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石槨

  一炷香後,五個盜眾走了出來。


  眾人鬆了口氣。


  “怎麽樣,城中情況如何?”


  陳玉樓問道。


  “回總把頭,裏麵是座城子,四周設有城樓城牆,裏麵立著不少猙獰古怪的石人石獸,還有數口大漆棺!”


  其中一名盜眾回道。


  “城子中間還擺著一具石槨,地上都是白花花的人骨!”


  “裏麵陰鬱晦氣極重,尚未發現有什麽危險!”


  另一個補充道。


  “曹他奶奶的,陳總把頭,連老天爺都幫咱們,合該咱們兄弟發上一筆橫財!”


  羅老歪一聽城裏有棺槨,還不止一個,足有七八個!

  不禁心花怒放,心裏就跟有賊貓撓癢癢似的。


  當下對身後一眾當兵的一揮手,獰笑道:


  “有錢不怕神,無錢被鬼欺!”


  “城裏既然沒有機括,那還等個鳥球,等棺材裏的死鬼詐屍嗎?兄弟們,跟老子走,咱們進城摸寶!”


  說完,提著槍就要進城。


  陳玉樓自知現在說什麽也攔他不住了,隻能率眾跟上。


  但這城池不大,恐近千人全進去太過擁擠。


  陳玉樓多留了個心眼。


  讓紅姑娘領著大部分人留在外麵,他、羅老歪李長清和啞巴昆侖摩勒帶著百餘人進去。


  等徹底探明城內情況,再派人通知大部隊進城搬貨。


  李長清望著麵前兩丈來高的城牆,眉頭微皺,總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好像在書中哪一段提起過,但又想不起來。


  陳玉樓從他身邊經過,見他皺眉,還以為有什麽情況,便問道:

  “李兄,可有什麽發現?”


  李長清搖了搖頭,微微一笑。


  “無妨,隻是走神了。”


  罷了,想不起來就不想了。


  不論城內有什麽,無非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已。


  “陳兄,進城吧!”


  他拍了拍陳玉樓,邁步悠然向黑洞洞的城門走去。


  鬼吹燈裏有什麽妖魔鬼怪,是我李某人一劍削不死的嗎?


  什麽,還真有?

  對不起,打擾了.……

  “.……”


  陳玉樓望著對方的背影沒入黑暗,張了張嘴,輕輕一歎,對身後群盜招呼道:


  “弟兄們,跟上去!”
……

  陳玉樓帶了啞巴昆侖摩勒和五十幾個卸嶺盜眾,羅老歪則帶了三十幾號工兵和十幾個手槍連的親隨,加上李長清,一夥百十號人就浩浩蕩蕩地進了城。


  穿過城門洞,裏麵豁然開朗。


  前方是一片空地,整齊地鋪著灰青色的石磚。


  群盜按卸嶺傳下來的陣圖,擺了個“四門兜底”的方陣,把陳、羅兩位當家的簇在中央。


  四麵橫了蜈蚣掛山梯,將草盾掛在梯上,緩緩地向前移動。


  群盜挑起馬燈向四周照去,見果如探子所報。


  四周城樓森嚴,東南西北角還有敵樓。


  這哪裏像是古墓地宮,分明像是一座山洞裏的屯兵台。


  除了剛才進來的城門,其餘三麵城關皆是牆壁。


  這座城池雖然比真正的規模小上不少,形同微縮的城坊,不過考慮到它修在山腹中,已十分不易。


  群盜繼續前行,漸漸地,落腳處累滿幹枯的白骨。


  骨骸大都身首分離,腐敗不堪。


  看那些頭骨上的銀環銀飾,就知道這些都是古時七十二洞的苗人,想必是修築此城的勞役,被元軍屠戮於此。


  “都是些苦命人啊……”


  陳玉樓避過半截脛骨,輕輕一歎。


  群盜雖行在嶙嶙白骨間,卻無一人麵帶懼色,舉止如常。


  羅老歪手下的那群當兵別說死人骨頭,就算有血有肉的死屍也司空見慣,根本沒把這瘮人的場景放在眼裏,不停有低聲插科打諢的,講幾句葷笑話。


  倒是大殿角落裏的那些個金甲神像、石人,個個麵目猙獰,在昏暗的環境下蒙著一層陰綠的光,看起來森然可怖。


  饒是羅老歪盯的久了,也不免打個寒顫,急忙扭過頭去。


  不消片刻,眾人便走到了城池中央。


  隻見,中央的空地上,靜靜橫臥著九口漆棺。


  九個棺材都閉合嚴密。


  其上彩漆描金,棺板上鑲玉鏤金,一看就知是奢華顯貴之人的棺槨。


  九棺環繞的中間,矗著一座足有八尺左右高的巨大青石槨。


  與漆棺相比,石槨卻無比樸實無華,槨麵無紋無飾,厚重敦實。


  但石槨被九具漆棺眾星拱月般圍在中間,便足以說明槨內主人的尊貴!


  “我曹他祖奶奶,這下發財了.……”


  羅老歪一見這麽多華美奢華的棺材,一對眼珠子頓時就移不開了,死死盯著棺材上鑲嵌的金玉,恨不能把它們生吞活剝。


  他像中了邪似的,丟了魂,竟要推開身前的盜眾,直奔棺槨取寶。


  陳玉樓急忙把他拉住,哭笑不得地勸道:


  “羅帥稍安勿躁,既然已經到了跟前,這些個棺槨還能張腿跑了不成?”


  “為今之計,還是要先派人探明棺槨四周是否藏有機括,才好行動啊。”


  “對對對,陳總把頭說的在理!”


  羅老歪經他一說,這才如夢初醒。


  他雖然魯莽,但也不是傻蛋,當即派出了十幾個工兵先到棺槨前“踩雷”。


  李長清隻看了一眼那些棺材,就不再注意。


  他的目光一直鎖定在對麵城樓上的黑暗中。


  黑暗中,似乎有一些難以描述的響動。


  “這城池有些古怪.……”


  突然,他聯想到了什麽,麵色一正,剛要和陳玉樓說些什麽,卻突然聽見身後棺槨“轟”的一聲。


  隻見,那原本閉合緊密的九具漆棺,其中之一竟然不知何時被幾個工兵撬開了。


  同時,棺內傳出一陣沉悶的響聲。


  原是羅老歪剛才派出的十幾個當兵的,見棺材上裝飾華美,一時沒忍住心中的貪念,被豬油蒙了腦子。


  趁眾人分神之際串通好了,打定主意要“升官發財”,用工兵鏟撬開了棺板。


  那棺材看上去閉合緊密,其實已經鬆懈不堪。


  被那些個莽漢子用力一頂,頓時就不堪承受,裂開了一條縫子。


  陳玉樓正在觀察漆棺上雕刻的花紋。


  見都是些靈芝、仙鶴、梅花鹿和雲海鬆山之類的高雅之物,覺得有些蹊蹺。


  稍一尋思,頓覺不妙。


  這哪裏是元代將軍的墓穴,反而像是以前瓶山道宮丹殿裏高士藏“遺蛻”的棺槨!


  正待吩咐眾人且先後退,但已經來不及了。


  “大膽,誰讓你們開棺的!!”


  陳玉樓此時見棺材被撬開,又聞巨響,隻覺一股涼意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對那十幾個惹事的工兵發出一聲怒吼。


  “羅帥!”


  怒急之下,他扭頭盯著羅老歪,眼中盡是毫不掩飾的厲色。


  羅老歪也被手下的動作嚇了一跳,見陳玉樓勃然大怒,眼神不善,隻覺又憤怒又委屈。


  他隻讓那些工兵去探路踩雷,可沒讓他們動手開棺啊!


  “這些狗日的.……”


  羅老歪咬碎了鋼牙,毫不含糊掏槍兩梭子下去,給那十幾個被金銀迷了心竅的工兵開了瓢。


  從棺材被撬開,李長清、陳玉樓察覺不妙,再到羅老歪開槍,也不過眨眼的時間。


  有道是,亡羊補牢,為時晚矣!

  緊接著,猛聽得身後“轟隆!”一聲。


  群盜忙向後看去,隻見藏在入口處城牆中的斷龍千斤閘就已經落了下來,把眾人的退路封了個嚴嚴實實。


  陳玉樓見狀瞬間明悟,腸子都氣青了,猛地抽出小神鋒,咬牙切齒道:

  “此處根本就不是那元代地宮,而是墓道裏的甕城陷阱,吾輩中計矣!”


  羅老歪反應慢了半拍,此刻聽了陳玉樓的話,心裏要死的心都有了,暴跳如雷地大罵:


  “老子曹他祖宗,等老子出去後,一定要殺了這些吃裏扒外的狗雜種全家!”


  此時,眾人都沒空聽他氣急敗壞的吼罵,都麵色凝重地圍攏在一起,高舉手中盾牌,結陣以待。


  沒過多久,就聽四周城牆上流水般的機括作響,敵樓裏似有弓弦弩機大張之聲,密密麻麻的響起。


  陳玉樓臉色難堪之極,聽到聲音後急忙喊道:


  “有弩箭,卸嶺眾將聽令,結八壁陣!”


  “是!”


  群盜聞言,排成三層八麵,按位置舉起草盾,調整高度,把陳玉樓等人圍了個水泄不通。


  遠遠望去,像是半個立在地上的草球。


  “沒想到我陳某人終日打雁,今日卻被雁子啄了眼!”


  陳玉樓越想越惱,一半是對羅老歪手下的烏合之眾,一半是對自己。


  他以前率眾倒鬥,從不曾失手一次,對自己“望、聞、問、切”的手段向來非常自信。


  可有道是善泳者溺,淹死的從來都是會水的。


  他滿以為挖開了墓門、墓道,來到這地宮城池,此次倒鬥必將萬無一失。


  豈料中了元人的計謀,一步步走進了一條有來無回的絕路!


  “大意了……”


  陳玉樓慢慢冷靜下來。


  心知此回就算僥幸逃得性命,手下弟兄也定會損失慘重。


  想到痛處,整個心都在滴血。


  慌亂思索對策間,卻瞟見身旁的道士緩緩地抽出了腰間的鐵劍。


  “李兄,你.……”


  在陳玉樓以及眾人驚疑的目光下,李長清提劍慢悠悠地走出陣型。


  回頭對他瀟灑一笑,朗聲道:

  “諸位稍歇,李某去去便回。”


  說完仗劍向對麵城牆走去。


  羅袍無風自動,大袖飄飄。


  道人豐神俊朗,出塵飄逸。


  舉止從容瀟灑,竟不似凡人。


  當真應了那句古話:


  飄飄乎如遺世而獨立,羽化而登仙。


  “這道士是瘋了不成……”


  陳玉樓被他的舉動弄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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