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金陵風雲起
是夜,星輝月明。
金陵城內靜謐如斯,卻隱藏不住這帝王州濃濃的肅殺氣氛。
忽地一個黑影掠過集賢書院正殿房頂,身形快如鬼魅,雖朗朗月光,但書院的守衛絲毫沒有覺察。黑影通過正殿房頂,徑直來到了這集賢書院的中樞之地——天機閣。
話說這集賢書院自創建以來,凡天下遺逸圖書,賢才之隱滯,不論儒道,無關雅俗,皆般征求。而這天機閣更是集賢書院藏書之精華所在。說來也奇,集賢書院創辦百年曆史已曆經兩朝,但是自從天元年來卻突然名聲大噪,儼然成了南梁聖地。不僅文人政客對此處心馳神往,欲一窺天機報之於廟堂,江湖中更是流傳著這天機閣藏有絕世武學典籍。前有百越七煞強入集賢折損其六铩羽而歸,後有西域特使貢夜明珠十顆欲入天機而不得。集賢書院如同一汪淡潔靜雅的湖泊,湖底雖暗流湧動錯綜交織,湖麵卻平滑如鏡,隻是偶然蕩起幾道波紋。
顯然,黑衣人對集賢書院的內部結構很了解,甚至到天機閣樓頂都沒有破窗而入,因為他深知這畢竟是天機閣的窗。他從房頂以極快的身法落到天機閣正門門口,正要抬步前走,忽然天機閣閣門被一股至剛的內力由內而外猛地吸開,閣內傳出一陣蒼老的聲音。
“你來了,進來吧”。
這短短的六字渾厚莊穆,使聽者如震雷霆,卻又能使天機閣外圍守衛不聞分毫,此老者內力之深已入化境。試問在這天機閣能有誰有如此能力?
黑衣人也不答話,便循聲而入,走進閣門,濃鬱的書香氣息伴隨著書架的木香鋪麵而來。一鶴發童顏的老者坐在廳中正案上,手中拿著一本殘破的古籍正在研讀。
“林公,能進入這閣門就無需藏頭露尾,還望以真麵目示之”老者說到。
“不愧是集賢院首荀厚荀太傅,晚輩領教了,這傳音入密的內力恐怕當世難有第二人可以施展出來。”說完黑衣人摘掉麵罩。麵罩之下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重麵闊頤,相貌堂堂,雖年近半百,但絲毫掩蓋不了其雍容典雅的英俊相貌和一身的凜然正氣。
“過獎,我已等候多時,十年來,除了陛下和老朽,你是第三個進入這閣中之人,你可知為何?”
“在下深知自己本領低微,非太傅一合之敵,但卻不知太傅為何放我入閣?”
“原因有三,其一,姑蘇林氏英名遠播,老朽雖曾任太傅,但至今真正的弟子學生也隻有陛下一人,而姑蘇林氏自你曾祖起便開始了傳道授業,堪稱桃李滿天下,人言‘姑蘇童,五能詩,吳中翁,嬉皆文’,且南朝官員十之六七出於江南,而江南之文氣首推姑蘇,而這姑蘇文脈正是由於你林氏薪火相傳才得以延續,這是其一。”
荀厚放下手中殘破書籍繼續說道。
“其二,林氏念笙,不論廟堂之高還是江湖之遠,姑蘇林氏在你手中更是如日中天,雖然表麵你不過問江湖事,但是江湖中關於你的傳說幾乎人盡皆知。天元四年,江南爆發大規模瘟疫,你暗中頃盡全部家當……”
“太傅,這些自不必說,我林家立業至今,不為名利,所為之事也隻是不違初心,我想這些年來肯定也不乏盛名之士來這集賢書院欲一覽天機,如果太傅隻是由於這兩個原因容我進入天機閣,也未免太牽強了。”林念笙打斷荀厚的話說道。
荀厚微微一笑道:“林公果然非同常人,快人快語,那老朽也不拐彎抹角了。老朽近年夜觀星象,北鬥南移,紫薇黯淡,七殺、破軍、貪狼即將在命宮中形成三方四正會照之勢,此番星象,不要說老朽生平未見,數百年來也絕無僅有,天下恐又將發生巨變,江湖也會掀起腥風血雨。經過我數次演算,發現殺破狼三星中的貪狼星宮位暗合吳中之地,不出老朽所料,令郎便是這三星中的貪狼降世。”
林念笙心頭一震,頓覺不可思議:“太傅所言恕在下難以相信,犬子無衣出生之時就異於常人,先天患有三陰絕脈,身體羸弱嗜睡昏沉,自小就疾病纏身,無法修習任何武學,何談貪狼轉世?而今下更是昏迷數日,尋遍天下良醫都無能為力,得遇蜀中離經門杜若杜神醫的指點才特來集賢書院尋求良方,為犬子找尋一線生機。”
“與子同袍,豈曰無衣,林無衣,好名字,不過這杜老頭不是號稱天下第一神醫?外號活人不醫,他竟也醫治不了令郎?”
“是的,杜神醫言犬子並無疾病,之所以身體羸弱嗜睡昏沉乃是先天體質,隻有在集賢書院找到《黃帝內經》,從中尋求易筋換脈之法才可根除。”
荀厚若有所思,回答道:“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我早知林公近日會來我這集賢書院,亦知令郎體質欠佳,但沒有想到會如此嚴重,也罷,老朽有一提議,不知林先生可否同意?”
“太傅但說無妨。”
“我雖為這集賢院首,但是這畢竟是皇家書院,未盡陛下許可,院中一書一物我不可擅自借出,再者《黃帝內經》中是否有易筋換脈之法也未可知。如若林公不棄,可將令郎無衣送至集賢書院,我願收他為關門弟子,一者可盡我所能尋求醫治之法,二者我已日薄西山垂垂老矣,陛下身份有別,所學皆為帝王之術,而我出身江湖,一生其他所學也需有一人繼承,不知林公是否同意?”
林念笙急忙單膝跪地,抱拳言道:“犬子何德何能,如能得太傅收留,定能脫離苦海,真乃我林氏家門之幸!我先行謝過太傅。隻是太傅乃當今皇帝陛下的尊師,且我林氏祖先也曾立下重誓,林氏子孫終生不得卷入朝堂紛爭,更不得入仕為官,否則必將……”
“林公放心,令郎既為我關門弟子,我自會向陛下秉明,林氏家訓我也會向陛下明言,定然不會讓其進入朝堂。”
“太傅大恩,犬子得遇貴人定能逢凶化吉,明日我便著人把無衣送至集賢書院,以後無衣就交給太傅了,”說時,便欲行跪拜之禮。
荀厚一把拉起林念笙,“林公不必如此客氣,我有一言在先,無衣送至我這集賢書院,十年內不得返家,林公可應允?”
“隻要能保犬子周全,一切但憑太傅做主”。
言罷,林念笙與荀厚又各自寒暄幾句,便離開了天機閣。
的確,荀厚乃何人?太傅荀厚之名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幼年出生草莽,少時與太祖皇帝蕭定權相識,共舉義旗,憑借一杆畫杆描金朔馳騁疆場,所向無敵,推翻昏庸無道的後周統治。建立梁國後,又棄武從文,整頓吏治,一掃前朝之頹靡。毫不誇張的說,梁國隻所以有今日之勢,荀厚居功至偉。但是荀厚深知兔死狗烹之道,正當南梁一切欣欣向榮之際,卻選擇急流勇退,欲辭官歸隱,太祖皇帝明白荀厚是怕功高震主,但新朝剛剛建立百廢待興急需人才,如若放荀厚辭官又恐寒了天下名士之心,便任命荀厚為太子太傅並領集賢書院院首,不問政事。太祖辭世後,太子蕭世聰登基,國號改為天元,凡每遇躊躇難斷之事,便來集賢書院問策荀厚,而荀厚更是毫無保留傾囊相授,因而每每都能讓這位幼年皇帝逢凶化吉,梁國也是漸鼎盛。而在江湖中,更是流傳荀厚為南梁當世第一高手。
但南梁才曆二世,就出現北鬥南移大凶之兆,讓這位已逾花甲之年的老太傅坐立不安,他不想在人生的最後幾年留下遺憾,更不想自己窮極一生征戰之天下轉手易主他人。。
這一晚,荀厚又翻開床頭那本殘破的古籍,古籍末頁赫然八個大字。
“北鬥南移,風雲驚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