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變故
慕宥宸也是個倔脾氣,他說不的事,她就絕對沒有可能撼動他,就算是個在她力氣範圍之內的藥筐。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他們都有著致命的弱點,她怕雪,他怕陰雨天,不隻是疼痛,還有那種煩躁慌亂的感覺,扼的你幾乎窒息。
走著走著,已經離怪神醫的屋舍很近了,隻要再轉過一個彎兒,就能縮在那小小的屋中,與這越下越大的雨水隔絕。
沐千尋似乎從來都沒有這麽迫切過,迫切的想要找個安生之所,哪怕隻是一個茅草屋,一個能遮風避雨的地兒。
踏著腳下略顯泥濘的小道兒,黑色的布靴,修長的衣擺,濺上了密密麻麻的泥點,縱使是在漆黑漆黑的夜裏,也依舊清晰可見。
漸漸的,漸漸的,雨中飄蕩著的泥土與野花的芳香,徒然一變,在沐千尋的鼻息之間,這種變化,愈發的明顯。
淡淡的,就像是木頭燃燒之後的味道,還隱隱夾雜著一股血腥味,隨著記憶,一點點加深。
或許旁的味道,還不會讓二人有太多的感觸,可偏偏是血腥味,他們自己都不記得,聞到過多少次。
這種熟悉的感覺,讓人莫名的心慌,畢竟,整個留香穀除了怪神醫之外,再無人居住。
越是靠近,這種味道就越是濃鬱,沐千尋鎖起的眉,鎖的更緊了,心中總是惴惴不安的。
當小屋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的時候,沐千尋徹底傻眼了,挽在慕宥宸臂彎裏的手,緩緩滑落,神情恍惚。
他們隻是出去半日,怎麽就成了這個樣子,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狼藉。
昔日破舊的小屋,已經化作了一片廢墟,隻有兩根柱子還歪歪斜斜的在死死支撐,雨水順著柱子滾滾而下,仿佛是這小屋受到摧殘之後,流下的熱淚。
盡管有雨水的衝刷,沐千尋還是能想象到烈火肆虐之時,烏煙瘴氣的模樣,腦海中飛揚的煙塵,一如沐府當年被燒的景象。
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屍體,蜷縮著身子,抱著下腹,按著頭顱,死狀各異。
身著墨色的衣衫,蒙著麵,腰間係著皮鞭,還是掉落到地上的,握在手中的,獻血與雨水混雜在一起,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看樣子,都死透了,沐千尋蹲下身子,將其中一具屍體翻過來,一陣毛乎悚然。
再翻看幾具,麵色愈發的不自然起來,站起身,不由得後退。
這些屍體,身上皆是沒有利器所為的傷口,凡是他們捂著的地兒,都是溢出鮮血的地兒,從毛孔、發絲中溢出。
是內在的傷,卻是被放幹了血,不用說,除了怪神醫,沒人能有這樣的本事。
這算是沐千尋見過的,最為血腥的殺人手段,對怪神醫有了與以往不同的了解。
原來,他不隻有嘻嘻哈哈,逞強鬥嘴的一麵,還有超乎常人的狠厲,殺人於無形。
她一直以為他將殺戮掛在嘴上,是嚇唬他們的,未曾想原來是真的,那他們能夠安然無恙的陪著他這麽長時間,真真是萬幸了。
單從那皮鞭上入手,不用想,也知曉這是誰的人,可這未免太明顯了,反倒讓人捉摸不透了。
沐千尋傻傻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有幾分無措,這些人,是衝著他們來的,還是衝著怪神醫來的。
屋子還沒有燒完,應是被這場雨截住了,那事情發生必然是在不久之前,他們是碰巧今日找到這裏的,還是謀劃已久,故意選擇在夜裏,在雨中動手。
怪神醫能獨自對付這麽多人,他此刻人又在哪兒,看這些屍體遍布的方位,該是還有人一路追過去的。
不見怪神醫的蹤影,他究竟身在何方,年邁,還是否有力氣對抗他們無休止的追殺,赫連玖漾可是有備而來,她的目的何在?
那一刻沐千尋想了很多,是發自真心的擔心怪神醫,而不是一心記掛著要他為她醫治的事。
雨天,追尋起蹤跡來,還真是不易,若不是有那些屍體引導,他們實在是不知去哪兒找人了。
走著走著,屍體的線索已經斷了,這應該就是最後交戰的地點,可依然是不見怪神醫的蹤影。
拖著冰冷的,被雨水沏透了的身軀,二人在四周兜兜轉轉的尋著,萬分焦急,不就是出去小半天嗎,怎麽就出了這樣的事。
現在,無非又兩種可能,一,怪神醫被赫連玖漾帶走了,二,怪神醫躲起來了。
冒著雨,又被追殺了這麽遠,估摸著怪神醫已經是精疲力盡了,也走不遠,他們須得盡快了。
沐千尋在心中默默的禱告,千萬不要是前者,伸手抹了一把幾乎糊住視線的雨水,這般漫無目的尋找,還真是難。
憑著赫連玖漾的心性,再加上怪神醫的倔強,怪神醫若是不答應赫連玖漾的要求,赫連玖漾定會來個玉石俱焚,到時候,他們可就徹底找不到怪神醫了。
說起來,也是他們太大意了,赫連玖漾姐妹既然知曉他們就居於這留香穀,遲早一天都會找上門來,他們為何不搬離此地呢。
現在說什麽都太晚了,就算是怪神醫真的出了事,他們也沒有證據證明,這就是赫連玖漾下的手,畢竟,他們連赫連玖漾的影兒至今都沒有看見過。
天黑的,連十步以外的景象都看不甚清,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苦苦找尋了多久。
渾身都被雨水澆的麻木了,從頭到腳都是冰冷冷的,頭發亂成了一團,比躺在地上的死屍還要狼狽。
在他們都要放棄之時,終於在山穀的邊緣,雜草掩蓋下,發現了一個狹窄的山洞,似乎隱隱的還透著亮光。
那一刻,沐千尋隻覺得,是她產生了幻覺,二人對視一眼,小心翼翼的撥開雜草,探著身子,貓著腰,往裏走。
就算找不到怪神醫,他們也得在山洞中避避雨了,倘若真的在雨中淋上一夜,他們莫說是尋怪神醫了,怕是自身也難保了。
沐千尋體寒,慕宥宸的手臂又有隱疾,他們也算是冒死在尋人了。
洞口又低又窄,僅能勉強通過一人,石壁分外的潮濕,雨水已經灌進了洞內,腳下的路坑坑窪窪的,將本就濕的靴子,浸了個透頂。
山洞如此窄小,慕宥宸身形又挺拔,要進去,還真是不易,身前還要護著個大藥筐,背脊都要折斷了。
這萬一有危險,他們連反擊都被拘束著,這處境十分不利於他們,他們須得盡快進入。
洞中的空氣潮濕極了,散發著一股濃濃的黴味兒,大概這洞穴應很深,常年照不見陽光,又正值陰雨時節,才會如此。
越是往裏走,山洞就越是寬敞,裏麵的亮光也越是明顯,這山洞必定是有人的,至於是誰,就不得而知了。
在未探明對方身份之前,他們還是保持靜默的好,惦著腳尖,盡量不發出一絲響動,敵在暗我在明,可不是什麽好局勢。
這山洞中不隻有一條路,在臨近發出光芒的岔路口,突然在拐角閃過一道人影,被沐千尋用餘光掃到,下意識的出聲兒:
“誰!”
慕宥宸的手,已經摸到了腰間的佩劍,凝神注視著左手邊的拐角,已經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許久,那人才緩緩現身,盡管洞中的光線昏暗至極,沐千尋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怪神醫。
三人麵麵相覷,顯然狀態都不盡相同的差,怪神醫的身形踉踉蹌蹌的,輕咳一聲兒,揮揮手,故作輕鬆到:
“小女娃,你這聲音可真夠及時的,不然你們此刻可能已經是一攤血水了!”
不知是衣衫濕透的緣故,還是真的被怪神醫的這句話嚇到了,沐千尋忽的打了個冷顫。
化成血水嘛,沐千尋信,怪神醫還真有這個本事,那豈不是說,萬一她哪日惹怪神醫不高興了,他們就會死的連屍骨都找不到嘍,想想,都頭皮發麻。
慕宥宸雙眸微眯,蹙了眉,這黑暗中,誰都看不清他的神色,不過憑借著慕宥宸的夜視能力,可以輕易的判斷出,怪神醫是受傷了。
慕宥宸都來不及過問,隻見怪神醫雙腿一軟,就倒了下去,沐千尋手疾眼快的將他扶住。
手指觸及到他的後背,是濕漉漉,黏稠稠的感覺,這絕對不單單是淋了雨,這是…流血了!
“老頭,你受傷了?”
現在的距離夠近了,沐千尋能夠清楚的看到怪神醫臉上的痛楚,滿是關切的詢問。
怪神醫不耐煩的掙掙沐千尋扶著他的手臂,自己又好似真的撐不住,語氣凶巴巴的:
“廢什麽話!快扶我進去!”
沐千尋縮縮脖子,撇撇嘴,一臉的不以為然,按著怪神醫的話,拖著他的下腋,朝著亮光處而去。
慕宥宸緊跟在後麵,沒有要幫忙的意思,緊緊盯著怪神醫的背影,意味不明。
走過岔口,眼前的場景一點點明朗了起來,這山洞中還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洞穴,往裏,不知還有多深,此刻沐千尋也無心探究。
這並非一個廢棄的山洞,而是布置的像個天然的屋舍一般。
洞中,支著一張老舊的床榻,擺放著一張低低的木桌,染著一盞油燈,旁邊是幾個圓圓的木樁,還有些零碎的物件兒。
沐千尋瞪大了眼睛,見鬼了似得打量著周遭的一切,看來怪神醫是早有準備,布置了這麽一個小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