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屍地

  向導侗蠻子領著眾人來到瓶山腳下。


  此次三探瓶山,並不直接上山。


  陳玉樓安置好了大部隊,讓那蠻子領著他和眾骨幹繞山而行,全方位觀察一遍瓶山的山勢。


  一圈走下來,隻見這瓶山除了古樹參天,還有幾道或清或濁的瀑布自山縫間泄出,匯入岩下的水潭。


  那蠻子見陳玉樓表情有異,慌忙解釋道:

  “好教諸位好漢知道,這瓶山自古並無水脈,這瀑布想是近幾年雨水大了,積在山腹裏的水衝出來,裹著泥石傾瀉而下,在這瓶山與大地的夾角形成了一窪小水潭。”


  陳玉樓聞言眉頭緊皺,擔心地宮裏濕氣過重,侵蝕了墓中的明器。


  若真如此,此次行動怕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眾人都若有所思。


  就連大土帽羅老歪也想到了此節,臉色很不好看。


  他問陳玉樓道:


  “陳總把頭,你說這水萬一是從地宮裏淌出來的,該是何是好?”


  “羅帥安心,陳某之前聽地尋龍時,聞得墓中宮殿皆有甬道相連,即便有一兩處浸了雨水,隻消墓道中門戶重疊封閉,必有相當一部分墓室完好無礙,諸位不必憂慮!”


  陳玉樓知道此時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就算墓中寶貨盡毀,也必須要挖開瓶山一看究竟,因此心中雖然擔憂,表麵上還是一副風輕雲淡。


  眾人見總把頭語氣篤定,都鬆了口氣。


  一行人繼續在瓶山四周摸排勘察,不斷能見到一些宋元之前被拆毀的石梁石坊。


  元墓自古以來最是難盜,隻因其不隨墓製,崇好深埋大藏,不封不樹,沒有地麵建築和石人石碑,但有些夯土封石的細微跡象,還是逃不過卸嶺盜魁的眼睛。


  陳玉樓邊走邊看,邊讓紅姑娘將瓶山地形繪於紙上,並加以標記。


  常言道,千尺看勢,百尺查形。


  人從山下觀望,由於視野有限,隻可觀形,難以辨勢,所以繪成圖紙,看起來更為詳明。


  眾人費了老大的勁,一直從清晨走到晌午,終於走完一周,回到了大部隊駐紮的南山坡。


  回去的路上,李長清找了個機會對陳玉樓道:


  “陳兄,我雖然不懂倒鬥之事,但也研習道經多年,這瓶山雖剝斷險惡,卻仍占據陰陽自然之理,陳兄日後行事之時,還需把握分寸,不可強求,否則有傷天和,恐有災禍將至。”


  他說這話的目的,是給對方提個醒,倒鬥之時多加謹慎小心。


  對於陳玉樓這類人,直言相告定會惹得對方不快,隻能婉言相告。


  陳玉樓聽後一愣,此話突然,他剛剛正在思量倒鬥之事,一時竟沒聽出李長清言語中的深意,還以為是對方的客套話,當即衝他抱拳道:


  “李兄良言,陳某謹記。”


  李長清見他答的敷衍,知道對方壓根沒放在心上。


  看來,還得讓他吃個大虧,才能明白其中利害。


  當即打個稽首,不再多言。
……

  陳玉樓到了大營,將紅姑娘繪製的瓶山山勢圖,交給了花瑪拐,讓他和羅老歪的副官一起帶著大隊人馬,按照圖中標記的幾個位置,挖掘墓門。


  花瑪拐欣然領命。


  陳玉樓自己則並不跟他們挖土,而是叫上李長清、羅老歪、紅姑娘、啞巴昆侖摩勒和向導侗蠻子一起,前往山底水潭一探。


  眾人在營地吃過午飯,馬不停蹄地趕往北山。


  那水潭位於瓶山山體與地麵形成的夾角之間,其上藤蘿倒懸,流水潺潺。


  此間千百年不見天日,陽光都被山體雲霧遮蔽,行在裏麵猶如走在黑夜一般。


  黑黝黝的山底裂縫就如同一張深淵巨口,著實可怖。


  眾人走在濕漉漉的泥岩上,呼吸也不禁變得粗重起來。


  行出數百步,便見到了那處山中積雨形成的水潭。


  說是水潭,倒不如說是一塊常年由於陰水浸泡,而陷下去的大坑。


  啞巴昆侖摩勒用竹竿沒入水中,絲毫不見底,可見積水之深。


  水色幽綠,上麵滿是浮萍,被滴水激的漣漪串串,更有許多長藤垂在水中。


  李長清把手伸進潭中,隻覺潭水幽寒,猶如堅冰。


  陳玉樓望著盡頭一直隱沒黑暗的水潭,心知不借助木排竹筏,想僅憑身手蹚過去絕無可能。


  “總把頭,咱們隻帶了兩幅蜈蚣掛山梯,就算拚起來,也載不動這許多人。”


  紅姑娘看出了陳玉樓的憂慮,提醒道。


  “是我思慮不周,草率了……”


  陳玉樓眉頭深鎖,望潭興歎,有些可惜。


  正要率眾離去,卻突然聽見身後一陣喧嘩。


  “怎麽回事?”


  他剛一轉身,便見一名卸嶺盜眾腳步踉蹌地從入口處跑了過來。


  陳玉樓見他神色惶急,急忙問道:


  “發生什麽事了?”


  “啟稟總把頭,大事不好了!”


  那道眾滿頭的汗,單膝跪下,苦著臉道:

  “俺們在半山腰挖出了數不清的西瓜,那些當兵的說瓜裏麵都是山裏的孤魂野鬼,咱們打擾了它們的安息,它們就要從裏麵出來索命!”


  “大夥一聽,都惶恐不安,當時就亂做了一鍋粥,殺了幾十個人也沒有用,拐子哥讓我來請總把頭和羅帥回去主持大局!”


  “還請總把頭和羅帥即刻啟程,不然就要出大亂子了!”


  “什麽?!”


  羅老歪一聽,勃然大怒。


  掏出搶來,邊往回跑邊罵道:

  “曹他奶奶的,這幫狗日的東西,手裏的家夥式都是吃幹飯的嗎!平日裏耍票子,玩女人的時候可沒說怕鬼,老子看他們是誠心找茬!”


  “我到要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竟然敢違抗老子的軍令!”


  “西瓜?”


  陳玉樓心中也納悶不已。


  荒山野嶺的,怎麽會挖出來那麽多的西瓜?


  此事著實古怪,還是盡早回去為妙。


  一行人於是在那卸嶺道眾的帶領下,火急火燎地趕到了事發地點。


  到了地方,隻見遍地狼藉,鏟子、鐵鎬丟的到處都是,挖開的土坑裏隨處可見西瓜似的果子。


  在場的幾千號人分作了兩撥。


  一撥是百十來號卸嶺道眾和裝備精良的手槍連,正在花瑪拐和副官的帶領下努力的維持秩序。


  另一撥是亂哄哄的工兵掘子營的老兵油子,正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雖然沒有人趁亂逃跑,場麵也一度十分混亂。


  這個說:


  “哥哥哎,剛才晴空一個霹靂,大概是墓裏的孤魂野鬼知道俺們要動它,發出警告咧。”


  那個說:


  “弟弟呀,你看咱挖出來的這一個個西瓜,像不像一顆顆帶血的人頭,想必咱們是挖到厲鬼的老巢了,再挖下去,怕是要有厲鬼出來索命了.……”


  正說到心虛之處,就聽身後砰砰兩聲槍響,這倆當兵的倒黴蛋就被暴跳如雷的羅老歪拿槍“點了名”,哼都沒哼一聲,當場腦袋開花變成厲鬼了。


  “曹他奶奶的,我看看哪個糊了眼的還敢亂嚼舌頭?!”


  羅老歪一出場便幹淨利落地結果了議論的最歡的手下,配合上他愈加猙獰的麵孔,一下子便震住了全場。


  “怎麽,不說話了?你們一個個狗娘養的,拿了老子的錢,還鬧出這麽大的幺蛾子,叫他麻的都看老子的笑話!”


  “說,是誰帶的頭!”


  羅老歪手下的部隊平日裏沒少經受他的淫威,此時見司令回來了,一個個噤若寒蟬,屁也不敢多放一個。


  “曹你們組奶奶,都給老子張嘴!不說就都送你們去見閻王!”


  羅老歪見沒人動彈,氣得鼻子都歪了,拉開槍栓,朝天上連放數響,聲色俱厲地喝到。


  一群當兵的見司令發火了,知道他不會輕易善罷甘休,說不定就真趕場子把他們全突突了!

  當即嚇得像是受驚的兔子,紛紛把手指向了平日裏最老實的幾個戰友。


  羅老歪見狀嘿然一笑,也不含糊,舉槍又砰砰幾聲,把幾個欲哭無淚的倒黴蛋通通開了瓢兒。


  “曹他奶奶的,都看清楚了,哪個再敢危言聳聽擾亂軍心,這幾個狗日的就是下場!”


  幾千號人頭似撥浪鼓點個不休。


  李長清在後麵看了個真切,嘖嘖稱奇。


  “好家夥,這老土帽不愧是屠人閻王,殺起自己人來都這麽狠.……”


  這時,卸嶺眾人才姍姍趕到。


  陳玉樓率先瞧了滿地的“西瓜”。


  當下也顧不上多說,一個箭步衝過去,抓起一個細瞧了起來。


  隻見挖出來的這些不知名的瓜,綠皮紅壤,看著像西瓜,其實則不然。


  仔細看去,瓜皮上凹凸起伏,確實有些像是人臉,臉上斑斑點點的似有血跡。


  若不知情的看見,難免會以為是土裏的“人頭”。


  他用腳踏破一個,裏麵瓜瓤殷紅如血,濺出好多的紅汁,很是不尋常。


  端詳了一陣,陳玉樓隨手將瓜遞給身後眾人,笑問道:

  “諸位可知,世上隻有冬瓜、西瓜、南瓜,為何沒有北瓜?”


  眾人很給麵子的搖搖頭。


  “其實,北瓜也並非真沒有,隻是絕少有人知道。”


  陳玉樓負手而立,緩緩道:


  “隻因那北瓜僅生在夷洞的窮山惡水之地,故此又喚作‘屍頭蠻’,傳說是死者怨氣所結,常產自地底,世上從不多見,如今弟兄們挖出來的,就是這‘屍頭蠻’!”


  早年間有種講頭,凡是屈死之人的鬼魂都往下走,譬如吊死鬼腳下的地中,都會有一段黑炭。


  像是被砍了腦袋的屍體底下,都會生出人頭來,這是死前的一股怨氣難滅,結而成物,一般在刑場和古戰場裏才有。


  陳玉樓遍識世間方物,也曾了解過猛洞河流域的曆史,知道這瓶山附近本就是古戰場,七十二洞的苗人曾被元軍屠戮無數,皆拋屍在此。


  因此,這地底定是怨念衝天。


  挖出屍頭蠻不足為奇,反倒說明此地陰氣深重,離墓門已不遠了。


  陳玉樓把所知說與眾人聽,眾人都恍然大悟,連連讚歎陳總把頭博聞強識,天下一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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