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鷓鴣

  李長清看著懷裏梨花帶雨的少女。


  少女也呆呆地望著他。


  兩人對視,場麵一度十分尷尬。


  這時,兩人中間忽然鑽出了一個猴頭,朝著少女齜牙咧嘴。


  少女臉“唰”地一下漲得通紅。


  羞憤之下竟踮起腳,張嘴咬向道人的右膀。


  李長清一把將少女推開,身形一閃,已到三步開外。


  他皺眉打量下三人,突然開口問道:

  “你叫花靈?”


  “啊?”


  少女一愣,下意識點了點頭。


  李長清眉頭皺得更深了,沉默不語。


  二男一女。


  掛在樹上的是個用雙槍的殺胚,身手超群。


  躺在地上的那個卷發色目,身材魁梧。


  加上麵前這個女的。


  “那就沒錯了……”


  這三位應該就是當今行走江湖的最後三位搬山道人,搬山魁首鷓鴣哨,和他的師弟老洋人,師妹花靈。


  道人歎了口氣。


  “怎麽會這麽巧呢?”


  這下有些麻煩了。


  掛在樹上的男人聽力敏銳,把道人的話盡數收攏耳中,心中驚疑不定。


  這道人難道認識我們?

  是仇家派來的殺手還是……

  他此時雖然身處險境,卻臨危不亂,對道人抱拳,沉聲道:

  “我乃搬山鷓鴣哨,這是我的師妹花靈和師弟老洋人,不知閣下是?”


  果然。


  李長清沒答話。


  隻是緩緩走到樹下揮劍將羅網斬斷,又走到那色目人身前,收回了他身上的先天真罡。


  鷓鴣哨掙脫了束縛,從樹上躍下,快步走到師弟老洋人麵前,渾身檢查了一遍,見並無大礙,這才鬆了口氣。


  轉身看著道人,如臨大敵。


  “不知閣下的目的是什麽?”


  先是無故動手,後來又突然停手。


  一會殺,一會放,實在讓他摸不清路數。


  “原來是搬山魁首當麵,失禮了,貧道李長清。”


  李長清搖了搖頭。


  “是卸嶺陳總把頭的.……好友。”


  “嗯?!”


  聽到陳玉樓,鷓鴣哨表情一變。


  “此言當真?”


  李長清緩緩點頭,心中無奈。


  本以為是幾個偷獵的蟊賊,哪成想竟撞上了搬山三人組,差點就取了對方的性命。


  搬山道人的首領鷓鴣哨,是卸嶺總把頭陳玉樓的結拜弟兄兼救命恩人,盜取瓶山元墓少不了他的幫助。


  他若是因自己的緣故就此拍拍屁股走人,回去未免不好開口。


  想到這,李長清收起長劍,看著鷓鴣哨道:


  “搬山魁首若是不信,請隨貧道來。”


  “師兄別去,這臭道士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一旁的少女花靈忍不住開口,咬著嘴唇盯著道人,杏眸裏滿是敵意。


  “師兄,你——”


  卷發色目的魁梧漢子老洋人也從地上掙紮著起身。


  鷓鴣哨一擺手打斷他的話,渾身筋肉漸鬆。


  與道人對視半晌,忽然點了點頭。


  “好,我們隨你去。”


  接著,他話鋒一轉,目光逐漸犀利。


  “不過,道長方才無緣無故對我師兄妹出手,還需要給我們一個解釋。”


  鷓鴣哨心中很是鬱悶。


  畢竟正趕著路,突然遭遇襲擊,任誰也不會善罷甘休。


  更何況,還打不過!


  他自忖擒拿格鬥綠林無人能比,槍法更是獨步天下,百步穿楊隻是等閑。


  沒想到今天雙槍在手,竟不是麵前道人的一合之敵!

  以鐵劍擋子彈,這有可能嗎?

  鷓鴣哨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往日引以為傲的槍法和身手在對方麵前,就如稚子般無力可笑,被道人玩弄於鼓掌之間!

  差點就眼睜睜看著師弟師妹慘死而無可奈何。


  身為兄長,卻無力保護自己的弟妹。


  這種感覺讓他幾欲發狂。


  不知不覺攥緊雙拳,指甲已刺入皮肉。


  他的麵色愈發平靜,等著道人的回答,心中卻已經作好了玉石俱焚的準備。


  “怎麽,不是你們追殺這小猴嗎?”


  鷓鴣哨三人相視一眼,不知道這道人在說什麽。


  李長清見對方一臉茫然,心覺不妙,急忙從懷中掏出金毛小猴,指著三人問它道:

  “猢猻,是這三人在追殺你嗎?”


  小猴子迷茫地搖了搖頭,大眼睛呆萌地望著道人。


  那樣子好像再說:

  他們不是追殺你的嗎?


  ?


  李長清一愣,黑著臉把它塞了回去。


  裝模作樣地抬頭望著夜空的明月,輕咳道:


  “咳咳,實不相瞞,這一切都是誤會。”


  他把之前發生的事說了出來。


  鷓鴣哨、花靈、老洋人:?


  “我等連夜趕路,隻為到此與陳總把頭他們匯合,哪有閑心去管一隻小猴子。”


  鷓鴣哨搖了搖頭,知道自己師兄妹這是替別人擋了災,心裏幾欲吐血。


  老洋人無奈地撓了撓頭。


  花靈更是驚訝地合不攏嘴,用一種異常古怪的目光盯著李長清。


  “草率了。”


  李長清暗罵一聲。


  他知道鬧了個烏龍,當即朝三人歉意地抱了抱拳,苦笑道:


  “此事是貧道一時不察,險些釀成慘劇,壞了大事,還望搬山魁首寬宏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李長清當年看《鬼吹燈》時,最欣賞的角色便是搬山道人鷓鴣哨。


  不僅讚賞他高超的身手,過人的膽識。


  更欽佩他那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毅力,和鍥而不舍的精神。


  這是一個充滿悲劇色彩的英雄主義人物。


  鷓鴣哨身為紮格拉瑪族的後裔,也是最後的搬山魁首。


  他幼年失孤,十幾歲便通過考驗成為一名正式的搬山道人。


  一生盜挖古墓無數,不懼生死,隻為尋找到關於雮塵珠的,那一絲虛無縹緲的線索,解開纏繞在紮格拉瑪族血脈中千年的詛咒。


  縱使師弟師妹都不理解,也不相信雮塵珠的存在。


  他卻始終堅信不疑。


  在怒晴湘西中,鷓鴣哨技賺金雞,搏殺六翅蜈蚣,單挑湘西屍王,無疑是MVP中的MVP。


  Carry全場,帶飛卸嶺群盜。


  可惜,搬山三人組既沒有摸金小分隊的命運所衷,鷓鴣哨也不像胡八一那般每每都能安然無恙地死裏逃生。


  在盜瓶山元墓的過程中,師弟老洋人和師妹花靈雙雙慘死。


  他自己後來也在西夏黑水城中斷臂,成了殘廢。


  回首半生,故人飄零。


  備受打擊心灰意冷之下的鷓鴣哨,最終選擇了漂洋過海,在異國他鄉了卻殘生。


  隻給後人留下一本語述不詳的筆記,怎不令人唏噓。


  如果說,摸金一派注定在胡八一三人身上實現中興,那搬山道人就注定在鷓鴣哨之後走向滅亡。


  想到這,李長清不免一聲長歎。


  “道長。”


  造化弄人啊!

  “李道長!”


  鷓鴣哨疑惑地看著一臉感慨的道人。


  “何事?”


  李長清下意識問了一句。


  ?


  鷓鴣哨皺眉,沉聲道:

  “既然之前都是誤會,我等也不是小氣之人,我與卸嶺盜魁早有約定,一齊盜取瓶山元墓,煩請道長帶路。”


  “啊,好說好說。”


  李長清回過神,望著這位雖然年輕卻已飽經滄桑的搬山首領,側身抬手道:

  “諸位,請!”


  “多謝!”


  鷓鴣哨抱拳,當先邁步向前。


  “師兄,等等我!”


  少女花靈緊緊跟上。


  經過道人麵前時,對他做了個鬼臉。


  老洋人走在後麵,衝道人憨憨一笑。


  李長清也回以微笑。


  他雖然不記得路,但耳朵卻能辨認方位。


  領著三人一路穿樹披藤,趁著月色,順利回到了義莊。


  來到義莊大門,已是醜時,夜色如墨。


  莊內燈火通明。


  花瑪拐正倚在門口打著瞌睡。


  見李長清帶著三個渾身狼狽地苗人回來,急忙打了個招呼,便引著四人去往後院廂房見陳玉樓。


  一路上目光敬畏,執禮甚恭,讓道人好生詫異。


  來到後院,進門一看。


  卸嶺眾人都還未睡。


  陳玉樓正坐在主位與紅姑娘閑聊。


  旁邊啞巴昆侖摩勒為二人添茶倒水,不時嗬嗬傻樂。


  “總把頭,李道長回來了!”


  花瑪拐喊了一聲。


  陳玉樓和紅姑娘聞言轉身,見到李長清立在門邊,都麵露喜色。


  陳玉樓起身快步上前,握住道人的手,笑道:

  “李兄,你總算回來了,可把陳某急死了!”


  “前日墓中遇險,多虧你救我卸嶺一眾弟兄性命,還沒來得及好好向你道謝!”


  “陳兄哪裏的話,本是分內之事,不必言謝!”


  李長清不動聲色地抽出手,把身後的三人讓進了屋內,對陳玉樓道:


  “陳兄,你看我帶回了誰?”


  陳玉樓一愣,望向那三個苗人打扮,各背竹簍的男女。


  隻見當前一人身高七尺,英俊滄桑,目光堅毅非凡,望之令人生畏。


  當後兩人,一個是身材魁梧如熊,高棱鷹鼻的卷發年輕色目人。


  一個是身材嬌小,五官精致如瓷的妙齡少女。


  此三人,不是先前在古狸碑救了自己一命的三個搬山道人,又是哪個?

  當即驚喜交加地喊道:

  “鷓鴣哨!”


  “陳玉樓。”


  鷓鴣哨冷峻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


  兩人哈哈大笑著抱在了一起,良久才分。


  “古狸碑一別,已有七八日未見,不知兄長夜郎王古墓之行是否順利?”


  陳玉樓領著眾人入座,親自為鷓鴣哨斟茶。


  “唉,別提了!”


  鷓鴣哨喝了口茶,說起來一臉鬱悶。


  “此去黔邊,我們師兄妹籌劃了足足半年之久,沒想到卻撲了個空。”


  “那夜郎王墓早在不知多少朝代之前就被人盜空了,墓中連塊有壁畫的墓磚都沒給留下,隻剩下座荒蕪的大墳山,著實可惱!”


  “實不相瞞,陳某這邊也是棘手的很啊!”


  陳玉樓也是悠悠一歎。


  他當即把這幾天發生的事跟鷓鴣哨簡略一說。


  兩人對望一眼,皆是心有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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