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一章 綿綿雨夜
秋日的雨,淒淒冷冷,秋夜的風,加劇了雨水的寒意,在暗黑的夜空裏,肆意飄搖。
偌大的宣王宮,靜悄悄的隻剩淅淅瀝瀝的雨聲,守衛冒著雨,來來回回的巡視,未有一絲鬆弛。
嗖嗖的黑影在宣王宮的上空飛閃而過,如同暗夜幽靈,抓不到一絲痕跡,閃身過後,空氣中依舊靜謐一片。
淩竹園裏,兩名身形相當的宮女守在屋簷下,守夜。
淩竹園是赫連銳絕專用的膳食之所,所有的宮女,都是他身邊的碧荷精挑細選出來的。
雨水浸濕大半個身子,饒是有屋簷遮擋,也仍難以阻擋這雨勢。
一名宮女瑟縮著身軀,雨水順著眼簾而下,忽忽閃閃的睜不開眸子,口中小聲的抱怨。
另一名宮女落落大方的站在雨中,盯著漆黑的一處,滿臉漠然,深幽的眸波光流轉。
伸手摸摸臉頰上微微不貼切的麵具,眉心一蹙,看來,她得要盡快出這淩竹園了。
麵具經不起雨水的浸泡,現下已經有浮腫的跡象了,若不是在夜裏,怕是早被發現端倪了。
沐千尋此時的身份,是淩竹園的一名女廚,名叫夏蟬,淩竹園管事嬤嬤的侄女。
為人冷漠,寡言少語,與淩竹園中眾人的關係皆不融洽,卻是因著身份無人敢開罪。
夏蟬喜好寬鬆的衣衫,沐千尋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正好借此遮掩,不甚顯眼,更何況,這淩竹園中的女子,大多身材臃腫。
草兒製成的麵具中,竟有一張與夏蟬幾乎一模一樣的麵具,想來,也不是湊巧,草兒定然是見過這名叫夏蟬的女子的。
不得不說,草兒的聰慧真真是無人能及的,除夏蟬之外,其他女子,在全無接觸的情形下,還真不是那麽好裝扮的。
唯有夏蟬,沐千尋是裝扮的得心應手,潛入王宮的這幾日,幾乎不與人交談,隻一心做她的菜食,傳遞她的消息,布她的局。
說來也是好笑,這宮中大多的宮殿名諱皆要夾一個“淩”字,世人隻當是赫連銳絕與淩星鶼鰈情深,如今看來,倒是諷刺的很。
赫連銳絕僅僅是為了掩人耳目?還是覺著淩星的死,是他一生中的傲績?
聞著雨中溢出的一股淡淡的藥香,沐千尋收斂神色,將擋著麵龐的那隻玉手放下,不聲不響的朝著淩竹園的大門而去。
“喂!夏蟬姐姐,你去哪兒啊?今日是我們守夜!”
對那個急得跳腳的,至今還含糊的叫不上名字的女子的呼喚置之不理,大步流星的沒了蹤影。
今夜,就是他們的行事之期,趁著這綿綿雨夜,赫連銳絕全無警惕之際,正是大好的時機。
雨水啊,就讓那滾滾流淌的鮮血,順著這場大雨被衝刷走吧,雨過天晴,一切,都會變得不同!
走在宣王宮冰冷的地板上,濺起的雨水,落在本已濕漉漉的裙擺上,腳踝滲骨的發涼。
腳尖點地,淩空而起,在宮殿之間穿梭,悄無聲息的避開守衛的視線。
“秦叔,可已安排妥當?”
“稟主子,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鐵血衛早已嚴正以待,隻等一聲令下!”
夜,漆黑一片,除了被雨聲削弱的聲音,幾乎無一物能證明他們的存在。
沐千尋的嘴角緩緩的勾勒起一抹淺笑,眸中的凝重更甚:
“好,待我入了淩銳殿,秦叔便傾力助他們破開宮門,控製局麵!”
“是!主子當真要獨闖淩銳殿?赫連銳絕身邊還有百裏孤蘇,赫連銳絕本身的功夫,也是人中佼佼啊!”
秦檜遲疑的勸阻,作為下屬,當不該質疑主子的決定,可,就憑著她喚他一聲秦叔,他就不願看她去涉險。
“秦叔放心,宥宸會接應我的。”
話音剛落,幾個閃身,已不見了影蹤,隻剩秦檜在原地歎息。
淩銳殿附近,沐千尋潛在暗中,周圍緊密的壓迫感,如跗骨之蛆,難以忽視。
今時不同往日,這中間的端倪,她自是一眼就能看破,看來,這淩銳殿暗中的防衛,還真是不少。
這些人,就是整座宮殿的重中之重,輕易不會出動,就算有刺客,事先動手的,也會是明麵上的守衛。
遂,她必須出其不意,在他們無從防備之前,就取了赫連銳絕的命!
“尋兒!”
深思之際,驀然間背後一涼,正欲反身,慕宥宸低沉的聲音,已然落在了耳畔。
一陣驚疑,盯著身著鎧甲的慕宥宸,眨巴眨巴眼睛:
“你怎麽來的這般快?”
“那是,為夫做事,夫人放心!”
瞧著慕宥宸依舊那副坦然自若的模樣,不由得淡然一笑,心頭的沉重,似乎卸下了幾分:
“可查清了,宮中明裏暗裏的守衛,共計多少?”
“嗯,一萬五千有餘,已有三千順手處置了,四千餘人暫時脫不開身,留給我們的時間,足夠了!”
一萬五千餘人,比預計的竟要多出一半,甚是驚心,隻是……這順手處置,就更令人心驚了。
慕宥宸是如何在這危機重重的宮中順手處置掉三千守衛,還不驚動任何人的,為此,沐千尋深表懷疑。
“咳……隻是……在飯菜裏動了手腳,迷暈過去了……”
禁受不住沐千尋那明晃晃探究的目光,慕宥宸堵著唇,尷尬招來。
“衝進殿中,事先有十餘名守衛需要對付,怎麽分?”
視線重新回歸到光亮的淩銳殿之上,眸中閃爍著幾分複雜,握劍的手,微微麻木。
“我擺平,你先行!”
潮濕溫熱的手掌覆到她的手背上,隻一瞬,又被冷風侵襲,慕宥宸已然衝了出去,長劍出鞘,踏著雨水,泛起一道白色漣漪。
欲開口的話,生生憋了回去,眼眶微濕,不知是淚意,還是雨水。
不過是怕赫連銳絕提前設伏罷了,他總是習慣的將自己置於險境,卻從來舍不得讓她去試探,亦不敢讓她陪他一同涉險。
“什麽人!停下!”
淩銳殿門前,待慕宥宸靠近,守衛才回過神來,發覺這個突兀出現的不速之客。
慕宥宸刀起刀落之際,血肉橫飛,幾個守衛,壓根就不是他的對手,朝著沐千尋的方向,撇了一眼。
幾個瞬間,沐千尋已然在慕宥宸的擁護之下,踢開了淩銳殿的大門,這個熟悉又陌生,光亮而又陰暗之地,再次映入眼簾。
門口,糾纏的守衛頃刻間就增了幾倍之多,慕宥宸一時間難以脫身。
沐千尋俏生生的站在淩銳殿的大殿之上,周身寒氣逼人,盯著案桌後端坐的人影,氣血翻湧!
沒有突發的意外,沒有撲空的宮殿,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順暢的難以置信。
“什麽人?拿下!”
赫連銳絕眼睛都沒有抬一下的吩咐,首當其衝的,自然是他此前唯一的心腹,百裏孤蘇!
寒光乍現,劍芒凜凜,眼角掛著淡淡的嘲諷,百裏孤蘇!來的正好,她的必殺名單中,他是第一個!
若說之前沐千尋還未全然展現開功力,百裏孤蘇尚有一戰的能力,如今嘛,就隻有被碾壓的份兒了。
倘若她連一個百裏孤蘇都對付不了,又是哪來的信心逼宮的,她要對付的,可是整個宣王宮!她要掌控的,可是整個青葛部落!
百裏孤蘇一副勢在必得的神情,甚至是未用全力,一招下去,竟連沐千尋的方位都摸不清。
來不及平複心中的驚疑,來不及還手反抗,沐千尋已然近身,鉗著他的臂膀,一個翻轉。
重心不穩的跌倒在地,再欲動手,沐千尋的長劍已經冰冷冷的貼在了他的頸間。
身後的守衛不怕死的偷襲,一擁而上,利落的側身,踩著一名守衛的肩頭,翻至外圍。
借力,守衛的劍,徑直插入百裏孤蘇的胸口,心髒偏左,相信以自己的眼力,百裏孤蘇絕不會死的太快。
瞧著自己體內的血慢慢的流盡,生不得,又死不得,這樣的折磨,不知可合他的意?
不知他在奮力與慕宥宸交戰之時,將百裏景丟給她時,朝著夜晨射那一箭之時,可想到了自己的下場!
惡狠狠的瞪了百裏孤蘇最後一眼,回眸,冷冷的盯著那個臨危不亂的君主,下一個,就是他了!
高高在上的君主,她骨肉相連的父親,拋棄妻子的偽善者!他的結局,他又可曾料到過?
眼看著,殿中的守衛已經被殘殺殆盡,沐千尋的劍所到之處,打殺的,似乎都不是人,而是青菜豆腐。
赫連銳絕眯起眼,假笑依舊,對百裏孤蘇的死不甚在意,倒是對她產生了幾分興趣:
“來人,拿下!”
事到如今,他仍不認為沐千尋能夠憑著一己之力對他造成什麽威脅,這麽些年以來,身居高位。
習慣了運籌帷幄,似乎就認為天下人,天下事,皆在他的掌控之內,他這份盲目太久的自信,終是他的致命缺陷!
圍繞在淩銳殿外圍的守衛傾巢而動,慕宥宸也終是得以擺脫部分守衛的糾纏,入了淩銳殿。
沐千尋腳下的腳步一頓,扯扯嘴角,將麵上浮腫的麵具一把扯下,冷笑。
不知,赫連銳絕在看清她的麵容之後,麵上的神色會不會有所動容,會是怎樣的精彩。
果然,慕宥宸那看似漫不經心的表情,還是添上了細微的不自然:
“千尋啊,怎麽回來了也不讓人通報一聲,這麽大動幹戈的是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