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帳中夜話,假意行軍
應清猛地轉過身來,皺著眉頭,扶著秦桑的兩間左右扳著,上下仔細看了看:「可有傷到哪裡?」
秦桑搖了搖頭,笑道:「沒有沒有,蕭何拉了我一把,那爪鉤沒碰到我。」
「那就好。」應清鬆了口氣,又看向秦桑嚴肅道:「以後可別再這般任性。」
「嗯。」秦桑乖巧的點了點頭,卻又皺起了眉垂眼道:「可是蕭何被那爪鉤划傷,傷口既長又深,他卻又不准我替他包紮……」
應清微微一怔,隨即拍了拍秦桑的肩膀寬慰道:「你先進去歇息吧,我去看看他。」
秦桑笑著點了點頭,看著應清轉身離去,也放心了幾分。師兄的醫術,那是萬里挑一的,秦桑完全信得過。
回到帳中,秦桑帶著一身疲憊沉沉睡去,而不遠處蕭何的帳中,卻是燈火依舊。
【蕭何帳中】
應清走到蕭何的帳前,停住了腳步,見那帳中燈火未熄,便又邁開腿,繼續走了過去。
他輕輕撩起帳簾,見蕭何坐在榻邊,面前放著一個盛水的銅盆,正赤著上身,用濕布擦拭著頸后,不知是不是因為碰到了傷口,皺眉微微「嘶」了一聲。
見應清走近,蕭何將濕布扔進盆里,笑道:「嗯?你怎麼來了?」
他正欲起身,應清卻走過去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回榻邊:「別動。」
應清低頭看了看那盆中的布塊,上面已是一片鮮紅,在水中漸漸暈開,看上去的確流了不少血。
應清也在榻邊坐下,將蕭何的背扳過來,看著他頸后那條斜斜的傷口道:「聽桑兒說你受傷了,便過來看看。」
應清仔細看了看那傷口的深淺,確認了並未傷及要害,便從衣襟中拿出一個瓷瓶,往傷口上輕輕撒了些藥粉。
「這是什麼葯?」蕭何背對著應清,也未拒絕他給自己上藥,隨意問道。
「天麻、三七和天竺葵的粉末製成,可止血緩痛。」應清如實答道。
「你還會醫術?」蕭何之前看到他給秦桑喝的樝子湯,還以為他只是為了秦桑才專門研究了懶食之症,現在看來,好像不僅如此。
「嗯。」應清應了一聲,將藥瓶放回衣襟中,並未多說。
「師叔教你的?」蕭何見他不說話,好奇道。
「嗯。」應清又是嗯了一聲,從衣袖裡拿出一卷棉布,緩緩拉開。
蕭何餘光看見他的動作,卻是回身按住他的手道:「包紮就不必了。」
應清愣了愣,忽然明白為什麼秦桑說他不讓包紮了,便笑著說道:「你放心,我給你做的包紮,穿好衣服后,定是看不見的。」
蕭何一怔,沒想到自己這點小心思也被看破,便也不再阻攔,鬆了手轉回身坐好,繼續問道:「我怎麼不知道師叔也懂醫術?」
應清繼續將那棉布展開,撕扯下一段,答道:「前朝時,師父就隨身帶著風涎草所制的藥丸,你忘了?」
「哦,」蕭何點點頭,這才想起來確實有這麼回事,但轉念一想,又問道:「可他為何要將醫術傳授給你?」
應清沉默了片刻,一邊給蕭何包紮,一邊隨意說道:「大概是希望我此生多多行醫診病,行善積德吧。」
蕭何輕輕一笑:「說的就像你前世造了什麼孽似的。」
應清手下微微一頓,一瞬后也跟著笑道:「或許呢。」
包紮完后,蕭何回過身看嚮應清:「謝了。」
應清搖了搖頭,垂眼片刻,望向蕭何,眼中帶著一絲感念:「不用謝我,我還要多謝你,替桑兒挨了這道傷。」
蕭何苦笑,而後正了神色,看嚮應清緩緩開口道:「上了戰場,刀劍無眼,你就不怕,她難免會有避不開的時候?」
應清低下頭,微微嘆了口氣:「我又何嘗不知沙場兇險。」
而後又抬起頭,定定看著蕭何:「可她心中有她的執念,豈是我能強求。」
蕭何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像是在回答他,也像是在回答自己一般說道:「所以你能做的,就是陪在她身旁,儘力護她周全。」
說完,兩人便都陷入了沉默。
只剩屋中那一盞油燈,時不時發出「呲呲」的聲響。
第二日一早,秦桑剛剛在帳中醒來,便接到前方哨騎來報,連允大軍,從祁水出發,奔向驪遙。
「小九,我們是否需要繼續行軍?」大帳中,秦桑看著剛剛趕來的小九,問道。
小九微微想了想,笑著搖了搖頭:「我覺得不必,我們就在這山腳下,待連允大軍踏進陷阱正中,我們便可點火燒山。他們亂做一團之時,正是我們出兵圍剿的好時候。」
秦桑看著小九這自信滿滿的樣子,也稍有安心,點了點頭。
應清抬步走到大帳正中,站在秦桑身邊,背手開口道:「按照正常的速度,連允行軍一日便可到達對面山腳,如若他們不作停留,那麼進入山中應該是在夜間。」
他鋪展開手中拿著的此處山形圖,指了指山的兩側說道:「這兩條路到時都可能是連允逃離的方向,而我們的目的是要他往回走,逃回祁水。所以,單從我們駐紮的方向追剿還不夠,在山的兩側,我與聶將軍各帶一支隊伍埋伏,大軍行動時,與大軍呼應,以防他們從側面潛逃。」
站在一旁的蕭何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應清提到的聶將軍。
此人名叫聶嚴,之前也曾隨宋闊各處征戰,只是與梁楚一樣,未曾擔當過什麼主力。這次倪鏡與梁楚都不在此處,倒是給了他一展身手的機會。
蕭何知道應清這也是在實戰中檢驗這些人的能耐,因為越往後,行軍部署便會越複雜,每一座奪回的城池,也需要穩妥的人來駐守。所以趁著現在,發現的可用之人越多,將來便越可運籌帷幄。
片刻后,蕭何回過神來,接著應清的話補充道:「連允大軍的哨騎應該也會在我軍附近徘徊,如若我們埋伏的太早,那便會讓連允起疑,而若我們在此停留太久,也一樣會令他起疑。所以我想,我們自午後開始,不妨假意行軍,放慢速度,待到夜幕將至時,逐漸分散出這兩隊需要埋伏的人馬來,回身近山埋伏。」
說完,蕭何與應清對視了一眼,兩人目光中皆是篤定。
秦桑看著這二人對戰術的部署,心中不免感慨。同樣都是第一次率軍打仗,可自己在很多方面的思慮,都沒有他們周全。
秦桑當然不願承認這是因為自己是個女子,她只覺得,與他們相比,自己心中好像還缺了些東西。至於這缺的東西究竟是什麼,秦桑一時還未想明白。
看著秦桑發愣,應清與蕭何都未出言。倒是聶嚴幾步走近,抱拳問道:「秦將軍,不知應公子和我,各帶多少人馬?」
秦桑這才回過神來,想了一想:「你二人便各領一萬精兵吧,若是真遇上連允主力,也不至落了下風。」
「好。」應清點了點頭:「那麼今日午後動身之時,我與聶嚴的兩萬人馬便跟在最後,方便到時離軍回身埋伏。」
小九聞言,走到應清身旁:「那小九便與應公子待在一處,待你率軍埋伏時,我便回山下準備點火。」
應清點了點頭,抬頭望了一眼蕭何,蕭何的面色有些沉重,他看著小九,皺眉道:「你一個人,我實在是有些不放心,要不你還是多帶些人吧。」
小九隨意擺了擺手:「放心吧公子,小九機靈著呢。再說若是小九一人,隨便躲在哪棵樹上便能遁了身形,人多反而不易遮掩,倒是讓風險大了幾分。」
蕭何聞言,知道小九也是心中有了定數,便也不再多勸。
眾人見敲定了方略,輕鬆了不少,而應清卻垂眼微微思索了片刻,抬起頭對著蕭何與秦桑道:「你二人率大軍回攻時,待火勢稍弱一些再行追擊,切莫激進。」
秦桑鄭重點了點頭,她知道師兄不放心,只能將頭點得更重些,以換他稍稍心安:「嗯,你與聶將軍也多加小心。」
時過午後,大軍便按照先前部署,整軍緩慢開始前行,他們走得極慢,時常關注著周圍的動靜。秦桑的心中有些不安,她總擔心連允的探哨會發現什麼不妥,坐在馬上前後張望。
一旁的蕭何看她這心神不寧的樣子,笑道:「你這馬背上可是有螞蟻,怎麼鬧得你如此坐立不安?」
秦桑不滿的看了他一眼,未做理會。
「你大可不必這麼擔心,」蕭何拉了拉韁繩:「連允的哨騎不敢靠的太近,他們只知我們在行軍,不會有別的想法。」
秦桑微微鬆了口氣,卻還是擔憂道:「可我們行軍如此緩慢,他們就不會覺得奇怪?」
蕭何看著前方笑了笑,轉頭看向秦桑問道:「若是你在別人身後跟蹤窺探,主要的心思難道不是放在隱藏自己和觀察別人的動向上?哨騎也是一樣,他們跟在我們身後,掌握我們的方向,還要隱藏好自己不被發現,這就已經夠頭疼的了,你別想得那麼複雜,杞人憂天。」
秦桑無言,沉默了一瞬,卻依舊皺著眉頭,低頭說道:「我也不單單是擔心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