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故弄玄虛
青葛部落,樊寧城的街頭,烈日的光芒洋洋灑灑的潑開,地麵,攤位,樓閣皆是泛著或深或淺,或明或暗的金色。
沐千尋與慕宥宸漫步在樊寧城的主街之上,十指緊扣,一顰一笑都顯得默契十足。
這條街一向熱鬧非凡,路經過奇葛樓,沐千尋也隻是淡淡一瞥,便悠悠掠過。
這奇葛樓已經和她沒有多大瓜葛了,冷皓依然在養胎,是不可能出現在此,這煙花之地,便不足以勾起她的興趣了。
近日,她心中還裝著更重要的事,實在是無暇玩樂。
耳邊隱隱的,是一陣接著一陣的,停停頓頓的炮竹聲,越來越清晰,聽樣子就在前方不遠了。
沐千尋腳步一頓,看慕宥宸神色無異,繼續向前駛去,深幽的眸無一絲波瀾,整個人心不在焉的。
這條街上,每日都會發生些變化,比如今兒這間鋪子倒下了,明兒那間鋪子又立起來了,周而複始。
從來都不會有空下的鋪子,也從不會有沒有熱鬧可看的情形,想必這炮竹聲又是在迎接一間新的鋪子的降生,遂也沒有什麽好奇怪的。
隻是,沐千尋今日卻是不想湊這個熱鬧,但若是非得要避開,那他們也隻好打道回府了。
這主街什麽都好,就是一個岔道兒離著另一個岔道兒,整整隔了十萬八千裏那麽遠。
望著沐千尋抵觸的模樣,慕宥宸手指輕動,摩挲著沐千尋的手背:
“開心些,我們都這麽大搖大擺的在街上晃了,怪神醫也該出現了。
有些事,是急不得的,你越是急,他就越是不急,所以,我們且從容一些。”
慕宥宸的聲音很輕,在這嘈雜的,此起彼伏的喧鬧中,絲毫不起眼,除了沐千尋,再無第二人能夠聽清。
沐千尋仰起頭,看著慕宥宸醉心的側顏,狐疑的詢問:
“你是說,怪神醫可能就在這樊寧城中。”
“嗯,也可以這麽說,不過,他不是可能在,而是一定在,不然部落長也不會急匆匆的將赫連妙晨他們從別處召回了。”
沐千尋的眸子一瞬間亮了起來,一瞬間又暗淡了下去,嘴角揚起的弧度,慢慢的僵硬下去。
期待太過,是否終究換來的就是失望,或是絕望呢。
她的病,莫雪治不了,千術也無能為力,這個怪神醫又能比他們高明到哪裏去呢。
他的那些事跡,不過是被百姓傳頌而已,這其中,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還尚未可知,她究竟在期待些什麽呢。
前方圍圍繞繞了一圈又一圈的人,道路被圍得水泄不通,斜月綢緞莊幾個大字明晃晃的映入眼簾,牌匾上捆綁著綢緞製成的紅花。
最惹眼的,莫過於竹樓的欄杆上吊著的一排大缸,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口大肚圓,塗抹著厚厚的釉彩,通常能在宅院中見到,用來養魚泡荷最好不過。
繁瑣的花紋用綢緞鑲嵌起來,五顏六色,係在大缸頂端的彩帶交纏在一起,隨風飄揚,顯得別出心裁。
人群中央,搭著簡易的台子,赫然一個雜耍班子,舞劍的,噴火的,空翻的,人人戴著奇形怪狀的麵具。
唯一讓沐千尋注意到的,是一個不足十歲的小女童,衣衫髒兮兮的,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寫滿了緊張,手上輪轉這著三個白瓷碗。
形形色色的戲耍,看的眾人目不暇接,連連叫好,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刺得耳膜生疼。
縱使是身處人海,沐千尋與慕宥宸站定的地勢還是寬鬆的很,不知不覺,已經是身處最前排,任何場景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知是否是被慕宥宸的氣勢冷的,無人接近,甚至有幾分刻意疏遠的意味。
沐千尋眉頭微蹙,沒來由的煩悶,不喜寂寥,又難以忍受這人聲鼎沸,她還真是矛盾。
仰著腦袋盯著欄杆的方向,心中暗自思量,想要奪人眼球,法子多得是,為何偏偏要是一排大缸?
還有這雜耍班子,個個下盤穩健,力大無窮,若不是在他們之間感受不到一絲內力波動。
還以為他們是為了刺殺誰故意等候在此的呢,臉上的麵具隻是為了掩人耳目。
還不等沐千尋臆想完,就聽的一聲隱沒的綢緞撕裂聲,離他們最近的一口大缸毫無征兆的落了下來。
以他們的位置,完全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躲開,可是台上的人,就未必有他們這般幸運了。
正對著大缸的下頭,正是那個輪轉白瓷碗的小女童,上一刻還傻傻的渾然不知會發生什麽,下一刻沐千尋就清晰的看清了她稚嫩的臉龐上滿是驚恐之色。
下意識的縮著脖子,閉著眼睛,等候痛意的來臨,在陰影即將籠罩她的時候,沐千尋眼瞳猛地一縮,心如同被什麽攥住了一般,連跳動都不會了。
眼前浮現的是她的孩子在她腹中慘死的情形,聲嘶力竭的驚呼出聲兒,音未落身先行的撲上去:
“小心!”
手腕被一隻強有力的大手拉住,還沒來的及掙紮,慕宥宸就先她一步衝了上去,快成了一道殘影。
腳尖踏在台上,一個空旋,從女童的頭頂淩空而起,帶起一股勁風,似乎還能聽見衣衫翻飛的聲音。
一腳踢在大缸之上,隨之被彈開,大缸換了個方向墜落,撞到牆角,四分五裂。
不知裏頭裝了什麽東西,一瞬間塵土飛揚,慕宥宸下意識的背轉身,揮動衣袖遮在眼前。
白灰色的粉塵落了一地,一背,台上整個霧蒙蒙的,許久才得以散盡。
隨著大缸喀嚓的碎裂聲,迎合似的響起的是女童嚎啕的哭聲,與眾人的議論。
沐千尋緊盯著女童,隻見女童癱軟在地上,淚水滑落下去,與粉塵混雜成一團,暗暗的鬆了口氣。
慕宥宸抖抖身上的粉塵,瞥向一旁的破碎瓷片,從滿地狼藉中一步步穩穩的朝著沐千尋走來。
落在眾人眼中,絲毫不覺狼狽,反而渾身都散發著光芒,冷漠,耀眼,英勇的一塌糊塗。
沐千尋正準備上前安撫一下那個受了驚嚇的小女童,卻被慕宥宸一把扯回來,揚長而去,留給眾人的,隻有兩道瀟灑的背影。
一直走出好遠,完全脫離了眾人的視線,耳邊沒了喧鬧的聲音,慕宥宸才停了下來,滿眼凝重,神色緊繃:
“那大缸掉落絕非意外,吊著大缸的綢緞並非承受不住而斷裂,而是有整齊的割痕,是有人故意為之。”
“那店鋪有問題?”
沐千尋麵色變了一變,咋舌不已。
“不知,不過大抵是衝著我們而來的,也可能不是店鋪的問題,是有人臨時起意。
不過,一個大缸並不能對我們造成什麽影響,或許玄機在那粉塵裏?”
慕宥宸期待的盯著沐千尋,他對毒物著實沒什麽研究,也隻有靠沐千尋辨別了。
沐千尋貼著慕宥宸的衣衫嗅了大半天,終歸還是茫然的搖搖頭:
“沒有,什麽都沒有,這粉塵並沒有什麽不妥。”
慕宥宸定定的看了沐千尋一眼,雖說怪異了些,不過沐千尋的判斷,他還是信得過的:
“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還不知道這下手之人是誰,是否還會有後續的動作。”
慕宥宸攬過沐千尋的肩頭,眸色複雜,心中翻湧著不安,這種有預感,但是連尾巴都抓不到一條的情況,他還是頭一次碰到。
腦海中忽然蹦出一個想法,這該不會又是赫連銳絕的什麽陰謀吧,畢竟,能讓他有所忌憚的人,這天下他也隻認識赫連銳絕一個而已。
不過這也隻是猜測而已,他現在沒有一絲頭緒,連敵人究竟想要做什麽都摸不準。
順著前方的小巷過去,是天郃街,少了樊寧主街的市井味道,散發著冰冷的貴氣。
這條街上的物件兒都是天價,來來往往的人倒是不少,卻是少了幾分人氣兒。
來這兒的都是顯貴,這樊寧城中,最不乏的就是這類人,畢竟這樊寧城是這青葛部落的重中之重。
如若他們想要不經過那綢緞鋪,這將是他們折返的,唯一的,也是最冒險的路。
現在他們也隻能碰運氣了,敵人完全可以在這條路的某一處守株待兔,他們就會被堵個正著。
按道理,憑慕宥宸的功夫,他們什麽也用不著怕的,可他們今日就是莫名的怕了。
無論心中有多麽忐忑,二人麵上還是無虞的,說說笑笑,與街上的人群相互映襯,絲毫不覺著突兀。
慕宥宸時刻保持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警惕,或許真的是為了順應他的猜測,好巧不巧的從他們身後奔來一輛馬匹受驚的馬車。
由遠及近的尖叫聲,馬匹的嘶鳴聲,穿刺著靈敏的聽覺。
在眾人擁擠的一片驚慌中,慕宥宸抱著沐千尋一個閃身,後背貼在身後的圍牆上,毫發無傷。
眼看著馬車飛快的從眼前掠過,繼續在街道上肆虐,二人卻隻是冷眼旁觀,沒了多管閑事的心情。
一路上,除了這輛出現的莫名其妙,實則並沒有對他們造成什麽傷害的馬車之外,就沒有什麽特殊的境遇了。
在踏進宮門的那一刻,慕宥宸不由得輕哼:
“故弄玄虛!”
如果說,這一切隻是個巧合,他實難說服自己,如果說這是故意謀劃出來的,似乎也說不過去,誰也不會費盡周折的隻為了捉弄他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