中,探著,攥緊沐千尋的衣襟,可憐巴巴的祈求。
慕宥宸眉頭蹙成一個死結,堵在慕皓然身前,一字一頓:
「你小子,閉嘴!若尋兒生的是個兒子,我就把你變成丫頭!」
沐千尋心中欣喜,這靈光山與世隔絕,慕宥宸又明令禁止,在她臨盆之前,絕不能四處亂跑,遂,每日最大的樂趣,竟成了瞧他們父子倆鬥嘴。
扒拉開慕宥宸,饒有趣味的詢問:
「皓然,為什麼要個小弟弟,不要小妹妹啊?」
「朔兒說了,男孩子長的像娘親,女孩子長的像爹爹,皓然可不要個冷冰冰兇巴巴的妹妹。」
啪,一巴掌落在慕皓然的頭頂,慕宥宸耐著性子,咧嘴,得了,句句,都是跟他過不去:
「皓然啊!你的功夫過於差勁,該去練功了哈!」
「不,皓然不想練功,朔兒說了,他會保護皓然的,所以皓然不用練功。」
望著慕皓然純真狡黠的眼神,慕宥宸兀自凌亂,張口閉嘴都是朔兒,懂得多的,省心的,果然是……別人家的孩子……
(今天的字數略多,因為是完結了,哈哈,明天開始,晨晨就要更番外了,親們想看誰的番外,歡迎進群跟晨晨探討,愛你們,比心,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