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幡然醒悟
“慕宣驍在遇見你之前,是父皇最重視的兒子,他們之間的情意你不懂!
就算是父皇最後那樣對待他,他也不見得會恨父皇,有的也隻是失望罷了!
也許你很難理解,但事實如此,隻要不是關乎你的性命,慕宣驍就絕不會盼著父皇死,父皇是他此生最尊重的人,他為了你,甘心赴死!
我也相信,他不會後悔,他用他的命換你的命,你就是這樣回報他的?把自己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你以為他的死是值得的?
我告訴你,他希望的,是你能好好活下去,快快樂樂的活下去!他不是要你成為一個隻懂複仇的工具,慕宣驍現在一定很失望!”
慕宥宸費力的訓斥,聲音大的震耳,臉色更白了幾分,這些話,算是他用最後的力氣吼出來的了。
沐千尋舉起袖子擦拭著慕宥宸額上的冷汗,嘴唇蠕動,終是什麽都沒說出來,眉宇間是濃濃的擔憂。
弘羲怔怔的望著慕宥宸,妖媚醉人的眸子變得空洞沒有色彩,神色不停的變幻著。
慕宥宸的話語一遍遍在腦海中回蕩,心仿佛被撕裂了一個缺口,與慕宣驍相處的一幕幕清晰的倒映在眼前,覺著呼吸都不順暢了。
眼睛酸酸的,不由得想落淚,他這一生,也隻有在慕宣驍死的時候才大哭過一場,難道,一直以來,他認為的,都是錯的嗎?
如果慕宥宸的話是對的,那他報的哪門子仇?
事到如今,再想不理這一切,遵從慕宣驍的意思,去過他的逍遙日子,已經晚了。段夢不會放過他的,他知道段夢那麽多事情,他知道銀晶殿與玉荊樓的牽連,他還…吞過段夢的毒,說什麽都太遲了。
弘羲癲狂的大笑,笑到眼角都掛上淚水了才停下,他的模樣,顯得無比悲淒,配上那妖孽的麵容,讓人隱隱的心痛。
弘羲掙紮著坐起來,眼睛裏一片死寂,揮揮手,好聽的聲音滿是落寞:
“你們走吧,許是我錯了呢!我回不了頭的,你們…要小心段夢,她沒有你們想的那麽簡單。”
段夢的狠厲沐千尋自是一清二楚的,莫雪在她耳邊嘮叨了不下百次,她怎麽也該重視了。
隻是心中感歎,明明不久前還意氣風發的想要取他們的性命呢,現在就被慕宥宸的一番話罵的幡然醒悟了?真是人生如戲啊!
沐千尋苦笑,要是…前世也有這麽個人能罵醒自己,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呢?
放縱的人生,真的是沒有人能要的起的,偏執的念頭,更是可怕。
複仇隻是另一種懦弱,對一個人的仇恨會無休止的折磨著自己,會將你變得比對方更加可怕。
弘羲的事情,何嚐不是給了沐千尋一個警示,似乎對沐若雲的恨一下子就釋懷了大半。
沐若雲當然要死,可沐千尋不會將此當做執念。
她突然明白,老天讓她重活一世,並不是為了讓她報前世之仇,而是讓她好好活著,讓她不再犯前世的錯誤。
她要珍惜身邊之人,才算是不辜負自己,不辜負老天的旨意。
沐千尋目光猛的落在弘羲身上,聲音有些急切,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麽似得:
“你知道段夢將千…不,安霆,帶到哪裏去了嗎?為什麽他不和爹爹關在一起?”
在這地窖中,先是沐錫身處險境,再是慕宥宸受傷,弘羲還又來了這麽一處,直到現在,沐千尋才將千術失蹤的事情記起來。
弘羲迷茫的盯著沐千尋,不解的問到:“誰是安霆?段夢此次隻對沐府下手了,隻抓了沐錫一人,這個我還是可以確定的。”
沐千尋額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再次感受到陷入沼澤的無力感,按照他們的推斷,千術不就是段夢抓走的嗎,與沐錫失蹤的時間都相似。
可現在弘羲的話卻重重打擊到了沐千尋,既然人不是段夢抓的,那千術哪裏去了?
再怎麽說,千術都是她的好友,葉璃的準夫君,她也不能放著不管啊!
沐千尋看著慕宥宸強忍著痛,幾乎昏過去的模樣,再次詢問到:“你真的沒有見過安霆?或者說…是千術?”
弘羲微微一愣,被這兩個字給驚了一下,夏國有誰沒聽過千術神醫的名號的?
繼而緩慢的搖搖頭,聲音認真:
“沒有,段夢是信我的,她不可能抓了千術神醫而不告訴我,且她也不知你口中的安霆是千術神醫。
段夢抓了沐老爺,也隻是為了擾亂你們的心神,才好暗地裏布置。用不了多久,段夢定會對你們下手的,此次你們可要當心了,被她盯上的人,還沒有一個逃得過呢。
好好帶他回去養傷吧,你一個人對付不了段夢,我能幫你們的,也就這麽多了。
我…是活不了多久了,你們要好好的,別重蹈我與宣驍的覆轍。
別以為讓對方活下去就是為了對方好,遇到事情,要一起麵對,即使是死也要一起,沒什麽比天人永隔更痛苦了。”
弘羲的話更像是交代遺言,真心真情的話聽在沐千尋耳中卻不是個滋味,好像突然間之前弘羲的傷害就煙消雲散了。
他不管做了多少錯事,都是有原因的,說到底弘羲也是個可憐人,那一掌就算是對他小小的一點懲罰了吧,誰能忍心再責怪他些什麽。
沐千尋默默的扶起昏死過去的沐錫,一手還得顧著慕宥宸,跌跌撞撞的出了玉荊樓,再沒有回頭看弘羲一眼。
既然是訣別,再怎麽都是徒增傷感,沒有必要。
天涯樓中,草兒喚了郎中來為沐錫把脈,而沐千尋則是守著慕宥宸,為他清理傷口。
用剪刀將染成血紅色的貼在傷口上的布料一點點剪掉,不經意間塗抹上星星點點的血絲,浸紅了手指。
沐千尋長長的歎了口氣,看起來無精打采的,雖然沐錫找到了,她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望著沉沉睡去依然眉頭緊蹙的慕宥宸,俊郎的麵龐蒼白如雪,腦袋悶悶的脹脹的一陣陣的痛,目光呆滯下來,思緒飄得老遠老遠。
他們結緣於慕宥宸受傷,不知是注定還是巧合,他們在一起後,慕宥宸就不斷的受傷,總是以命護她。
她好怕,好怕弘羲的話成真,要是哪天…慕宥宸真的因護她而死,她要怎麽活?
沐千尋第一次這麽怕失去一個人,一想到這輩子見不到他,還不如死了算了。
小手不由得去攥住他的大手,隻能包裹住他的手指,一臉的疼惜,心裏默念:他就是她的全部!
不知不覺中,又是兩日過去了,慕宥宸手臂上的傷雖還未好,但不用力氣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氣色也好了不少。
沐千尋這才想起去探望沐錫,這兩日她就一直待在屋子中,除了休息,就這麽盯著慕宥宸,似乎怎麽看都看不夠似得。
沐錫又何嚐不需要安慰,辛苦經營了一輩子的沐府,就這麽被人一把火燒了個幹幹淨淨,朝夕相處的下人、管家皆是被莫名的屠殺,也隻有夏烈與落塵活了下來。
偌大一個皇城,偌大一個夏國,究竟何處才是他的容身之處啊?
他名下的鋪子有很多,不敢說是遍布夏國,也是差不多的,夏國繁華的城池,都能看見沐家鋪子的影子,或大或小,都打理的十分興隆。
可就算有再多銀子,蓋再好的房子,都不是沐府了,不是他的家了。
家要有人才是家,一個人獨自麵對一座空曠的宅子又有什麽意思?
他沐錫,居然也會淪落到這個地步,老了老了,連個知心的人都沒有。
有誰能體會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窖中十幾日的感覺,聽著外麵的歌舞聲、笑罵聲,卻觸及不到。
被囚禁、被虐待,不知何時會死,命被控製在旁人手中的恐懼感,壓垮了他引以為傲的應付力。
從小最最疼愛的女兒,也是個狼心狗肺的主兒,心心念念的隻有她的夫君,吝嗇到連安撫他一句的時間都不願抽出來,算是白疼她了。
沐老太太病重的時候她不再,甚至是臨死的時候她都不在,真不知自己臨終前,能不能指望的上她呢!
人心就是這樣,在受到冷落、傷害之時,之前記憶中的種種不好都會被翻騰出來,被無限放大,在失望之上覆蓋失望。
沐千尋並非不關心沐錫,哪個人能事事做到麵麵俱到,一次的疏忽,也是在所難免的。
為了尋找沐錫,沐千尋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執著的近乎發瘋,可這些沐錫看不到。
沐千尋接過下屬手中的藥碗,輕輕推開沐錫房間的門,甜甜一笑:“爹爹,尋兒來看你了!”
“哈哈!千尋快坐。”突然改變的稱呼,冷漠生疏的眼神,擠出來的笑容,假意客套的話語…沐千尋猛的覺著心底發涼,徒然生出一種這是在做夢的錯覺。
沐錫留給她最刻骨銘心的眼神,便是前世被陷害之時的痛心,如今這個眼神,卻讓她體會到前世的難過。
這是怎麽了,爹爹為何會這般對待自己,自己哪裏做錯了,還不如狠狠的挨一頓訓斥來的痛快,這樣的疏遠,她真的受不了。
隻因前世沒有把握住,今生才格外的在乎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